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黑婕妤,只需让人提前灭了马夫的口,就再难找到她陷害锦婕妤的证据了。无凭无据之下,哪怕陛下心里再明白再恼火,也没法随意就处置一位重臣家出的高位妃嫔,无非是少给些宠爱罢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魏三默默的腹诽。也不知陛下一劲儿选秀纳妃有什么意思,这女人多了心思就乱,一乱起来了那可比他监察司的暗牢都精彩的多。
他胡思乱想这会儿功夫,皇帝陛下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下来。踢了一脚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张,沈元洲轻轻“哼”了一声:“既然周氏已经说动了皇贵太妃,那画像的事情也不必取消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让孙氏自食其果就是。”
魏三低头撇了撇嘴,应了声是。
“还有周氏,她与孙氏关系这么好,当然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魏三:……
陛下你这报复心够强了,你都不考虑一下周丞相与孙将军的感受吗?!
皇帝陛下当然用不着考虑两个大臣的感受。也就是这会儿唐莹没出事,他对慧婕妤和黑婕妤小惩大诫罢了。要是真让唐莹出了点儿差错,他怕是一个忍不住,杀了这两位的心都有。
不管怎么说,唐莹的噩梦一事算是就此告破。沈元洲特意找了个空当与她说清楚,并让她放心大胆的去玩儿,最多到时候离周氏和孙氏远点儿,免得被她们恶心到。
唐莹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我梦里明明记得是马儿飞奔起来,可不是那什么什么。”
“嗨,做梦还能百发百中的么?能给你个提醒已经算天赋异禀了。”皇帝陛下不以为意,见她依旧惴惴不安,索性给她支招:“要么到时候你就装,假装害怕直接不上马。贵太妃对你好着呢,总不会强人所难。”
唐莹啃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个不好。”
“那怎么办?”皇帝陛下看着她咬手指,莫名想把那根葱白细嫩的手指扒拉过来自己也尝尝味道。
唐莹可不知这位大佬又心猿意马了,难得开动脑筋想了个好主意:“有没有什么部位是马特别受不了的?最好是摸了扯了会撒腿就跑的。到时我先下手为强,不就没事儿了么?”
反正她一个闺秀也不会骑马,弄错了把马儿惊走了也没人会怪她。沈元洲对着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笑容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这还真是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可不是么!”唐莹骄傲的仰起头,突然又回过味来:“等会儿,您把话给妾说清楚!什么叫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那是用来形容睿智如臣妾这样的聪明姑娘的吗?”
“不说你说谁?”沈元洲一边躲开小姑娘的连掐带挠一边笑:“朕早就说过了啊,满后宫最蠢的就是你了!”
小妃子扬起小爪子气势汹汹:“臣妾再给您一个改口的机会,否则后果自负啊!”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皇帝陛下看着面前张牙舞爪可爱诱人而不自知的小白兔,期待的眯起了眼睛。唐莹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妙,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陛下顺势扑到,逃不了再次被吃干抹净的命运。
第58章 惊马
撇开陛下如何调丨戏唐莹不提, 黑婕妤与慧婕妤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提前被陛下识破。两人依旧按照原本的请皇贵太妃出面,邀请此次随行的宫妃小主们一块儿骑马画像为乐。
唐莹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约莫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还特意舍了梦里那套繁复精致的艳红色骑装,只挑了一身不显眼的浅青色衣裳。
却不知歪打正着,此番来的妃嫔穿的皆是鲜艳的颜色,便是末等的小主也特意选了鹅黄宝蓝浅金的装束。唯有唐莹素面朝天清清爽爽,倒显得格外突出了几分。
皇贵太妃来到草场时便忍不住感慨:“难怪陛下这般爱惜锦婕妤,这要是换个人来, 岂不得被花红柳绿映衬的毫无光鲜。可锦婕妤就不一样, 光文文静静的站在这儿便仿佛一枚上好的玉佩,哪怕落花丛之中,比之牡丹芍药也更贵重的多了。”
她的话是对身边的姑姑说的, 却也没刻意控制音量, 在场的宫妃们都听了个正着。唐莹瞬间被一众“姐妹”们目光集火,只能露出一个懵逼又无辜的表情。
慧婕妤看着锦婕妤容光焕发的模样,心里更多一层不甘。别人或许不知道, 她却是早早儿得了消息,这几日唐莹恨不得黏在陛下身边,连大臣觐见议事都只在屏风后头躲一躲,全然将后妃不得踏足前朝的规矩抛在了九霄云外。
真不知道皇贵太妃和宫里的德妃娘娘是怎么看上了唐莹,还觉得她又好看又单纯的。平日里窝在后宫或许不显,如今还看不出这女人的居心叵测野心勃勃吗?
