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我应该在七点起床并喊醒中也,让他送我去学校。不过由于我昨天刚打了人,落了个被勒令停课三天的下场。中也是个很自律的人,能每天早上六点起晚上十点睡的那种自律,但假期难得,再加上他昨天刚从意大利处理完工作连夜返还,总计三十六小时没合眼过。
所以回到横滨的翌日,我是被同样睡到日头高照的中也从被子里挖出来的。
中原家一天必然要从雷打不动的早餐开始——不过看点,现在这个时间也可以说是午餐。
我站在镜子前叼着牙刷发愣,中也站在旁边,正在往脸上涂泡沫准备刮胡子。他垂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我涣散的样子,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头顶。像美梦被惊扰了一般,我突然生出一股暴躁,好在炸毛之前中也又揉了揉我的头顶。
五年过去他深谙如何安抚我的起床气,进步说不上神速,经验却已经积攒颇丰。
从小到大无论早睡早起还是晚睡晚起,低血糖的症状都跟赖不脱的牛皮糖似的粘着我,在中也的要求下我喝过中药吃过药膳还(被迫)积极运动,身体体质却依然没得到太大改变,顶多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三天两头的感冒。
托中也的福,我至今没对头孢产生抗药性。
我家公寓所在区域的住民与过往行人相当繁多,鱼龙混杂得让我想起擂钵街的光景,但却是距离中华街不到两公里的地段内少有的环境清净的住宅区。我掐指一数,发现已经快在这里落户半年了,实属难能可贵。毕竟上门来找港黑干部中原中也麻烦的仇家不胜枚举,曾经很喜欢的一幢小洋房便因此化作了废墟。中也想过把我送出横滨,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将这个打算作罢了。其实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大可把我送到森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省得总担心要去断壁残垣里搜罗我的尸体,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这个点想在家附近吃早餐,要么光顾便利店要么去广式茶楼坐一坐。
中也不吃便利店的饭团。而广式茶楼的漆木板凳还没坐热,不断从服务员小姐口中蹦出的“售罄”、“没了”、“可不可以用这样替代呢”立刻掐死我们“一顿早茶吃到晚”的心。
港黑干部沦落街头小摊买包子,也算得上是一种体验普通人平静生活的方式。
中华街外就是山下公园。工作日能像我俩这么闲的社会人与学生,放眼整个山下公园都找不出第三个。
打开装包子的纸袋,一股菜味的蒸气直直扑来,我不遗余力地皱起整张脸以表达自己的嫌弃。我明明说过自己想吃火锅,但这个提议被中也以“刚起床吃什么火锅”的理由强硬驳回了。
明明是因为他总不在横滨,我才会那么想念火锅的。毕竟火锅就得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结伴去吃才行啊,可中也老是忙得满世界都有他的身影,唯独不经常出现在我面前。
尤其在太宰先生离开港黑之后,又是一堆山一般的事务压来,让他变得更忙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想念太宰先生。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是比我还要早出现的,能把中也气的半死的另一个人,只可惜我对他生不出丝毫战友情——实在令人发指,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惹嫌的斯文败类,每每当我见到他就躲不过“黑眼圈好重哦”“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呢”“和中也太像的话可嫁不出去”之类的奚落,全然不顾及青春期少女薄薄的脸皮。
且不光如此,他还要用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翻阅我的苦情单恋史,然后指着芥川龙之介说:不然这样吧,要是小深海你这辈子都不喊中也一句哥哥,我就把一点都不乖的芥川君送你哦!怎么样?比起打着灯笼去找一个看不上你的男朋友这个交易是不是划算了?
彼时我是真没忍住想打他的冲动,直接将钉在路边的交通指示牌拔起往他身上拍。可惜当时在场的广津先生用斥力将马上就要落到他身上的指示牌弹开了,于是我只能继续苦滋滋地,把遇到太宰先生就要被他用可爱轻快的语调嘲讽的日子过下去。
太宰先生的罪状加起来能攒成一本血海深仇。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许多方面与中也有着惊人的默契,很长一段时间里“双黑”的名号在横滨的黑白世界里都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
“把你的豆浆喝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双黑之一点了点我放在凳子上的豆浆杯盖。我如蒙大赦地放下手里咬了一点的包子,大概是他尝过之后也觉得味道不太好,又不想看我苦瓜一样的脸。
豆浆还不错,糖度适中。我小口抿着,等沉在杯底的豆渣逐渐泛上来、糖水变成豆渣汤就不愿意再喝了。中也对我的挑食行径俨然不满,清清楚楚地“啧”了声,眉头又拢到一起。
说起来可能会显得很不懂事,但我的确从来没有因为与中也相处的时间太少,从而萌生出“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的觉悟。而中也也从来不会因为我表现不好就扬言把我丢了。在这方面他真是个绝好的哥哥,甚至比许多家长都要好得多得多。
不过在中也压迫十足的目光中,半个包子一杯豆浆最后还是进了我的胃里。
“要不要去立海大看看?”正盘算着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我听见中也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