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之后,我脸上没表现出来,可我的心却是越发的压抑,话都变少了,他们现在回来了,却不知将来还是不是在一条路上。
因为心情本就压抑,此时听着白衣公子母亲悲切的呼唤,看着她踉跄的步伐,斑驳的两鬓,一声声穿透了虚空,也穿透了人心。
曾经富贵,拥有着凡人没有的地位和身份的她,如今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
我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不怕死,但我害怕她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同样,我也害怕自己会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死去。
白衣公子母亲的呼唤,悲切了天地,整个山谷,只听见她心碎的呼喊声。
我们都动容了,夏天应该是想起了爷爷,早已泪流满面。
陈欧无父无母,却也是双眼发红,捏着拳头低声道:“这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此了。林初,你应该准备一下!”
陈欧此时说这种话,很丧气,但他说的没错,若是注定失败,是该准备了。以及备受折磨而死,不如痛痛快快,不至于悲痛欲绝。
随着白衣公子的母亲靠近扶桑树的光幕,我急忙跟上去,想要搀扶她,结果这个经历了门派起落,丧子之痛的妇女,此刻却坚强的回头看着我,“林公子,我识得大体,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没有伸手,一直跟在旁边,生怕她一时想不通,做出傻事。
白衣公子的母亲接着道:“林公子放心,知儿莫若母,我家白儿不是心眼小的孩子!”
这话听得我心碎,点点头道:“阿姨,事已至此,请你节哀!”
夏天他们过来,九尾狐就御空离开,去找黄金火骑兵的下落,以防我们无法唤醒白衣公子,又或者醒来之后也无法停下天门的开启。
段白则是戒备的立于虚空,这两个曾经是友人的强者走到了一起,但他们不提过往,却也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不得不走在一起。
白衣公子的母亲又呼了两声,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来又跟我道:“林公子,我有个请求,如果可能,事情结束后,能不能把我儿子的尸体带出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我回答。目光再次看向扶桑神木旁边的八部阴帅祭坛,刚才没留意,现在看,白衣公子低垂着的头往上抬了不少,跟周围的七个有明显的区别。
我心里暗喜,“阿姨,有效果,白衣他听得到你的声音。”
七个阴帅我都见过,威风凛凛,得到了不俗的实力,可惜作为重要的棋子,他们到死都没有真正接触过道门的世界,就可悲的成为了祭品。
庆幸,我有一个强大的老婆,强大的亲人,否则我的命运,就会跟他们一样悲惨。
段白似乎看出了什么,给我传音道:“他们抓不到你,用白衣取代,命格虽同,但白衣公子死亡,魂力减弱,导致八部阴帅实力出现了不平衡,否则这天门,恐怕八九天就能开启。”
打通一个世界,并非易事。不管从科学还是神学来说,需要的都是特殊的力量,眼前似钢铁铜树的扶桑神木,越发的显得神奇。
白衣公子的母亲听了我的话,提高了音量,顺着光幕,边走边呼唤。我陪在身边,时刻留意她的状态,同时也留意着白衣公子的状态。
很明显,白衣公子听到了呼唤,即便他已经被养成了古尸,面目全非,不在有表情,但从他挣扎、生硬的动作里看,他承受着极大的压制,这种压制直接作用到他的灵魂上,如此挣扎,肯定是痛不欲生。
看着白衣公子的样子,她母亲的眼泪再次决堤,她不在呼喊名字,而是对着白衣公子道:“我的儿,妈妈知道你很疼,但你要坚持主,妈妈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没有出卖过昆仑,现在,也一定能为了妈妈,勇敢的站起来!”
大义凛然,无非是喊喊口号,要么就是像爷爷他们那一辈人,但在我们这一辈人眼里,口号的东西,远没有自己的亲人重要。
白衣公子的母亲不说为了道门数万生灵,只是说为了他,对任何身为人子的人来说,这句话,分量才是最重的。
挣扎,愤怒,不甘!