更可气的是陛下还给她找补, 说什么要给外族番邦面子,此番随行的宫妃又以唐莹位份最高,这才让她熟悉熟悉场面,到时宴请使者不至于慌了手脚。
——如今番邦使节都已经到了行宫, 正被鸿胪寺的官员压着学规矩。一想到明晚的正宴上会是唐莹坐在陛下身边面见朝中重臣与外邦使团,慧婕妤心里就一阵又一阵的冒酸水。
要不是憋着劲儿在今儿恶整锦婕妤,她早就去给皇贵太妃煽风点火了。强忍着一肚子怨气,慧婕妤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打圆场:“锦婕妤是陛下的心尖尖,哪里是臣妾等可以比的?像臣妾这般姿容平庸的可不敢与姐姐站在一块儿,就怕被姐姐比的仿佛个丫环似的。”
她这是明目张胆的号召大家一起孤立唐莹了。唐莹却是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阵子,突然问道:“慧婕妤是不是牙疼?可要给你宣个太医吗?”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慧婕妤的脸。
慧婕妤——慧婕妤还保持着咬牙切齿的微笑,这会儿连微笑都维持不了,变为一个奇怪的皮笑肉不笑。
气氛一时僵住,还是皇贵太妃出来主持大局:“行了,难得出来玩一趟,你们就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了。不是说喊了画师吗?御马呢?让人把马牵过来。你们各自选了心仪的去骑着散散步,或使人牵好了画像也使得。”
她老人家开了尊口,自有机灵有眼色的小太监往远处呼啸一声。不多久,一队侍卫赶着七八匹宝马小跑过来,宫妃们立时忘了先前的觊觎,一个个好奇的打量起这些看起来温顺又乖巧的骏马。
毕竟璟朝的闺秀以宅为美,连逛个街都少有,更别说前朝那样呼朋引伴骑马击球的。能选秀进宫的妃嫔多是高门大户出身,在家读书也看了不少的正史野史,如今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谁心里又没点儿羡慕向往?
当然,有跃跃欲试的就有一点儿都不想玩儿的,比如锦婕妤唐莹,眼看着那匹熟悉的梦中的枣红马被牵出来,眼皮子就开始狂跳。哪怕有“秘密武器”傍身,她仍是恨不得立马退开个十米八米开外,最好是干脆转身回行宫休息。
可惜黑婕妤绝不会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放过她。孙氏脸上挂着比周氏更牙疼的假笑先发制人:“皇贵太妃才说锦姐姐钟灵蕴秀,臣妾看着那匹枣红马亦是最为灵气。如此相得益彰,不如太妃娘娘将此马匹赐予锦婕妤姐姐试骑如何?”
皇贵太妃一扬眉——怎么说她也是喝了锦婕妤的媳妇茶的,会让陛下的心尖尖受这么明显的坑害吗?
“黑婕妤不愧将门出身,对马匹还挺有研究的嘛。”皇贵太妃随意一笑:“既然你觉得这枣红马好,锦婕妤又怎会夺人所爱?你只管自个儿牵去骑吧!”
黑婕妤……黑婕妤脸上的假笑也要维持不住了。
皇贵太妃冷哼一声,气势徒然上涨:“怎么,难道你为锦婕妤精挑细选的枣红马有什么问题?还是你对哀家的旨意有什么不满?”
