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夫人虽然天天喊江玄过来一起用饭,但哪怕饭桌上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二人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姜虞的目光在母子二人间逡巡,忍不住捧着碗叹了口气。
这可真愁人。
碗里忽然落进一个剥了骨头的鸡腿,是江玄夹给她的。
姜虞悄声道:“我已经吃了两个鸡腿啦。”
江玄不理她。
过了一会,江玄碗里也落下一个鸡腿。
江玄倏然掀起眼皮,有些诧异地看向眉山夫人。
眉山夫人掩饰似的已手捂唇,轻咳一声,一转头,给姜玉善也夹了个鸡腿:“多吃点,这走地鸡的肉很不错。”
江玄又慢慢垂下眼睫,怔怔地盯着那只鸡腿看了一会,一直到饭快吃完了,他才夹起那只鸡腿咬了一小口。
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已经凉透了。
江玄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憋出一股狠劲,两三口将肉撕扯下来,把那鸡腿囫囵吞入腹中。
三个小辈在眉山夫人这里用完晚饭,出得门来,姜玉善便说要回去看看叶应许醒了没有。
江玄就牵着姜虞的手,沿着河岸,吹着晚风,散步消食。
姜虞摇了摇他的手:“真不和我说话?”
江玄没应声。
姜虞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回去陪表姐吧。”
江玄这才凶巴巴地说道:“不许!”
“我和叶师兄真没什么,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那道春风剑意。”
提起这个江玄又觉怒上心头,委委屈屈地说:“我拼命抢回来的东西,分给你,你说送人就送人。”
“我错了嘛,你别再气我了好不好。”
江玄闷闷地说道:“阿虞,我忍不了。”
“忍不了什么?”
我忍不了,我在你心中可能不是最重要的。
我无法忍受你对别人比对我更好。
我想要你所有的凝视和所有的爱。
这话在舌尖上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被江玄吞了回去。
二人正散着步,玄字卫的领队江铭忽然从地上冒出来,单膝跪在江玄面前,低声道:“秉家主,探子回报,虞春秋入城后不久,城中便出现不少鬼祟尾随之人,属下擒得一人审问,上过三遍刑,那人才吐口,自称是太阴宫外围的探子。”
太阴宫近些年来因为怒佛尊者坐镇,沉寂了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难不成过了一年多,太阴宫才想起要来灵州找江玄报复?
嗯,不对劲。
姜虞和江玄对视了一眼,说道:“太阴宫只怕是追着虞春秋来的。”
灵州江氏家主大婚,天下各门各派,总要给几分薄面,过来喝杯喜酒。因此这几日灵州城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太阴宫就算是想挑事,也不该蠢到挑这种时候。
姜虞斟酌着说道:“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春风剑,说不定……他偷了太阴宫什么东西。”
江玄问:“什么东西?”
答案很快就被揭开了。
二人拐去来福客栈,虞春秋正抱着酒坛子坐在屋顶上喝酒看月亮,一转头看见二人,打了个酒嗝,笑道:“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
江玄开口道:“我大婚在即,希望诸事安定,若前辈招惹了太阴宫,想避难,我可以派人护送前辈前往不归寺分寺,那里有我一位师弟坐镇。”
虞春秋笑:“我独来独往这么多年,何时怕过什么太阴宫。你尽可放心,送完东西我就会离开灵州城的。”
说着,目光转到姜虞身上:“圣姑茱萸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姜虞听他这声叹息间似有无尽感慨,心间一动,脱口道:“前辈,你认得我阿娘?”
那可不仅仅是认得这般简单的关系啊,虞春秋心里叹了一句,取下腰间的储物灵囊抛过来。
“这个,交给你了。”
姜虞伸手接住那只储物灵囊,入手奇沉。
她好奇地打开袋口,朝里头望了一眼,看见几颗圆滚滚,大概一抱大小的……蛋?
姜虞全身血液逆流,双手微微颤抖:“这是龙族遗裔?”
虞春秋拍了拍横在膝上的剑,淡淡道:“我这回把太阴宫的家底都给掏空了,这几颗龙蛋不知道沉在那湖底下多少年了,里头的龙崽子也不知道还活着不曾。”
“如今天底下活着的龙,除了太阴宫里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片子,我就知道你了。这几颗龙蛋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从黑水城那一面,我就看出来你像姜二,心眼正。”
姜虞想问你和我父母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她没记错,虞春秋正是在嘲风谷事发后,才叛出师门,浪迹天涯的。
虞春秋坐着的地方忽然冒起一蓬袅袅青烟,他整个人慢慢融在烟气中,声音瞬息落在数里之外,顺风飘回。
“江小家主,酒不错,哈哈哈。”
姜虞和江玄顺着虞春秋的气息追踪了数十里,始终都没能跟上虞春秋,反倒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最后只能放弃,打道回灵州城。
二人是直接飞上墙头入城的,因此没有看到一个布衣麻鞋的大和尚,肩上扛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顺着人流,从大开的城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