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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是为了邀功,为什么又要告诉我?”顾惜惜道。
    时骥摇了摇头,笑道:“妹妹真是铁石心肠,我这般帮妹妹,妹妹倒好像在怀疑我的动机?”
    “驸马若是没什么话可说,恕我不作陪了。”顾惜惜福了一福,转身要走。
    “妹妹留步。”时骥忙转过来拦在她面前,无奈地看着她,道,“哈,果然什么瞒不过妹妹,不错,我是有求于你。”
    “说吧。”
    “我想知道魏谦的行踪。”时骥慢慢地往前走着,低声道,“妹妹既然知道我的底细,自然知道我的顾虑,我想求妹妹帮我探听探听魏谦眼下走了哪里,什么时候到东海。”
    先前魏谦跟顾和一道走的时候,他的人手还能探听到他们的行程,这次魏谦独自上路,刚一出京,就彻底失去了消息,而杨氏的音讯,也同时断了,时骥本能地感觉到两者之间必定有联系,可他多方努力,还是没能弄清魏谦的去向。
    也只有来求顾惜惜,这世上大约也只有她,才能从魏谦口中套出实话。
    果然是为了他。顾惜惜不动声色地问道:“魏统领又不是偷偷摸摸去的,驸马大可以从圣人那里得知,何必问我?”
    “妹妹这话说的,”时骥大笑了起来,桃花眼闪亮亮的,“以我的身份,你觉得圣人会对我说实话?”
    “驸马为什么觉得魏统领就会对我说实话?”顾惜惜反问道。
    “因为是妹妹问的呀,”时骥低头看她,眨了眨眼睛,“我相信魏谦哪怕是骗了圣人,也决不会骗妹妹。”
    虽然这话是从时骥口中说出来的,顾惜惜心里还是一阵甜意,他不会骗他,不过,她也绝不会再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她试探着问道:“我若是帮驸马的话,驸马拿什么报偿我?”
    “自然是如妹妹所愿。”时骥想着自己的打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声道,“妹妹第一次找我的时候,劝过我事事都要顺从公主的意愿,当时我还想不通,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
    顾惜惜反而听不懂了,皱眉道:“我听不明白,请驸马明示。”
    “那我就明说吧,”时骥的笑容重又回到唇边,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一定能帮妹妹躲开魏谦的纠缠。”
    可是我现在,不需要了呢。顾惜惜忽地向他一笑,轻快地说道:“多劳驸马费心,不过魏统领并没有纠缠我,我也不必躲他。”
    时骥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早看见她转身往回走,道:“我还有事,恕我失陪。”
    这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吗?偏又引逗着他把自己的打算全说了出来。时骥摇了摇头,又是失望又是好笑,他也是太心急了,居然被小丫头戏耍了,可若是小丫头不肯帮忙,又让他去找谁?
    顾惜惜关上卧房的门,确定四下里没人了,这才重新坐回帐子里,从枕头的夹层中,摸出了那封魏谦的信。
    还没拆开,先已经露出了笑容,他会写什么?
    白色信笺上,抬头是惜惜两个字,后面只有一句话:我很想你。
    顾惜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连封皮也仔仔细细检查过了,没错,只有这么一句话。
    顾惜惜哭笑不得,将信丢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什么人会这么写信!”
    丢下了又不舍得,到底又拿在手里,将每个字又看了一遍,这才小心地照原样折好,重又塞回枕头的夹层里。
    可万一丫鬟们整理被褥的时候发现了,可怎么处?
    忙又取出来,打开衣箱,将那封信收在香囊里,又小心地夹在几件衣服中间,密密地藏好了。
    此时又突然想到,他可以给她写信,可她,却不知道该把给他的信寄去哪里。
    顾惜惜蓦地有些惆怅,慢慢合上箱盖,叹了口气。
    也好,他做的是机密的事情,若真是给她留了地址,时骥肯定要像苍蝇一样,盯着不放了,反而坏了他的大事。
    只要她知道他好好的,就足够了。
    只是,他以后在写信,不会还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吧?
    三个月转眼即逝。
    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顾惜惜在妆匣里找到了魏谦的信。
    这是他寄来的第十封信,十天一封,很有规律。
    拆开信笺,依旧是白纸,依旧是剑拔弩张的几个大字:惜惜,我很想你。
    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写信!
