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那人正是穆桓。
穆桓垂着眼,遥遥俯视着远处的人,唇边忽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这种高度差,让他觉得十分满意。
“六弟,别来无恙啊。”他自上而下望着穆珏,眼底是幽冷的笑意。
穆珏眼神淡漠如冰,没有说话。
他懒得说。
见穆珏一言不发,穆桓也没有介意,冷佞地勾了勾唇,朝身后招了下手。
随即,众人便见一个打扮奢华、妆容艳丽的女子走到了穆桓身后。那女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定定盯着不远处的穆珏,眼神复杂。
“认得吗?”
穆桓问了一句,微笑地看着他,又意味深长道:“妙茵姑娘……我想,六弟应该是记得的。”
报出这个名字时,众人皆能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明显僵了一下,呼吸抑制不住,微微急促起来。
穆珏淡淡看着他,依旧没有反应。
“你该是有多失败啊,六弟……”穆桓蛊惑般的说着,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喜欢你的女人,最后竟然投奔了本王。”
“妙茵姑娘是这样……”
他看了穆珏一眼,温和地微笑着,继续说道:“以后,你的太子妃也会是这样。”
话音刚落。
穆珏的眼神如淬寒冰,顷刻间便冷了。
不待旁人反应,他狭长凤眸骤沉,冷冷盯着高台上的人,眼中似酝酿风暴,一字一顿道:
“你做梦。”
见穆珏似乎动了杀意,穆桓一挑眉,好整以暇地勾唇,随意笑道:“别生气啊,六弟。”
他说着,慢慢弯下腰去。
手肘撑上高台上的草垛,穆桓俯视着远处的人,声音宛如笑面恶鬼:“六弟现在自身都难保……就先别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了。”
穆怀嫣还在他手上。
一个不好,可能就会受伤。
把自己的亲生妹妹当做威胁他人的把柄……这个人已经疯了。
穆珏望着高台上的人,面无表情,声音冷冽:“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本王没想怎么样。”穆桓收起笑容,看向远处的天空,目光幽深。
像是与老朋友闲话家常一般,穆桓慢慢地说:“本王就是觉得,上天实在太不公平……”
说完这句话,他眼神陡然一厉,恨恨地看向穆珏,声音憎恶:“你知不知道,自你出生以来,便处处压本王一些。凡事都被你夺去了风头,让父皇对你青眼有加,可本王却宛如被遗忘!而最后……还是你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是,父皇忘了……”如同受到蛊惑一般,穆桓的声音低下来,眼神逐渐变得阴森寒冷,慢慢笑道,“我穆桓也不差,哪里就不能成为太子呢?”
“不过,现在上天是公平的,至少它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说到这里,穆桓的唇边忽然挑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击了击掌。
随即,主寨后头,柴子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端着一个托盘,笑眯眯地来到穆珏面前。
托盘上放置了三个模样完全相同的盛酒杯盏,从外观上看,并没有任何区别。
“太子殿下,请。”柴子弯下腰,有模有样地行礼。
穆珏扫了一眼,眼皮微抬,面无表情地看向高台上的人。
见底下情景僵持,穆桓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缓声道:“六弟不是来救人的吗?很简单。”
接着,穆桓微笑着望向穆珏,口中竟缓缓吐出惊世骇俗的字眼:“这三杯酒里,只有一杯无毒,其余两杯皆藏了剧毒无味子……六弟只要选择其中一杯喝下,马上就能带人离开。”
穆珏神情不变,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他才懒洋洋地扬眉,轻笑一声:“礼尚往来,孤若喝了,三哥不喝么?”
