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言,你就算能以一敌百又如何?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你还是个废人。”东珠意有所指地看向陆不言持刀的右手。
陆不言动了动指尖,将右手的绣春刀握回左手,手背显出青筋,“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能杀了你。”
“哦?”东珠被陆不言的挑衅激怒,他抬手阻止身后的锦衣卫,然后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就来试试,看看到底是你这个废人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东珠出生卑贱,好不容易爬到如今地位,最受不了的就是挑衅和看低。
话罢,东珠率先出剑,长剑如虹,翻飞缠裹,如虹霓一般显出漂亮的金属色。
陆不言的右手已废,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底子却大不如前。先前他认为自己若与东珠战,勉强可打平手,却不想今日东珠出剑的力道和速度与先前截然不同。
陆不言瞬时就明白了,东珠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而凭借现在的他是肯定打不赢他的,除非……他用剑。
可是他不能。
陆不言咬牙,他于案上跃起,腾飞而下。绣春刀跟长剑在空中交汇,力量相抗,震得他浑身发麻。
东珠本来以为陆不言只是强弩之末,却不想竟还有几分嚼头。
“陆大人,可别让我失望啊。”东珠抬眸朝他看来。
“放心,在你死之前,我是一定不会死的。”
两人站得极近,刀剑相触,十字交叉,面贴面的说话,满满都是剑拔弩张之意。
因为窗户被破了一个大洞,所以御书房内那股浓郁的熏香味道也渐渐消弭下去。
朱肆吃力起身,想走到窗边,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来扶他。
朱肆就着他的手靠在窗边吹风,杨庸也一瘸一拐的跟上来。
突然,杨庸停住步子,盯住那始终低着头的小太监,眼中透着疑惑和警惕,“你怎么没中那熏香毒?”
小太监扶着朱肆的胳膊一顿,朱肆面色微变,正欲抽身将人推开,却不想那小太监从宽袖内滑出一柄匕首,猛地就朝朱肆刺过去。
朱肆避无可避,被刺中腹部。
可奇怪的是,那匕首刺入明黄衣物内后,受到了一层阻力。小太监神色微顿,然后像是想到明白了什么,抽出匕首又要往朱肆脖子上划去。
朱肆身为天子,今日又有所准备,里面定然穿了软甲一类的护身衣,也难怪匕首难穿。
彼时,陆不言正与东珠酣战。
他看到了朱肆这边的危险,想脱身,却被东珠狠狠纠缠住。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安安静静持剑站在一旁的锦衣卫中突然跳出一人。他将长剑往前一掷,那小太监听到破空之音,下意识顿了匕首,而为了避开剑势,他猛地偏头,头上的帽子被打落,露出面容来。
这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胡离。
陆不言下意识睁大眼,“是你?”
胡离看他一眼,东珠趁机一脚踹上陆不言胸口。
陆不言后退三步撞到圆柱,吐出一口血。
东珠收剑,脸上满是得意,“正好陆大人的丧礼还没过,您这会子回去还能赶上。”
陆不言轻咳一声,嗤笑,“我任锦衣卫指挥使时就曾领着锦衣卫发过誓,这辈子效忠大明,忠心陛下。”
陆不言话罢,抬眸看向东珠身后。
原本站在东珠身后的几个锦衣卫突然反水,用力拽紧身边的人,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
一半的锦衣卫毫无防备地倒下,只那么一瞬,御书房的形势瞬间反转。
陆不言踉跄着站起来,他唇角印着血,脸上却是笑的,“我陆不言的锦衣卫,岂是你说拿就能拿走的。”
东珠白净面容扭曲,呲目欲裂,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陆不言缓慢站直身体,调整呼吸。
那一半锦衣卫分散开,围住东珠和胡离。
陆不言直视东珠,“北镇抚司里面的人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们或孤儿出生,或妻儿父母尚在,从进入北镇抚司前我便跟他们说过,进了这里,他们的命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北镇抚司,是为保护圣人,护卫大明而创。终有一日,他们或许会为此付出性命。”
这一日,终究是来临了。
“何必呢,陆不言。”东珠面对急转直下的情势,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双赢的。”
“合作?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陆不言上前一步。
“是吧。”东珠以为陆不言被自己的话打动,他也跟着上前一步,正欲再说,突然,正垂眸把玩着匕首的胡离猛地朝窗而跃,他身上还藏着其它暗器。
那暗器如雨而落,尖细如毛,在胡离周围的锦衣卫们都没能避开,纷纷中招。
那暗器上有剧毒,见血封喉,锦衣卫们痛苦倒下,手里还握着长剑。他们看向朱肆的方向,望着这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大明朝。
胡离横冲出来,朝着窗口一跃而出。
东珠反应迅速的跟上去。
杨庸看着站在原地的陆不言,“你怎么不追?”