白衣公子脸上面无表情,可我却能在他颤抖的身体上看出他的情绪。
“咯吱!”白衣公子的身体发出关节活动的声音,紧跟着,他的头完全抬了起来,他一起身,眉心的魂血就不在落入八星阵内,一时间整个山头都在晃动,白衣脚下的阵法发光,把他笼罩,强行想要把他拉回去。
强大的力量压制下,白衣脸上结痂发硬的皮肤犹如考干的面皮,瞬间裂开,血肉渣子,簌簌的往下落。
白衣公子的母亲见到这一幕,更是哭成了泪人,嘴里却咬着牙道:“好孩子,妈妈看着你,妈妈知道你一定你能行。”
人的潜力有多大?有人说是无穷,但就算它是无穷,身上压着一座大山,在大的潜力也无用。
白衣公子此时的状态就是这样,在阵法的压制下,就算他的灵魂已经被唤醒,意志力无比的坚强,可依旧是于事无补。
随着阵法的力量增强,白衣刚抬起来的头,又在缓慢的低垂了下去。
我见状急忙道:“阿姨,你在喊喊!”如果白衣失败,黄金火骑兵不知去向,没有突破口,一无所知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的在这里看着,等待时间一到,下界的反叛者蜂拥而入,无情的收割人界生灵。
陈欧在一旁愤恨的道:“他们这一招还真是狠,给我们立了一扇门,上面没有锁孔,没有门把,强行又无法破开,当真是做到了最绝!”
这事才到这里我就想明白了,段白他们也清楚,所以才会如此着急的寻找黄金火骑兵的下落。
但开门最好的办法,肯定是从里面开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对白衣公子充满了希望,可现在看来,我的希望要破灭了。
白衣公子的每一个痛苦艰难的动作,看在他妈妈眼里都是一把刀。如果不是必须如此,我都不忍让她们母子如此相对。
听到母亲的呼唤,白衣公子还在不停的挣扎,然而那阵法的力量还在增加,我们在外面,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全都捏着拳头,为他加油打气。
终于,阵法的压力到了白衣公子可以承受的极限,后背的骨头咔的一声断裂,直接从血肉里刺了出来,失去骨骼的支撑,他的上半身失去了支撑,一下就耷拉了下去。
完了!
我心里叹了一声,面如死灰。然而就在这一瞬,白衣公子的双手猛地动了,生硬却果决的一把抱住自己的头颅,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头给拧了下来,反手就朝着扶桑神木的光幕上扔去。
人头飞起来的瞬间,白衣公子血肉模糊的头颅张嘴,含糊不清的发出一个声音,但我们都听得明白,那是一声妈!
那一瞬间,就连段白都动容了,眼角有泪水滑落,而我们几个,早就在无声中,泪流满面。
头颅撞在光幕上,瞬间就被打成了一道光消失不见。白衣公子不是活人,他的魂魄只能封印在眉心的灵窍里,如此一来,他是真的魂飞魄散。
他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那含糊不清的声音,不停的在我们心里回荡。
陈欧带着哭腔道:“虽然我们以前不对付,但现在,我原谅你了,你是真正的英雄,我陈欧自知不如你!”
白衣公子的魂魄一散,八芒星的光芒一下就暗淡了,剩下的七个人咕咚一声,一头栽在地上,不知死活。
扶桑神木的光芒没有散掉,青铜鼎里的忘川水还在不断的浇灌,只是失去了其中一环,扶桑神木的光芒不在冲向天空,终止了继续击穿虚空。
“结束了?”陈欧问。
“结束了吗?”夏天也在呢喃,都期盼这一场浩劫能过去。
我也希望就此落下帷幕,不在有人死亡,可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天空中的两个未完成的通道还在。而且爷爷说的是彻底封印,才能终结这场人间的浩劫。
不过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时间,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我看向哭断肠了的白衣公子的母亲,安慰道:“如果不嫌弃,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儿子!”
陈欧和先天也红着眼过来,说了同样的话。
“林公子,我有一个要求,还希望你能答应!”白衣公子魂飞魄散,对他是一种解脱,他妈妈也从煎熬和痛苦中缓过一口气,语气相对平和。
我道:“只要你说,我一定同意!”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她。
白衣公子的母亲闻言,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用手拨弄了一下两鬓散乱的白发,“让我追着白衣去吧!”
“妈!”陈欧闻言,一下扑上来,紧紧的拉着白衣公子的母亲,“你可不要做傻事,斯人已逝,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还要过,你放心,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妈!”
我不矫情,也不做作,因为担心,脱口也喊了一声妈。
但白衣公子的母亲微笑的看着我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活在这世上,对我来说就是煎熬,死去了,就解脱了。”
我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昆仑虚里,知道九尾狐开始杀戮,上官鹏飞故意不让我赶回去,就是怕我亲眼目的父亲和二叔被杀,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看着白衣公子母亲期盼的看着我的眼神,我嘴角蠕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忘记,如何能忘记?