    顾惜惜觉得,若是以后两个人成了亲,头一家事情大约就是找些名家的书札,好好让他学学怎么写信吧!
    “姑娘,夫人过来了。”在门口把风的三元低声提醒道。
    顾惜惜连忙把信塞进枕头里,刚收拾好站起身来,罗氏含笑走了进来,道:“惜惜,你表姨送了信过来,妙英跟明琮定亲了。”
    “真的?”顾惜惜喜出望外。
    “昨日已经换了庚帖,放了定,”罗氏道,“应国公夫人还邀你表姨和我明天去府中赏梅看雪,你随我一起去吧。”
    临近腊月年关,国丧的肃穆气氛已经消散了许多,况且又是头一场雪,又赶上儿女定亲的喜事,英国公家邀请赏梅,一来是为了庆贺,二来也是为了今后常来常往,预先熟悉熟悉。
    顾惜惜抿嘴一笑,调侃道:“只怕明天见不着妙英了。”
    罗氏也笑:“她要避嫌,自然是不会去了。”
    第二天到了英国公府时,才知道不仅是邀请了泰安长公主和镇远侯府,京中体面的人家差不多都有人来,女孩子们凑在暖阁中隔窗看雪,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顾惜惜正跟几个相熟的女孩子说话,忽地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叫她:“顾惜惜。”
    回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竟然是梁茜。
    许多日子不见,她脸上那股子骄傲自得的神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恨,竟有些凄厉阴森的模样。
    顾惜惜总觉得,若是梁茜手里有刀,只怕下一步,就会冲过来给她一下。如今是在英国公府,她也不想闹起来弄得主人难堪,于是随便向梁茜点点头,转身快步出了暖阁,梁茜紧跟着追出来,四下一看,廊上只有几个送果茶的丫头,顾惜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阁后种着一片松柏树,积雪压在树枝上,看上去格外的清幽。顾惜惜候着梁茜走了,这才从一棵大松树后面转出来,正要去前面找母亲时,头顶上树枝一摇,一片雪洋洋洒洒地落在了肩上。
    “你怎么来了?”时骥坐在侧面的石桌上,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小的扁银酒壶,另一只手还在闲闲地摇着树枝,懒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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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时骥抬手敲了下树干, 又一片雪被摇落下来,直直往顾惜惜身上掉下,顾惜惜皱着眉头躲开了, 沉下了脸:“驸马休得戏弄人!”
    时骥嗤地一笑,下巴一点, 指了指桌边的石凳:“坐。”
    雪后, 青松, 幽僻处独酌,若当事人不是时骥,原本是该让人觉得有几分高人的洒脱滋味, 不过, 时骥么。顾惜惜本能地觉得, 准是别有用心。
    她没有说话,只福了一福, 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听见时骥说道:“要开战了。”
    顾惜惜不觉站住脚, 回头看他。明知道肯定是故意吸引她注意力的, 还是问道:“驸马是说东海?”
    “妹妹果然灵透。”时骥笑了下, “若是我猜的不错, 魏谦大约没有耐心等到过年。”
    顾惜惜半信半疑。顾和的书信里很少提自己的公务, 魏谦的信又从来都只有那么一句话, 所以关于东海的情势,她反而多是从晋阳大长公主那里听说的。一个多月前, 靠着收编当地商队的私兵和附近州县抽调的兵力,顾和整编了第一支队伍,据说有五六百人,四五条海船, 顾惜惜对这些事情并不很懂,只是听罗澍说,这点兵力远远不够,要想清剿海盗,至少还得翻几倍。
    难道就要凭这点兵力去打仗么?况且又是朝廷并不擅长的海战,况且魏谦和燕舜,都不是贸然行事的人。顾惜惜本能地觉得不太可能,摇摇头低声道:“怎么会?一丁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时骥仰起头,慢慢地灌了一大口酒,咧嘴一笑:“你也不信我。”
    他笑着往松树上踢了一脚,积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落了他一头一身,睫毛上也沾了雪,很快变成透明的水珠子,亮闪闪的:“公主不信。东海那位也不信。若是我娘听见我这么说的话,恐怕也不会相信。”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次又急又快,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意味。
    顾惜惜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得这情形太诡异,不适合久待。
