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当朝太子,应该还没有穷到这个程度吧。”
谢双双眉眼恹然,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跟在身后的青鸢已经对她这样的称呼免疫,没有任何反应,只面色从容地帮她理了理披散在身后的轻纱裙摆。
只要太子妃不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这个称谓,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青鸢收回手,压低声音,无奈地笑了笑:“太子妃,哪有太子和自己妻子分车坐的道理?若这样传出去,外人指不定还要怎么说呢。”
妻子……
这个词语骤然跳入脑海,谢双双心弦一动。
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一直都没有身为当朝太子妃的认同感。只当自己换了一个居住的府邸,多了一个明面上的夫君,其他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此时经青鸢一说,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起来。
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妃,身家性命皆依附在穆珏身上,穆珏若得势,她便扶摇直上,穆珏若失势,她定然受到波及,一同遭殃。
完了。
她和木鱼那变态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谢双双吸了吸鼻子,有些悲催地咬住嘴唇,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她们穿过中庭与花园,接近了太子府大门。
府门大开,仆役双手交叠恭敬地站在两侧,大门前面则稳稳当当停着一辆马车。
车厢外围的缎布绘着描了金边的白泽云纹,瑞兽白泽四爪弯曲,通体雪白,乖顺地跪伏在地,兽眼半阖,神态十分安逸。
金龙与白泽乃昭庆两大镇国瑞兽,虽只存在于传说中,却仍受万民敬仰崇拜。
而昭庆仅仅只有两人可以使用此纹样——皇帝金龙,太子白泽。若皇帝与太子驾车出行,只须观察车外缎布纹饰便能认出。
因此,只要凭借这驾车辇,皇宫京城便可来去自如,无需担心禁军阻拦。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太子。
正漫不经心地腹诽着,青鸢的声音忽在耳旁轻轻响起:“太子妃,青鸢扶您上马车。”
谢双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马车附近。
卫裕仍是一身劲装黑衣,抱着长剑坐在马车外,眉眼冷峻如山。此时见到谢双双过来,也只微微朝她颔了颔首:“太子妃。”
掀开帘子,谢双双弯腰钻进车厢。
抬起头时,果然见到里头一身月白锦缎衣裳、倚在旁边看卷轴的穆珏。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穆珏也没反应,漠然地低垂眼眸,浏览手上的卷轴。
他专心政事时,无一丝声响,倒像极了俊逸脱俗的画中人。
谢双双本着不打扰别人的原则,飞快扫视车厢内部,挑了一个离穆珏最远的地方,端庄地坐了下来。
马车小幅度一震,随即便辘辘往前行驶,车厢内却安静得诡异,她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微不可闻,却有力绵长。
谢双双保持着得体的仪态,目视前方,无比严肃地端坐了一盏茶时间。
车垫柔软舒适,车厢宽敞平稳,毫不颠簸,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怡人的雅致茶香。
布置的侍女很体贴,样样皆考虑得十分周全,不会让人感到舟车劳顿。
但谢双双还是坐不住了。
她微不可见地挪了挪位置,想趁着穆珏不注意间挪到车帘附近,悄悄往外看——她实在太无聊了,想瞧一瞧外面街道的景象。
“孤还以为你能这样一直坐到皇宫。”
穆珏终于有了动静,他抬眸睨了她一眼,手上将卷轴哗啦一卷,随手扔到了案几上。
那卷轴“啪”的一声砸落案面,顺便往前滚了一滚,才堪堪停下。
谢双双眉心一跳,默默盯着不远处被抛弃的卷轴。
“当朝太子行事风格那叫一个乖戾狠绝,恐怕动不动就会砍人脑袋哩!”
“小女娃子,看你长得这么水灵,打听太子干嘛啊?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子,别说了,赶紧回家去吧。”
“听说刺史府的三郎因为捏造太子谣言,被政客当场抨击,后来竟然直接失去了踪影,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耳边街坊邻居的话语接二连三地浮现,谢双双僵硬着身子,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完了,不会要被木鱼炖了吧。
穆珏神思倦怠,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眼稍作调整,没有在意她的沉默。
再次抬眸之时,却看见谢双双一副呆滞模样。
穆珏并不知谢双双心中所想,只觉得她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他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太子妃。”他姿态散漫地靠上坐榻旁的软枕,漫不经心道。
“什么?”谢双双猛地回过神,疑惑地看向穆珏。
穆珏盯着她,半眯起狐狸似的眸,眼神深沉:“你怕孤?”