别说黑婕妤的脸是真黑了,连慧婕妤的脸都绿了——千算万算没算到皇贵妃会出来搅局。要说也是锦婕妤太不按规矩出牌,她们明明打听好了锦婕妤有一套艳红色骑装才故意找了匹枣红马下手,到时只说画像时好看也能哄着锦婕妤选了它。谁知道好死不死,锦婕妤竟穿了这样一身素净的衣裳,让她们早准备好的借口一下子没了用。
皇贵太妃还在盯着呢,这可是能把她们压在延福宫门口打板子的大佬!黑婕妤扭曲着一张脸行礼谢恩,磨磨蹭蹭的去牵过那匹枣红马。
皇贵太妃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唐莹时又笑的如沐春风:“锦婕妤也去选一匹吧。陛下难得带你们出宫一趟,便是你不想骑着跑,让人扶着坐在上面画一幅像也是个不错的纪念。”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唐莹咬咬牙跺跺脚,指了匹白马让人牵过来。
“都别愣着了,你们玩儿去吧。”皇贵太妃冲其余宫妃一挥手,自己坐回长椅上:“哀家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看看你们便好。”
皇贵太妃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也没人敢再邀她“与民同乐”。又有小太监搬来马凳,由侍卫们教宫妃们如何上马控马。妃嫔小主们又是新奇又是紧张,都没发现六七位画师在四向摆开架势,努力捕捉她们最美的瞬间,将她们的笑颜英姿临摹纸上。
唐莹战战兢兢的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就觉得自己的腿脚都是软的。想到陛下为她准备的后手,她狠狠一闭眼,飞快摁开了扳指上的机关,一枚极细的银针便瞬间没入白马的皮肤之中。
这可是韩御医的得意之作。银针上淬的本是一种麻丨药,马匹中招后会四肢无力昏睡过去。然要是这马匹先就被动了手脚,却会在半盏茶后将原先中的毒放大十倍,哪怕是些难以察觉的奇毒也能被轻易发觉。
唐莹眼尖的看见白马的大长腿开始发抖,心中默默念了声抱歉。一旁的侍卫也发现不对,忙请唐莹退后两步以免发生不测。
皇贵太妃正看着这边呢,坐在长椅上扬声问道:“锦婕妤那儿是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白马的两条前腿已经跪倒在地,干脆利落的躺下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贵太妃的语气中隐含怒意,招手让唐莹站到她身边,目视送马匹过来的侍卫头子:“幸而锦婕妤还没上马,否则摔伤了婕妤娘娘,你们可担待得起?”
侍卫头子赶紧给跪了。还没来得及推卸责任,便听场中央又是两声惊呼——原是慧婕妤与另一位宝林小主的马匹突然泄了一地秽物,又暴躁的将两位主儿都精准的摔进了那些腌臜里头!
因换了马才躲过一劫的黑婕妤下意识的摸了摸枣红马的鬃毛,已是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天知道,要不是有皇贵太妃的命令,她会选中的十有八丨九便是邓宝林骑的那匹踏雪麒麟马。
而现在枣红马安然无恙,踏雪麒麟与慧婕妤选的乌骓马却遭了秧。想也知道是有人早已洞悉了她们的计策,甚至给她们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人会是谁?锦婕妤?皇贵太妃?还是陛下?!最后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她心里:若是陛下早知道她们要害锦婕妤,对她们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至少不会有半点怜惜了吧。强忍着恶心瞟一眼被人抬下去的慧婕妤与邓宝林,以及满地的恶臭污秽,黑婕妤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但凡对她们有半分怜爱,但凡愿意看在她们家族父兄的面上对她们宽容一些,都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们。
她就忘了,当她们信誓旦旦的算计锦婕妤时,不也是抱着赶尽杀绝的目的的吗?
她这边思绪千回百转,不少小主已经被恶心的蹲到远处的草丛去呕吐。唐莹先一步躲到了皇贵太妃身边,处在下风口处还不算太难受。而皇贵太妃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来人!把这里这些——”她一手划过在场的所有侍卫太监马夫下人:“统统给哀家抓起来!去告诉陛下,让陛下彻查此事!”
然而这一日的变化仿佛就是为了让皇贵太妃难受的。依旧是她话音刚落,操场上又有新的动静。唐莹先选的白马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喘着粗重的鼻息晃了晃脑袋,四蹄在地上一蹬,竟然离弦箭一般冲进了不远处的森林。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的面面相觑,唯有侍卫头子难得聪明了一回,扯过另一匹马翻身而上,一边指挥手下侍卫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
第59章 歪打正着
按说拿来给宫妃小主们骑的马都是温顺漂亮的小母马, 要跑的多快却是不必的。可前头那匹白马却像是磕了鸡血,若非侍卫大人骑术了得, 差点儿就给它跟丢了。
也多亏了这林子是后日陛下带领群臣和夷族使者行猎的场地,底下已经清理过好几遍,不至于枝蔓低垂荆棘丛生。虽然也有些枝枝拌拌,倒还不算太难走,这才让他能追紧了前头那匹状若疯癫的白马。
只是眼看白马还在越跑越快,自己身下的五花马却渐渐力竭,侍卫大人又开始头疼了。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便见先头的白马突然停了下来, 一边喷气一边暴躁的来回踩踏,约莫是遇上了什么让它又忌惮又不爽的阻碍。
侍卫大人勒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并不敢贸然前进。他的下属兵士们还没跟过来, 万一真有什么危险, 他死在这儿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闲着。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御林军出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有的。周围扫视一圈,并无什么可以的痕迹。然耳边却渐渐聚集起窸窸窣窣和嘶嘶声, 贴着地面一点点越来越明显,仿佛是——
“蛇!蛇群!”
