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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安静,窗户被外面的强风吹得发抖,隔着厚厚的玻璃隐约能听见外面呼啸肆虐的声响,薄梁却听得很真切。
    他疑心,那声音是他心底的。
    “如果他再打来,替我谢谢他和钟衡的好意。”顿了顿,姜遗说:“我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薄梁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那片空白的墙面,上面写着十一行黑字,已经被红笔划去六行了。
    这是半月前姜遗出院时,替自己拟的余生心愿。听起来老土极了,是他受旁边病床上一个先心小孩儿的启发定的。
    绞尽脑汁想啊想,他这一生居然只剩下十一个愿望了。
    前六个愿望已经完成。
    第七行写着,画一幅油画。
    姜遗走到墙边,挥手一划,便只剩下五个愿望了。
    第七行写着,看《安丽埃塔湖畔的影子》。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自从姜遗住院以后。
    姜遗现在饭量很小,大概慢吞吞地吃了两只半饺子便嚷着他已经饱了。薄梁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饺子,两人凑在床上看着这部致郁的影片。
    这是姜遗最爱的电影,他曾经一个人看了不下百遍,就连每个人物的台词都能准确说出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了。”姜遗笑吟吟望着薄梁。
    薄梁攥紧了他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的戒环:“你别……”
    这七年间,姜遗曾无数次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想借此提高他的免疫力,好让他在真正面对生死时能够自在从容些。可是没有办法,光是想到姜遗的生命像是倒放的沙漏,正在一点一点流逝,薄梁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虽叫薄梁,听上去凉薄至极,可一生的温情都尽数给了姜遗。
    姜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靠在了薄梁的怀里,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
    其实现在的他已经没多大有精神了,想着这是人生最后的第七个愿望,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将它看下去。
    这是一部双救赎的外国老片,当女主安娜用石头砸破了饱受虐待的男主莱尔的窗户,男主义无反顾地牵上了女主的手,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女主的亲人以后,他们的命运从此并轨。
    他们定居在安丽埃塔湖畔,共同度过了一段暧昧而愉快的时光之后,男主将所有财产留给女主,说他厌倦了这里的风景,然后平静离开。
    此后,女主便开始了她的漫长寻找,再回到承载着他们美好记忆的那座湖畔时,已逾四十年,女主白发苍苍,腿脚也不便。
    然而她在地窖里找到一张未焚毁尽的书信,这才知道原来当时男主得了绝症,所以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男主请求朋友帮他保守秘密,并在他死后将骨灰洒进安丽埃塔湖里,他愿意以此方式永远守护女主。
    故事随着大提琴的音调娓娓道来,将人的心情弄得异常沉重。
    拉出了一个一个深沉抒情的音符,实为女主在湖畔的夕阳里日益老去。
    她变得伛偻,蹒跚,苍老,健忘,却仍坚持日复一日地去湖畔。她的阿兹海默症让她忘掉了许多本该有的回忆,她的视线总是飘渺虚无的,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从不肯聚焦在实物上。
    年轻的护工终日伴着她,问她在等什么?
    “看见面的湖了没有,我在等我的爱人。”女主面露赧色,像是怀春少女一般,略带娇羞道:“我在等他接我离开。”
    电影戛然而止,两人久久不语。
    一人在心底,默默将姜遗的心愿划去一行。
    一人在心底,暗暗想他的心事该如何开口。
    “安娜真傻啊……”姜遗轻轻说。
    薄梁低声道:“莱尔也很傻。”
    若换做以前,姜遗还会和薄梁据理力争,可现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有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的轻叹,像是尝过疾痛后的微浅呻|吟。
    良久,听他轻声说:“回薄家吧,这是我第九个愿望。”
    薄梁几乎被他逼得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不。”
    姜遗举起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环对着薄梁的眼睛:“说好了,你帮我完成十一个愿望,我和你结婚。”
    “别赖账啊,学长。”
    他就是吃准了薄梁重诺,才肆无忌惮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薄梁哽咽,却坚持:“不。”
    “该回家了,学长。”
    薄梁捂住了姜遗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湿润发红的眼圈,声音却犹自强硬:“不!”
    姜遗微微仰头,吻了吻他的手心:“学长,你太犟了,别像安娜一样,嗯?等一个人五十年,不划算的。”
    “学长,让我走得安心一点吧。”姜遗说。
    薄梁只觉得冷,刻骨的冷,冷到他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明明窗户都被关严实了,可四面八方都好像透着风,直直往他的骨髓里钻。
    逆着风,忍着疼,他沉声开口:“我不是安娜。”
    姜遗笑了笑,眼睛弯弯。
    薄梁犹自握紧了拳头,硬着声音说:“我不会等一个人五十年。”
    姜遗点了点头,“嗯。”
    薄梁心中产生一丝悲凉,深吸一口气,假装心狠地顺着姜遗的话往下道:“我绝不会像安娜等莱尔一样等你,你放心好了,我来A国只是为了帮你治病——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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