    “魏谦那么心急,多半是想赶在过年前回来看妹妹。”时骥一下一下踢着树干,又道,“此时开战,天寒地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尤其你父亲手底下的都是新兵,一旦交手,吃败仗几乎是一定的。”
    顾惜惜警惕起来,难道时骥想哄着她去劝说父亲和魏谦罢兵?于是淡淡说道:“军国大事,我一个闺中女子丝毫不懂,驸马不必跟我说。”
    “放心,不会让你去做说客。”时骥猜到了她的想法,抬眼看她,摇了摇头,“我娘在魏谦手里呢,我现在也是被他捏住了脉门,老实得很。”
    顾惜惜怔了一下。
    因着顾和与魏谦都在东海的缘故,她这几个月各方打听,对江家的情况也算熟悉。时骥的母亲杨氏,是当年东海太守的本家侄女,因为娶了杨氏,江中则才顺利与东海官场搭上线,从众多叔伯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了江家家主。
    据说当初江中则向杨家求亲时,因为出身太差,杨家有点脸面的姑娘都不肯嫁他,最后杨氏这个不受嫡母待见的美貌庶女成了人选,被推出去充数。
    当初东海太守看中的是江中则的钱财,收了钱卖一个默默无闻的从侄女给江中则充面子罢了,却没想到江中则竟然趁势而起,飞黄腾达,杨氏竟成了姐妹中嫁的最好的一个,很是风光了几年。
    只不过年老色衰,时骥与江中则又离心离德之后,杨氏在江家的作用,就只剩下牵制时骥了。
    顾惜惜没有料到,魏谦居然会抓了杨氏,用来制约时骥,也怪道时骥这几个月都很是消停,再没有找过她。
    时骥见她怔怔的,以为她是不敢相信,便笑着说道:“妹妹不必惊讶,官场上的手段,比这更卑劣无耻的都有。”
    “对敌之际,原本也讲不得什么仁义道德。”顾惜惜道,“驸马若是没有别的事,请恕我不能奉陪。”
    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时骥的笑语声:“原来在妹妹眼中,我是敌,有趣。倒让我很想知道,公主是不是也这么看我的。可笑我庸庸碌碌半辈子,却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楚。”
    顾惜惜没有停步,一径走了出去。
    开宴之后,英国公夫人特意将她与梁茜的位置隔得很远,饶是如此,梁茜还是一直阴森森地盯着她,目光像淬了毒一样,充满了怨恨。
    顾惜惜没搭理她。梁牧的死官府查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京城附近的山匪入室抢劫杀人,为着这个缘故,近来京师衙门出城剿灭了两处山匪,据说抓到的囚犯里,已经有人承认是杀死梁牧的主犯。
    而怀山长公主经过精心医治之后已经大为好转,能够含糊地说出几个字来,不过仍旧不能下床,为了宽慰她,燕舜特地撤销了对长公主府相关人员的处置,京城里的人听说后,都赞扬燕舜宅心仁厚,对待亲眷十分关照。
    散席之时,顾惜惜跟着罗氏正要上车,隐约听见府门外有人吵嚷,却是时骥喝得大醉,被下人们抬着出府,一路大笑着走了。
    这天夜里,顾惜惜睡得正熟时,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惜惜,快起来。”
    睁开眼睛时,罗氏挽着帘子站在窗前,轻声道:“护国长公主来了,指名要见你。”
    顾惜惜赶到正厅时,燕双成站在中间,神色冷淡:“今天在英国公府时,驸马跟你说了什么?”
    顾惜惜怔了一下,斟酌着答道:“没说什么,只是恰好碰见,打了个招呼。”
    “我要听实话。”燕双成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在一处待了将近一刻钟,说的每句话我都要知道。”
    出什么事了么?顾惜惜回忆着,慢慢地将当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燕双成听完后许久不曾作声,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顾惜惜忍不住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燕双成回头瞟他一眼,淡淡说道:“驸马失踪了。”
    她径自向外走,又道:“罗夫人,顾姑娘,我方才说的话,不得向任何人传扬。”
    腊月以后,京中落了第二场雪,宫里也在此时传来一个消息,护国长公主的驸马时骥在监造皇陵时意外落水而亡,尸体顺水漂走,迄今也没有找到。
    燕双成很快在城外寻了一处佳穴,为时骥修建了衣冠冢,在京中风流一时的时骥从此销声匿迹。
    “时驸马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罗氏一边拆着顾和的家信,一边小声提醒顾惜惜,“就连妙英也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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