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钱?那你们跑什么?”
“咱们镇抚钱赌没了就喜欢压人!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那人说完,立刻就要逃,却不想前头大堂的隔扇突然被人推开,走出一身穿锦衣卫官袍之人。
“狐狸出来了,又是他赢了!”众人哀嚎一声,逃得更快。
胡离外号狐狸,二十出头年岁,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虽是个男人,但身形瘦削,一身子风流痞气。
看着不像是北镇抚司的副镇抚,倒像是个市井流氓。可你若真说他是市井流氓,他这容貌又不差。
胡离身后背着一柄剑,那剑用白布缠绕包裹,比普通的剑长了许多,瞧着有些怪异。他看着四散逃跑的人,漂亮的狐狸眼一挑,“都别跑了,不然待会儿我就按着名册,一个一个轮着给你们拎北镇抚司去。”
此话一出,原本还逃得起劲的人立刻停了下来,哀嚎声更甚。
胡离满意点头,扬着下颚道:“你们谁要毛遂自荐?”这话问的,就仿佛在问一群鸡崽子,谁愿意跟他回狐狸窝。
鸡崽子们怕得要命。
“你去。”
“你去!”
个个你推我挤。
“我可不去,我上次被打断的肋骨还没好呢。”
“我也不去,我家大娘子还等着我回家用饭呢。”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伺候我老娘了……”
“你老娘都死了多久了!你跳进坟里去伺候她啊?”
“我就是进坟都不去北镇抚司!!!”
苏水湄:……这北镇抚司到底是如何一个龙潭虎穴啊。
突然,“砰”的一声,南镇抚司的黑油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死狐狸呢?”来人生了一双虎目,透着一股雄厚的憨劲。身形高壮挺拔,犹如一座小山,说话时带一股古怪的乡音,嗓音如洪钟,震得苏水湄一阵耳鸣。
郑敢心双眸一扫,往院子里一望,便看到了那大咧咧站在大堂隔扇前的胡离。
“死狐狸!你正事不做,又给俺窝在这酒囊饭袋堆里赌钱!”
“这是谁啊?”苏水湄低声询问。
“这位也是北镇抚司的副镇抚,陆不言的右臂,郑敢心。”
陆不言身边的左膀右臂都是他从良民里面提拔起来的,皆是有真材实料之人,怪不得南镇抚司这群酒囊饭袋唬得不行。
“哎呀,这不是赌完了嘛。”胡离慢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那双狐狸眼在院子里略过,嘴角高高挑起,“既然没有毛遂自荐的,那我就随意挑了?今天挑哪一个呢?”
郑敢心哼一声,“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好挑的?你要吧,反正我不要。”
胡离的好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他慢吞吞地挑选着。
苏水湄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陆不言从北镇抚司发家,现在虽已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北镇抚司依旧是他在锦衣卫的心腹之地,寻常之人皆进不得。
可如果她待在南镇抚司的话,是无法接触到陆不言,并去寻找关于弟弟的线索的。
今日第一天就有了这种好机会,她不能错过。就算那北镇抚司是什么虎狼之地,她也必须要去。
因此,在众人都低垂着脑袋,满头都写着“别选我,别选我”的场面里,一位皮相清秀的小郎君举起了白细纤弱的胳膊,站了出来,声音轻软道:“我去。”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苏水湄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在如此多关心的眼神下,苏水湄品出了几个意思,诸如“疯子”、“傻瓜”、“有病”之类的。
顶着这些眼神的苏水湄站在那里,压力山大。
胡离一挑眉,勾唇,上下打量一番,挑剔道:“你这么根小麻杆,能挨得了几拳?不行。”
苏水湄被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小娘子咬唇,正欲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插嘴声,“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我喜欢。”
苏水湄正呆站在那里,突然感觉自己身边一暗。
小山似得男人庞大的身影朝她压过来,然后突然将粗实的胳膊往她细瘦的肩膀上一压,一改方才的暴躁模样,“哎,狐狸,这真不错。瞧瞧这小模样,长得跟小玉童似得。”
浓厚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苏水湄从未与男人如此亲密的搭肩勾背过。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郑敢心。
郑敢心没有防备,被人逃脱,搂了个空气,揽了个寂寞。他一转头,看着缩头缩脑站在一旁的苏水湄,有些不悦地皱眉。随后瞧见小玉童薄薄的脸皮上沁出的绯红,又瞬时释然。
嗨,原来是害羞了啊。
郑敢心调笑道:“躲什么,跟个小娘么似得。”
听到此话,苏水湄敏感地僵在原地,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胡离挑眉问郑敢心,“你刚才不是不要吗?”