后一步跟来的侍卫比首领的视力还好一些,一眼看到了白马脚下是一条条乌身白环的毒蛇,少说也有七八十条,立刻吓的失声惊叫出来。
侍卫首领没看到毒蛇,先被自家倒霉手下吓的差点儿掉下了马。来不及批评教育这不靠谱的部下,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已是冷汗热汗濡湿了背上的衣衫:“这林子里,怎么会有蛇?”
蛇群还在接连不断的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 活动开后便更加凶狠。白马虽然暴怒,倒不像失了智的模样,面对生命威胁只犹豫了片刻,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侍卫首领让属下回去禀告这里的异状,自己依旧跟着白马飞奔。心里想的却是多亏今日歪打正着,让这匹疯了的白马惊扰了这些毒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林子可是后日的狩猎场,这条路是陛下通往鹿苑的必经之路!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出,要是等陛下的骑行队伍来将蛇群踩出来——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侍卫首领深吸一口气,手底下一扬鞭子,继续紧咬着前头一路狂奔的白马追击。
白马疯跑了一阵,在一片密林前又停下了脚步。这次侍卫首领更谨慎了,大气儿不敢喘的等着新的变故出现。
四周安安静静,除了风声偶尔吹过便是一片安宁。只有白马还在焦躁的跺着脚盘旋,想试探着往前跑,又在踏出后缩回马蹄。
侍卫首领屏息静气,拿出当年在战场上伏击的耐性来等待着。大约十几息过后,白马似乎是按捺不住,重重喘了两口气冲进了林子里。
没一会儿,树丛中传来动物的咆哮声。侍卫首领带着手下们提心吊胆的靠近,突然被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又吓出一身冷汗。
“是白马,它跑出来了。”眼尖的侍卫再次报告情况。
“你们进去看看,我继续追白马。”侍卫首领不假思索的下达指令,自己依旧跟着这匹“幸运白马”跑下去。
很显然这里又是一处陷阱!他这会儿已经不想追究白马为何突然发狂的问题了,他只想知道这树林到底被做了多少手脚,能不能都被白马踩住来。
不过约莫是白马的幸运值已经用尽,又或者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难度本来就太高,白马再又跑了一阵后渐渐停了下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便“香消玉殒”了。
而留下查看的侍卫们与他汇合,一边向他禀告里头的情形:“……是有好几头熊瞎子,感觉像被喂了药,吼声虽然不小,行动起来却迟缓的很。”
“不管怎么说,先报到御前吧。”侍卫首领这一圈跑的也快去了半条命了,擦了擦头上的汗后怕道:“别的都不说,那几十条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刺王杀驾可是死罪啊。”
……
草场上闹的那么大,陛下早就听到了消息。更别说他早早儿安排了人在暗处看慧婕妤和黑婕妤的笑话,谁想到突然被一口大瓜塞了满嘴。
还是和他自己有关的瓜,简而言之就是有人要在两天后的狩猎上谋他的朝篡他的位要他的命!
沈元洲一张本就不怎么白的脸彻底黑成了灶底。都不提这些算计能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可两日后的狩猎本意是对夷族各国的威慑,要是出了这样的岔子,大璟“天丨朝丨上丨国”的招牌怕不是要沦为笑柄!
“查!给朕彻查!”皇帝陛下黑着脸盯魏三:“最晚给你到明天夜里,你必须把这事儿给朕查清楚!否则你自己提头来见!”
魏三虽然不觉得万一没查出来皇帝陛下真舍得砍了他,但还是要努力保证完成任务。想了想提了一个要求:“微臣请陛下让贤亲王与微臣一块儿调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