“没有。”谢双双当即否认。
这种丢脸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承认?!
穆珏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她:“那你坐那么远,孤是会吃人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
谢双双心不甘情不愿地往穆珏的方向移了一点点距离。
穆珏懒洋洋地瞧着她。
她容貌本就精致俏丽,今日还为了宫中花朝会特意搽了胭脂,眉眼盈盈动人,加之穿了一席绯红衣裙,裙摆处用浅色丝线绣出了盛开的葳蕤桃花,更衬得她宛如桃花月刻、明眸善睐的小美人。
见谢双双表情隐隐有些不自然,穆珏知她别扭,作弄心渐起,轻笑道:“过来。”
你当我那么好骗?
谢双双岿然不动,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微笑道:“不用,臣妾坐这里便好。”
穆珏扬了扬眉:“你不过来,是想要孤过去么?”
谢双双一噎,内心悲愤地看了穆珏一眼。
在内心把他狂扁暴揍了一顿之后,倒还是没有耽搁,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只是,刚刚靠近一些,谢双双还未定下心神,却突觉腰间一重,竟是整个人被穆珏扯了过去!
她呼吸一窒,眼前天旋地转,猝不及防跌进了一个清雅幽冷的怀抱。
谢双双没能反应过来,脑子顿懵,抬头盯着近在咫尺的穆珏,红唇微张,一张秀气俏丽的小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下一秒,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颊一热,条件反射按着穆珏的胸膛想把他推开:“殿下,这样不妥!”
然而两人力气悬殊,穆珏一双手看起来修长白皙,力气却强横,钳制着她丝毫挣脱不开。
“有何不妥?”穆珏睨着她眨眼间红透的莹润耳尖,语气散漫,似好奇她的回答。
谢双双咬牙抬眼,撞进一双揶揄含笑的眸子。
穆珏骨相生得极好,线条流畅宛如上天精心雕刻,尤其是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就算只微微一哂,冷淡疏离间也能流露出妖冶乖戾的秉性。
桀骜不驯,却偏偏生了一双多情眼。
近距离接触,更觉得摄人魂魄,让人喘不过气。
谢双双羞恼异常,也不回答,只咬牙挣扎道:“放开!”
“乖。”穆珏揽住她,低低哄着,微带薄茧的手轻轻抚过她如红玉般快要滴血的耳尖。
他这话仿佛带了莫名的安定,谢双双鬼使神差便松了力气,却又不肯示弱,睁大一双明澈灵动的杏眼,如受惊的小兽一般,愠怒地瞪着他。
穆珏垂下眼皮,眸中的笑意氤氲。
他目光缓缓落在她的红唇上,意有所指道:“太子妃这样聪明,应当知道进宫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不是?”
好家伙,敢情是来威胁她的。
她像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么?
谢双双别过脑袋:“殿下先把臣妾放开,再谈要求不迟。”
穆珏明显没有料到谢双双这种反应,愣了一愣,有些讶然地盯着她。
见她态度不像说笑,穆珏轻笑一声,松了力气将她放开。
谢双双“噌”的一声瞬间离他三尺远。
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闹脾气似的扭头:“殿下无需担心臣妾给殿下丢脸。”
穆珏闻言,知她误会自己,不咸不淡道:“此次花朝会王侯荟萃,你既知孤是太子,自然明白多少人藏在暗处虎视眈眈。若说错什么,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孤也救不了你。”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谢双双心下了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飞快地看了穆珏一眼。
却见穆珏说完这句话,不愿再与她多言,抬手揉了揉眉心,靠在软枕上阖上了眼睛。
见穆珏闭眼小憩,谢双双这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她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目光清亮地盯着不远处悄无声息的人。
穆珏很年轻,左右不过弱冠年纪,眉目俊俏如画,下颌弧度完美。当他闭着眼时,少了锐利寒冷的攻击性,竟还带着清隽的翩翩少年气。
原来,外头流言中十恶不赦的乖戾太子,睡着之后是这个模样。
谢双双眨巴两下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
良久,竟然发起呆来。
“孤很好看吗?”穆珏闭着眼睛懒懒开口,语气带着些微喑哑,“你已经盯着孤看了半刻钟了。”
谢双双:……
偷窥被本人当场抓包,谢双双心中一窘,登时坐直身体,余光瞧见身旁轻轻飘荡的柔软车帘,连忙一把掀开帘子,把整个脑袋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