郑敢心梗着粗脖子,“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俺看中了,俺就要他。”活像个耍横的小屁孩,而胡离就是那带着不省心小屁孩的家长。
胡离一边思索着,一边单手摸了摸下颚,然后突然朝苏水湄走过去。
胡离的身形虽没有郑敢心那么强壮,但气势却一点不输。明明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看过来时却透着一股毒蛇的阴鸷,很冷。
苏水湄就像残喘在最底层的猎物,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努力抑制住自己往后退的动作,与胡离对视。
胡离走到苏水湄面前,漫不经心地抬手,掀开了苏水湄头上的毡帽,露出那张被郑敢心夸赞成小玉童的脸。
“果然是秀色可餐啊。”胡离突然笑了,点头道:“是不错。”
小娘子绷着脸,后退一步,将毡帽重新戴上,那双水雾黑眸朝胡离轻瞥一眼,心中惴惴,觉得这个男人虽看着流里流气的,但那双眸子却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跟她身旁五大三粗的郑憨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嘿,老狐狸,你可别跟我抢。”郑敢心朝苏水湄一挤眼,“小玉童,你跟我去北镇抚司,晚上咱俩抱着一块睡啊。”
抱着一块睡……苏水湄瞬时瞪大了眼,满脸惶惶然。
阿娘,她是不是做错了?
可现在的苏水湄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被郑敢心和胡离一左一右夹着,从南镇抚司内被欢送出来。
这些素未谋面的南镇抚司锦衣卫们甚至还十分友好且一副感激涕零表情的给她塞了很多东西。
诸如跌打损伤丸、寿衣之类的东西。
苏水湄:……为什么会有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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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比南镇抚司大一些,里面干净利落极了,甚至干净到不像是有人住着,到处透着一股寒酸的萧瑟气。
“来来来,进来吧,别怕,俺们北镇抚司又不是什么狼窝。”郑敢心招呼着苏水湄进去,像只狼外婆。
小娘子犹豫着跨入,一路过去,看到一群又一群,穿着金盔银甲,面无表情的男人。
北镇抚司果然跟南镇抚司完全不一样。南镇抚司到处都流淌着纸醉金迷之色,而只隔着一座墙的北镇抚司,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肃穆。
他们的眼,暗鹰一般,藏匿于暗处,带着一股窥探之意。
苏水湄忍不住紧张起来。
郑敢心热情介绍,“整个锦衣卫啊,也就咱们北镇抚司是块铁血男儿汉子地,你可算是来对了!”
苏水湄:……可惜她是个女的。
“对了,那是咱们老大住的地。”郑敢心指向一间房门紧闭的正屋。
苏水湄抬头,看了一眼那间所谓陆不言的房间,暗暗记下。
“知道我们老大吧?锦衣卫指挥使陆不言,圣人的奶哥哥,英勇无双,天上人间,无人能敌!”
苏水湄确定了,这位北镇抚司副镇抚郑敢心,是一名陆不言吹。
“来,今天晚上你跟我睡。”郑敢心领着苏水湄参观了一下北镇抚司,便将人往自己的屋子领。
“不,我……”苏水湄一个机灵,下意识后退,“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哎呀,这么晚了,马上都夜禁了,明日再说。”
“那我爹娘会担忧,我要回去说一声。”
“说好要一道睡的。”郑敢心瞪着眼,不高兴了。
苏水湄有些害怕,但还是道:“……没说好。”明明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不过她可能也只有今日一夜能摸到陆不言的屋子里头去一探究竟了。
苏水湄猜测,如果圣人真让陆不言调查长公主一事,那屋内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小娘子很是纠结。这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呢?
苏水湄面团似得的脸皱巴起来,乌黑双眸盈润潋滟,鸦羽色的睫毛垂下,遮住眸中思绪。
最终,弟弟的安危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苏水湄决定留下来。
苏水湄抬头,面对郑敢心的虎目,紧张地点了头。
郑敢心这才喜笑颜开,“这就对啦,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站在一旁的胡离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插话道:“他睡着了可要踹人,上次南镇抚司的那个谁就被他踹断了三根肋骨呢,哈哈哈……”
“去去去,胡说什么,那是他自己睡懵了摔得!关老子什么事。”
苏水湄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肋骨,也不知道她挨得住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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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湄没想到,堂堂北镇抚司副镇抚,睡得居然是大通铺。而郑敢心所谓的一起睡,就是在大通铺上跟他挨着睡。
大通铺上睡五六人,苏水湄看着那些滚作一团的男人,心中发憷,两眼发直,呼吸之际还能闻到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
好臭啊……
“来,快上来啊!”郑敢心扭着大粗膀子,热情邀请。
苏水湄立刻捂住口鼻。
幸好是冬日,不然苏水湄就会看到一群没穿衣裳的男人了。
“我,我还不困。”苏水湄背过身,手足无措,面颊晕红,是被熏得,“那个,我去一趟茅厕。”话罢,苏水湄不等郑敢心反应,立刻奔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