陆不言背对着杨庸,挺拔的身形突然一晃,他手里的绣春刀掉在了地上。男人单膝跪下来,伏在地上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
“陆不言?”杨庸上前,把他扶起。
陆不言的面色苍白的吓人,他推开杨庸的手,朝朱肆道:“陛下,您躲在暗处的禁军可以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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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月笼如烟。皇城墙根底下,正偷偷摸摸猫着两人。
“皇宫是我家,想进就能进。跟我来。”杨彦柏朝苏水湄一挥手。
正因为无法进入皇宫而愁得不行的苏水湄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跟着杨彦柏循着皇城墙根走到一处荒僻地。
“这里是哪?”苏水湄疑惑道。
“皇宫嘛,那么大,总归有些荒败的地方。”杨彦柏慢慢悠悠踱步到宫墙根底下,然后用脚踩开一束新嫩春色,露出一块硕大的石头。
“这是什么?”苏水湄指着那石头一脸不解,“你想靠这石头爬过宫墙?”苏水湄仰头看宫墙,“太高了,不可能。”
“蠢!”杨彦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撸起袖子,搬开那大石头,露出一个窄小的洞口,用力道:“狗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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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离与东珠狼狈奔逃,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计划却最终以惨败收场。
“要不是那些锦衣卫突然背叛我,此事我们一定能成。”东珠与胡离一齐躲在一处假山石洞内。
夜色晦暗,到处都是提着宫灯四处查找他们的人。
胡离笑一声,他在笑东珠傻。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才是这次的猎物,猎人不是陆不言,而是那位看似软弱可欺,实则手段狠绝的圣人。”说到这里,胡离脸上显出恨意,“果然不叫的狗才最会咬人。”
东珠静了一会,透过假山石缝隙,看到穿着铠甲军服的禁军,他压低声音道:“我东厂的人呢?”
“禁军都进来了,你东厂的那些废物当然是已经被拿下了。”胡离不耐烦道:“有路能出宫吗?”
“你要出宫?你还能去哪?”东珠下意识扬高了声音。
胡离侧身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苏南江浙一地还有我的一些势力,我自然是回去东山再起了。”
东珠瞪圆了眼,他拨开胡离的手问他,“那解药呢?”
“什么解药?”
“何穗意身上的毒。”
“哦,那个啊。”胡离勾唇,语气突然轻慢起来,带着一股恶劣的挑衅,“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东西没有解药。”
“你……唔……”东珠怒气方起,正欲发难,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疼痛。他垂眸一看,一柄精细匕首正插在他腹部,而胡离一手握着匕首,一手则捂住了他的嘴。
“你看,何穗意没有解药肯定会死,你这么喜欢她,不如早早死了去下面等她也不错。”
匕首被拔,出,东珠的身体瘫软下来,他吃力地伸手扶住身侧的假山石壁,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胡离提醒他道:“嘘,别叫,你现在若是不叫,保存些体力,或许还能再见她最后一面。”话罢,胡离转身离开。
东珠的视线在黑暗中模糊,鲜血流淌而出,浸湿了他半身曳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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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离不熟悉皇宫,他能进宫全然都是那个人的安排。现在他陷入如此境地,那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今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禁军?”不远处有小宫婢战战兢兢地提着一盏琉璃宫灯行来。
行在小宫婢前头的大宫女斜睨她一眼,“此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要伺候好主母就行了。主母是陛下的奶母,不管出什么事,这些禁军也不会冒犯到我们头上。”
“是,红香姐姐。”小宫婢毕恭毕敬的说完,乖巧跟在红香身侧,为其照明。
胡离躲在暗处,侧身跟上。
两明一暗,他们于黑暗中行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辰,行到一处飞檐翘角、色彩明丽的宫殿。
“行了,你先下去吧。”红香打发了小宫婢。
小宫婢将琉璃宫灯递给红香,躬身退下。
红香提着琉璃宫灯,刚刚走了几步,脖子突然被人掐住。
“你,你是什么人?”红香看不到身后的人,只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死死勒住,不止是说话,连呼吸都被人掌控。
“带我去找她。”
“谁?”红香颤抖着手,琉璃宫灯眼看就要砸到地上,被男人从身后一手托住。
红香注意到他的袖子,这是太监穿的衣服。挟持她的人是个太监?
“你的主子。”胡离拖拽了红香一把,将她往前一推。
红香踉跄着往前走,正想脱身之计,却不想前头的殿门突然被人打开,露出一张严肃沉着的脸。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不言的母亲周氏。
胡离的脸隐在黑暗中,他松开手里托着的红香的手。
红香的手软的没有力气,那么一松,琉璃宫灯立刻便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