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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位大夫不约而同地用复杂的目光看了过去。之前的轻视和嘲笑,现在都变成了响亮的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真疼!
    程锦容神色自若地坐下,开始为病患看诊。
    似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傍晚。
    每个大夫,每日放八十个号牌。未能领到当日号牌的,得隔日再来。到了傍晚时分,病患终于都看完了。
    忙碌了一天,程锦容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齐大夫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憋住,老着一张脸过来问道:“程姑娘的外科医术,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程锦容从容应道:“我爹是程望。”
    只此一句,已经足够。
    大楚朝的大夫,谁没听闻过边军程神医的赫赫大名?
    程神医的女儿,医术高妙,合情合理,没毛病。
    果然,齐大夫疑色尽去,一脸愧色地拱手赔礼:“老朽今日狗眼看人低。还请程姑娘多多见谅。”
    程锦容淡淡一笑:“医术之道,博大精深。身为大夫,应常怀谦逊敬畏之心。这是我父亲教导我的话,我牢记于心。与齐大夫共勉。”
    齐大夫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反正今日丢人的也不止他一个!
    其余几位大夫,也老着脸皮过来了。行医之人,骤然惊见如此精妙至毫巅的外科医术,除了技不如人的羞惭,更多的却是激越振奋欣喜向往。
    话说,他们这一把年纪了,若张口说想拜师,程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是将他们一个个撵出去,还是一同撵出去?
    ……
    天色将晚。
    夕阳悬在天边,余晖洒落进椒房殿内。
    一个略显纤弱单薄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寝室里。
    裴皇后体弱多病,常年闭宫静养。椒房殿里伺候的一众宫女,早已习惯悄然进出,安静无声。
    椒房殿是中宫皇后的寝宫,也象征着大楚朝至高无上的后宫权柄。
    哪怕郑皇贵妃代为执掌六宫颇得圣宠。可只要裴皇后活着一日,中宫地位无可撼动,郑皇贵妃就得俯首低头。
    郑皇贵妃育有大皇子四皇子,裴皇后膝下则有二皇子六皇子还有寿宁公主。二皇子和寿宁公主是龙凤双生,几日前才过了生辰。
    六皇子今年十岁。
    因裴皇后常年养病,六皇子自幼时便搬出椒房殿,独住毓庆宫。
    二皇子六皇子还有寿宁公主,每隔三日来请安一回。
    椒房殿里的掌事女官青黛恭敬上前:“启禀皇后娘娘,该传晚膳了。”
    ……
    第二十四章 中宫(一)
    裴皇后恍若未闻,依旧静静地凝望窗外。
    窗外种了一株高大的海棠树。
    此时正是初春,海棠树枝头泛绿。
    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有几只幼鸟,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一双雌鸟雄鸟各自叼着虫子,喂进雏鸟的口中。雏鸟的叽喳声不但没停,反而闹腾得更欢。
    裴皇后看着这一幕,扬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眸中却闪过一丝水光。
    “皇后娘娘,”令人憎恶的声音又在耳边聒噪:“该传膳了。”
    裴皇后头也未回:“本宫没胃口,不必传晚膳了。”
    温雅的声音里,透着死气沉沉的倦意。
    青黛皱了皱眉,轻声道:“皇后娘娘去岁入冬时病了一场,将养数月才好。还请娘娘保重凤体。”
    顿了顿,又略略加重语气:“皇后娘娘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多为两位殿下和公主殿下着想。这宫里宫外,都仗着娘娘才得以安稳呢!”
    裴皇后身体微微一颤,终于转过头来。
    常年病弱的裴皇后,面上带着些病容,美丽的脸孔略显苍白。眼中一片沉寂,如枯井一般。
    唯有听到“宫外”两个字,这口枯井,才有一丝鲜活气。
    “我记得,裴五小姐快及笄了吧!”裴皇后忽地问道。
    一旁的菘蓝,微笑着答道:“娘娘真是好记性。裴五小姐还有两个月便及笄了。程小姐的及笄礼更早些,还有半个月左右。”
    “娘娘有赏赐之意,奴婢这就传娘娘口谕,命人准备发簪和及笄礼服。”
    椒房殿的两位掌事女官,皆是裴皇后少时的贴身丫鬟,对裴皇后忠心耿耿。
    裴皇后十六岁出阁,青黛菘蓝一并陪嫁进了燕王府。一晃近二十年。裴皇后坐镇中宫,青黛菘蓝也成了椒房殿里的掌事女官。
    裴皇后常年养病,极少见人。椒房殿里的一应事务,皆交于青黛菘蓝之手。
    青黛和裴皇后同龄,今年三十有五,容貌秀丽,为人精明能干。掌管椒房殿里所有的宫人。
    菘蓝略长两岁,性情比青黛温和一些。掌管着裴皇后的私库和一应对外往来。
    菘蓝说的话,显然颇合裴皇后的心意。
    裴皇后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好。”
    顿了片刻,又道:“命人传膳吧!”