我说不出这种安慰的话。
见我不说话,白衣公子的母亲央求道:“林公子,算我求你了。”
我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被触碰,再也绷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慢慢的转过头,趴在地上,把头和脸深深的埋在土里。
我无法劝说她,正如她说的,只有死,才是解脱。但我不能点头,不能答应,只能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埋起来,鸵鸟一样的流泪。
过了几秒,身后传出一声轻响,我下意识的猛地爬起来,伸手朝着后面抓去,结果落了一空,扶桑神木的光罩上,一团金色的光芒正在散开。
段白长长的叹了一声,活过数千年,他的心已经无比坚定,短暂的伤感过后很快就平复了下来,“过了就过了,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通道半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凭借蛮力击穿通道过来。”
对于那些近乎长生的人来说,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陈欧道:“那就让他们慢慢打,现在我们好好整顿一下道门,强大了,然后把问题交给下一代人,正好林初也抓紧和弟妹生一个小龙人,说不定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时候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我有些无语,但事实也是如此,我感应到几个强大的存在,我若是呼唤,他们应该会来帮忙,可单凭七八个人,根本无法终止,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培养出大批的强者。
这一刻,我心里都已经有了打算,第一步,自然是整合道门,集中资源,培养上官鹏飞,上官清浅那样的人才。
以前,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无法达成,现在,只要一句话,没人敢不从,搜罗一下,上官鹏飞那样的存在肯定不少,一部分是躲着,另一部分没有资源,无法崭露头角,默默无闻。
我都准备把这些打算说出来了,结果段白道:“你们想得太过美好了,最多两个月,通道就会被打开。你们要怎么准备,尽早吧!”
“真的?”我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相信,急忙抬头朝着通道看去,感应里面的气息,上界的通道内气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下界的通道,里面有一阵阵略强的气息喷涌,真的有人在后面强行破开通道。
九尾狐这时也回来,脸上失望的神色,不用问我都知道,黄金火骑兵还是没有下落。
现在天门停止开启,黄金火骑兵找不找得到,问题不大,而且我也不会灭掉他们,否则下界的人破开通道出来,寻不到祭品,会屠杀更多的修士,何况真的到了哪一步,保命无望,我更希望上界和下界能打起来。
夹缝求生,或许,人间的修士能活下来一部分。
九尾狐看了眼天际的通道,“最坚固的初始层被击穿,他们下来是迟早的问题!”
我亲自感应过,现在两人又这样说,可见情况属实,这让我的心一下就绞成了一团。问题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爹,肯定会给我施压。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受的紧。回头跟陈欧他们说:“事已至此,你们去跟我爹他们会合,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会在外面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若是找到,会回来通知你们,若是找不到,天门被击穿的时候,我会站在这里。”
夏天闻言,想要说什么。我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兄弟,就不要逼我,让我自私一回。”
夏天被我打断,后面的话也就没在说。我继承了禁咒的力量,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逼迫,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我留下来,听得多了,我怕自己无法在坚守最初的决定。
九尾狐懂我的意思,他跟我一样,都不愿意倾城去填补裂缝。只是问我,有没有想。
我点点头,他身上光芒一闪,一金一红两颗龙蛋就飞了出来,我用符文托着两颗龙蛋,打算把小红龙的龙蛋扔回去。
但九尾狐道:“她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现在它们都在龙劫之中,记忆会重建,让它们待在一起,也许能修复曾经的矛盾。”
我这才注意到一件事,两个通道,两个龙女,似乎很多事,都是注定一样的凑巧。
我看了看段白,在看看九尾狐,开口道:“希望这样的佳话,也能体现在两位前辈身上。”段白和九尾狐闻言,同时冷哼一声,各自把头扭朝一边。
无奈的笑了一声,我拱手道:“保重。”话音落,我体内的力量爆发,瞬间就在数百米外。
接下来,我会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等倾城度过龙劫,如果还有时间,我们会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但最重要的是避开我爹,避开所有知情的人,瞒住倾城。
这一刻,我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将来。
我疲惫、漫无目的的御空,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这样,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路过一个小山,前面突然出现一股熟悉的气息,我落下去,站在一块石头上。古赞就慢悠悠的从路边的草丛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