闻言,穆桓面上笑容顿了顿,心跳一窒,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
“本王当然喝。”他从容道,似乎已成竹在胸。
穆珏向来果断干脆,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他没有细看,凤眸随意瞥过一眼,便取了其中一杯仰头灌下。
抬手将杯盏倒置过来,穆珏眼中神色恣肆,道:“三哥请。”
穆桓见他动作从容矜贵,如饮美酒一般干脆,便是这般境地,也丝毫不见慌乱,心中不由嘲讽地笑了一声。
“送上来。”穆珏既喝了,他也不好食言。穆桓朗声说着,朝柴子招了招手。
柴子也没想到现下多出了这一茬事情,不由愣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托盘上的杯盏。
等到分辨完杯中酒液种类,柴子确定下来,放下心,便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攀上阶梯,柴子飞快地来到主寨的高台之上,走到穆桓面前,将托盘递到他面前,毕恭毕敬道:“王爷请。”
在旁人没看见的角度里,柴子用眼神示意了其中的一杯酒,意思不言而喻。
剩下两杯,一杯是毒药,一杯是清酒——而穆珏方才已饮了毒酒,必死无疑。
穆桓读懂了柴子的意思,勾唇笑了一声,端起清酒仰头喝下。
与穆珏一般,穆桓将杯盏倒置,转身回去,目光微笑地看着穆珏,开口扬声道:“既然太子殿下完成了允诺,我们自然也不能食言。来人,把怀嫣公主带出来。”
几个匪头子从后寨押出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
她的嘴巴被白布塞住,完全说不了话,见到穆珏的那一刻,泛红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穆珏扫了穆怀嫣一眼。
她的头发虽散落杂乱,衣裳基本还是安好的,应当只是被关起来了。
“柴子,还不快给我们的公主解绑。”穆桓微笑着道。
听见穆桓施了命令,柴子忙不迭跑上前去,殷勤地给穆怀嫣身后的绳子松绑。
得了解脱,穆怀嫣再按捺不住,死命挣开那些人的桎梏,跌跌撞撞地飞奔到穆珏身前,哭腔浓重:“六哥!”
穆珏没有看她。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转移时。
沉默许久的穆珏突然低低开口,眼神倦怠似狐,声音含笑:“三哥……毒酒的味道可好?”
听见穆珏的话,柴子宛如雷劈,顿时瞪大眼睛,见鬼一般地看着他——
这、这人疯了?
这话诡异,穆桓没有掉以轻心,盯着穆珏,不悦地拧了拧眉:“你什么意思?”
“三哥听不见么?”穆珏懒洋洋地笑,“孤只是想问,方才那杯毒酒……可比得上宫廷御赐?”
穆珏以为他喝了毒酒?穆桓不屑地嗤笑一声,目光讥讽:“这句话,应该由本王来问吧?”
只是,这句话刚刚说完,穆桓便陡然皱起了眉头。
五脏六腑被搅乱的痛苦如同滚烫的潮水,翻涌着冲上心肺,想到方才的毒药,穆桓面色一变,镇定神色尽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死死瞪着不远处淡漠站着的穆珏,穆桓怒不可遏道:“是……是你动的手脚?”
穆珏眉眼微敛,不置可否。
联想到无味子的剧毒药性,穆桓心中如坠冰窖,他抓着胸口,不住喘息着,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将人焚毁。
柴子也傻了——他明明没记错啊,王爷喝下去的那一杯酒是没有毒的,现在怎么会这样?
赫连余方才心中不忿,便到寨子后晃悠了一圈,此时方才回来,见到不远处几乎站不稳的男子,又瞬间愣在原地——刚刚发生什么了?
穆珏扯了扯嘴角,微抬起头,直视着穆桓,眼神冷漠。
“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你缜密谋划了一切,却败给了民心。”
穆桓野心极大,意图不言而喻。
可是对于上位者来说,智慧、手段、权势、民心缺一不可,而穆桓恰恰缺了民心。他虽有野心,有谋略,对待亲随下属却恶劣,不少宫女太监皆对他极为不满,只是碍着身份不敢明说。
同样的,穆桓身旁的随侍婢女对他积怨已久,便寻了机会拜见太子殿下,请求归附。
而方才穆桓喝下的,其实是被掉包的毒酒。
寨中场面一片寂静。
柴子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他凄惨地嚎哭一声,连扑带滚地跑到穆桓面前:“王、王爷,您没事吧?小的去叫……”
“滚!”穆桓猛力推开柴子。
随即,穆桓双目赤红,摇摇晃晃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倏地一指穆珏,恨声道:“杀了他!”
就算死,他穆桓也要拉着穆珏一起下地狱!
随着穆桓发令声落下,寨子中的人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下一秒,他们纷纷抓紧了手上的武器,大吼一声,瞬间呈包围式向穆珏冲去!
穆珏凤眸微眯,哂笑一声,眼底缓缓浮现乖张戾气。
“卫裕。”他唤。
身后寨门外,动静骤起。卫裕率领一众精兵,冲进厉风寨,加入了混乱嘶吼的战场。
将穆怀嫣推到寨外安全区域,穆珏回身。
猎猎大风中,他一身月白衣裳被吹得扬起。
穆珏缓缓勾了勾唇,眼中乖戾张扬神色尽显,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睥睨之气。
身影一掠,他冲进了战场。
***
卫裕带来的精兵数量其实不多,几乎只到寨中土匪人数的三分之一,只是凭借着战场杀伐的老练经验与作战手段,才勉强与穆桓一派打成平手,但这样下去很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