    菘蓝含笑应是,有条不紊地传令下去。候在一旁的数名宫女,有两个领命退下。其余宫女,依旧束手恭立。
    身为中宫皇后,不论何时,身边总少不了宫人伺候。青黛和菘蓝日夜守在裴皇后身边。裴皇后不惯别人贴身伺候。到了晚上,也是她们两个轮流值夜。
    ……
    按着宫中规制,裴皇后的晚膳十分丰盛,煎炒蒸煮,各式面点羹汤,满满当当地二十余道,摆得满满的一桌子。
    裴皇后喝了半碗米粥,吃了半个馒头,满桌的菜肴,只略略动了几筷子。
    饶是如此,也已经比平日吃得多了。
    青黛和菘蓝对视一眼,各自暗暗松口气。
    裴皇后可以病弱,可以不争圣宠,甚至可以不见人,但绝不能有性命之忧。
    这座椒房殿的主人,一日是裴皇后,二皇子嫡出的地位便无可撼动。储君之位,谁也抢不走!
    永安侯府的荣华富贵,皆系于裴皇后和二皇子的身上。绝不能有所闪失。
    这十三年来,她们两人日夜“守”在裴皇后身边,没出过半点纰漏差错。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椒房殿里,伺候的宫人有四十余个。几乎都已被她们暗中买通。裴皇后的一举一动,皆在她们的掌控之下。
    “启禀皇后娘娘,”
    一个宫女悄步而入,轻声禀报:“毓庆宫送了消息来,说是六皇子殿下今日骑马时吹了风,有些不适。太医院得了消息,已由常太医前去看诊。”
    裴皇后右手颤了一颤,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本宫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
    裴皇后膝下两子一女。因裴皇后常年养病,和儿女并不甚亲近。说起来,裴皇后对二皇子和寿宁公主还要好一些,对六皇子却格外冷淡。
    衣食起居,几乎从不过问。便是六皇子病了,也从不探望。
    这样的反应,宫女们也习惯了,禀报后,便退了出去。
    菘蓝轻声道:“娘娘体弱,不便亲去毓庆宫。奴婢斗胆,代娘娘去一趟毓庆宫探望殿下。”
    裴皇后嗯了一声。
    ……
    待菘蓝走后,青黛命人准备热水,伺候裴皇后沐浴更衣,早早歇下。
    层层帷帐放下,遮住了身边所有省视的目光。
    一天之中,也唯有此时,裴皇后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面向内侧,怔怔地看着纱帐。两行泪水,不知何时滑落眼角,悄然滴落在枕畔。
    十三年了!
    整整十三年!
    她从裴婉如,变成了太子妃裴婉清,然后是裴皇后。这座象征着后宫至高地位的椒房殿,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华丽冰冷的牢笼,将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一步错,步步皆错。
    当年,她被所谓的兄妹情迷昏了心冲昏了头。带着两岁的女儿回了京城。丈夫程望被请去洛阳看诊,她独自带着女儿踏进了裴家的大门。
    兄长裴钦对她温厚有加,长嫂也对她分外友善。听闻多年不见的长姐裴婉清病重,她前去探望。女儿锦容,便交给了长嫂照看。
    站到裴婉清面前时,她被吓了一跳。
    裴家庶女众多,唯有她八岁就被送到临安老宅。之后数年,再未回京。其中缘故,便是裴家上下,知道的也没几个。
    她自幼便和长姐生得相似。年岁渐长,容貌愈发肖似。若不是相差了四岁,乍见之下,她和裴婉清几乎一般模样,甚至比裴婉清更精致美丽。
    十二岁的裴婉清已是闻名京城的美人,表面贤淑温良,实则心胸狭窄嫉恨心极重,根本容不下她这个庶妹。
    于是,年仅八岁的她,被送到临安老宅长大。直至出嫁,也未能再回过裴家。
    时隔数年,美貌端庄气质出众的裴婉清,变成了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妇人。乍见之下,她既震惊又难过。
    人都快死了,姐妹之间的陈年旧怨,也不必提了。善良的她,一心为油尽灯枯的长姐难过。
    她不知道,世间会有如此狠心恶毒之人,临死了还要算计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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