很快,到了宅子门口,软轿没停,一路送到了西偏院。轿夫等唐晚宁站稳了,才抱拳行礼:“同知大人有话,请小姐在此休息,天亮之前大人必能完成搜检,抓获贼子,届时仍由小人送小姐回去。此间主人不在,小姐不必拘礼,自便就是,若有需要,尽管同院中下人言说,只是更深夜重,宅子临崖,小姐对此地不熟,最好莫要散步,一切安全为上。”
“多谢。”
唐晚宁客气道歉,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进了房间。
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精致,秀雅。桌椅的雕花,床帐浅纱的包边,屋角的香鼎,窗台的花觚,房间整体的颜色过度……看起来并不过度浮华,却绝对不是没下心思,细节处见文章,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兰室生香。
这个房间很有气质,却气质的不显山不露水,有种很独特的审美韵味。
视线掠过窗角的花,唐晚宁笑了。明明没什么人气,经久未有使用,房间里存留匆忙布置的痕迹,却能细节这么足,从浅纱到暗绣再到花枝,都做到了对姑娘家的体贴——不是这宅子的主家懂礼貌,就是主家养的下人的懂礼貌。
她伸手贴了贴桌上茶盏,连茶都是刚刚沏好的。
别人如此招待,客人便该心怀感激的享用,不要浪费。
唐晚宁一边品着茶,一边指了指身边四十多岁的那位妈妈:“说吧。”
“说……说什么?”
“比如,你叫什么,这里是哪里,住着什么人——”唐晚宁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颇有些意味深长,“你既知道,我也不必劳烦别人,出去撞人打探了。”
前一句,这妈妈神色还好,后一句出来,她直接吓的跪下了,还不敢大声:“别别,小姐千万别——”
唐晚宁笑眯眯:“那就劳烦妈妈为我解惑。”
“小姐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姓徐,叫徐三娘,嫁的汉子也在庄子上,一家都是老实人,从没做过坏事,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主,主家又是谁……”
“不知道,怎么一提起来就害怕?”唐晚宁下巴点了点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别人怎么不怕?”
徐三娘:……
“不说?好。”唐晚宁站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说,小姐我说!”徐三娘着急的拦住她,咬了咬牙,“小人真不知道这里是谁产业,平时这里守的很严,若是庄子里谁不小心走错了路,没靠近就会被立刻赶走,大家都在传,这里有……”她看了看窗外,声音放的极低,“有贵人……在此进出过。”
“贵人?”
“小人也只是听说……”
唐晚宁垂眸思考。
这道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座宅子精致灵雅,又冷又险,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反正她就一个感想:有钱,任性。皇城脚下,处处讲规矩,处处有规制,敢这么干,还能建成,能保持这份幽雅神秘,必不是一般人,光有钱还不行,得是贵圈,有点权利。唐家有个宣宁伯爵位,不说以前,现在在圈子里反正是要脸的,下人们也不会随便喊别人贵人,大臣们不行,官位再高,没有爵位,不可能叫贵人,跟他们一样,运气好占便宜有了爵位的,顶多是平级,也不会叫贵人,这种尊称,得往上看。
就只有宗室相关的了。可对方带着‘皇’字,不管走到哪,能沾上就是光,况且两边离这么近,腆着脸还能叫一声邻居,不说巴巴贴上去,至少也是件荣幸之事,吹个牛还是有底气的,为什么庄子里的人三缄其口,提都不敢提?
唐晚宁只能想到一个原因,这位‘贵人’犯了事,靠近很大可能会倒霉,所以能别沾就别沾。
这样排除下去,人选就很少了。
“真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唐晚宁看着徐三娘,“是太子——”
徐三娘立刻用锦帕捂住了她的嘴,急的汗都下来了:“我的小姐喂……这个真不能说!”
唐晚宁就明白了,看来真是,她猜对了。
宗室贵人,男男女女,犯错的多了去了,但今日这件事不同。枢密院同知方季武暗夜抓人,倒霉催的遇到她这个刺头,这个宅子但凡和方季武有关系,或是属下的,或是查抄的能调用的罪人宅子,他都不需要请示,当下就能决断,可从她命令人在门口喊话,等了很久,方季武才重新敲门,请她移步,很明显,这个空闲时间段,他定是去请示了谁,算算时间,正好该是这里。
枢密院是大景军务最高机构,枢密使是一位老将,近两年身体欠佳,事务几乎全部移交给副手代理,如今四方平定,没有战事,朝廷重文轻武,这种做法并无人反对,方季武做为同知,很多时候都是上令执行者,能命令得了他,关系还不算远的,还有谁?
只有一个人选——废太子,赵琮。
本朝元帝开创大景朝,江山是一步一步打下来的,赵琮作为嫡长子,随父亲南征北战,骁勇善战,有军心,有实权,有士气,后半段因元帝登基,他甚至掌了所有兵权,统筹所有战线,地位一直很稳固,直到天下大定,再无战乱,百废待兴,元帝需要文臣治理江山,文臣们跟着宰执辛伯期,对辛贵妃所出二皇子赵衍更为看好,时不时就攻讦太子不通文墨,暴躁嗜杀,不配做储君,一个反诗案,直接逼的元帝废了太子,降为襄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