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三公主,早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她且忙得很,指使完魏姑姑又来念叨皇上:“您也真是,以往我娘就常说我爹,公事都是做不完的,得先顾好了自己的身子骨儿才能长长久久的干下去。您是陛下,总比我爹更明白道理,怎么也不肯好好休息,非要熬夜呢?”
沈元洲被她捏的舒服,眯着眼和她开车:“你怎么知道朕是办公熬夜的?就不能是朕身子好,和黑婕妤彻夜奋战才没睡?”
他昨晚翻的是黑婕妤的牌子,孙氏虽然肤色略差一筹,熄了烛火倒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反而将门虎女特有的矫健和活力很得陛下青睐,唐莹得宠前侍寝最多的就是孙氏了。
唐莹想了想,淡定的摇头:“您当嫔妾没背过宫规么?时间久了刘公公得敲门喊停吧?他要是不喊,那是失职,得挨二十大板的,要是真喊了,您心里不高兴,估计他也得挨个二十大板。”
她认认真真看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刘公公,捏捏陛下的肩膀:“嫔妾看着刘公公不像挨了打的样子,所以肯定不是因为黑婕妤。”
沈元洲失笑。若是换个人,能信誓旦旦说不是黑婕妤的缘故,定是早早儿在乾元宫周边放了人,看到黑婕妤丑时就被抬出去了。可唐莹不知是缺根弦还是真不懂,从不打探他的踪迹,反而一脑子奇怪的想法,说出来竟然也挺有些歪理。
两人说话的时间,魏姑姑已经备好了午膳。因沈元洲早下了旨意将他的份例放在景华宫,能上桌的菜色便不止是寻常鸡鸭鱼肉,反而很有些稀罕东西。
“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菊花蟹?”唐莹净了手,也不用清玻帮忙,拿了蟹八件拆蟹腿,又管魏姑姑要蘸酱,弄好了放在小碟子里,摆在陛下面前眼巴巴的讨赏。
沈元洲不禁大笑,拍拍她的脑袋:“真乖,有好吃的在面前还记得先顾着朕。”
唐莹大咧咧点头:“可不是么,嫔妾对陛下可好了。”
“是是是,你最好。”皇帝笑的几乎捏不住筷子,先夹了碟子里的蟹肉吃了,才管刘公公要了块帕子给唐莹细细擦干净手上的汁水,又让宫女上来服侍:“还真等着主子亲自弄?还不赶紧给锦充仪分好?”
唐莹低头嘿嘿笑。这螃蟹肯定不是她的份例,她这般守规矩的人,没有陛下开口,肯定不好意思自己拿过来大嚼。
不过陛下恩赏,她就很不必客气了。美滋滋的拿蟹肉蘸了点儿酱汁放进嘴里。一点儿辣味化开,越嚼越是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刘公公:你们别cue我!我太南了!
第25章 告状
蟹肉鲜嫩又有嚼劲,沈元洲就看着小姑娘被满满的幸福感包围,仿佛整个人都要发出光来。
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吃味:别看小姑娘当宠妃当了有一阵,其实还是个没开窍的丫头,除了盼一口好吃的,全无旁的心思去争宠。对他这皇帝或许有几分亲近,可不像是对心爱之人,反倒像是一只骄纵的猫主子,好吃好喝了才肯对着饲主喵喵叫着讨好,一旦心愿满足,倒是尾巴一翘,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好在他这般年纪也不必什么真爱热恋,如唐莹这样单纯透彻不麻烦,还能让他解乏散心的,无疑就是最适合的。
只是忽而忆起来万寿节那日,唐莹一双妙眸随着他移动,才惹得他记挂不已,一点点将小丫头放在心上。沈元洲又忍不住吃味的敲一敲她的脑袋:“真当你一颗心的恋着朕呢,可见朕且比不过这盘螃蟹。”
唐莹可不怕他,眨眨眼笑的甜腻腻:“嫔妾当然是一颗心都恋着您的啊,陛下威武帅气,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风光霁月——”
“还有呢?”沈元洲斜着眼听她胡扯。
唐莹捂嘴嗤嗤笑:“还有威猛威武,骁勇善战,比赵子龙还赵子龙。”
关赵子龙什么事?
“身前一杆长木仓,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浴血奋战而不倒啊~”
“噗——”
陛下一口漱口水喷了刘公公一身,手指着唐莹说不出话来。这他吗是开车吧?日常都是他开车调戏别人,第一次被个小丫头开车调戏了。沈元洲不顾上桌子都没撤,直接将小姑娘拉过来压在腿上恶狠狠的“逼供”:“都谁教你的词儿?你非要这时候撩拨朕?”
唐莹往后缩了缩,手指戳戳沈元洲的胸膛,随口将人卖了:“是我小时候听我娘说的啦,每次我娘这么说,我爹都可高兴了。”
“你娘还当着你的面说这个?”沈元洲眼神都不对了,你家家教这么开放的吗?!
唐莹疑惑:“不能说吗?我爹虽是个文官,但早几年腰腿还好的时候挺喜欢跑马和练木仓法的。我家院子里还有个小校场,每次我爹练完了我娘就这么夸他,他听了可高兴了。”
“……”
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眸,皇帝只能承认自己老司机太龌龊,好好儿的锻炼身体,居然会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讪讪将人放开,皇帝陛下忍不住再捏她鼻尖一把:“你就是个磨人的小妖丨精!”
他一句小妖丨精,唐莹倒是想起来了,又是嗤嗤笑一阵:“您可是今儿第二个给嫔妾说这话的人了。”
怎么,还有人敢这么口花花他的爱妃?沈元洲的眼神危险了起来。第一个排除淑妃——若是淑妃说来,多半是神仙妃子天女下凡,反不会用这样轻佻的词。
唐莹煞有介事的点头:“您不知道,就您来之前,三公主特意来说的,说嫔妾是狐丨狸丨精,害了她母妃降位份,还似模似样的抽了把小鞭子要来打嫔妾呢。”
她说的委屈巴拉,眼中却是满满笑意,以至于沈元洲一时都拿不准她这是告状还是讲笑话。倒是唐莹自个儿先忍不住,趴在他怀里闷笑,一边断断续续的乐呵:“您说,话本里头告状的奸妃,是不是就是嫔妾刚刚这样儿的?”
沈元洲揪她的耳朵:“就你还奸妃?满宫最蠢的就是你。”
唐莹抬头嘟嘴以示不满。
沈元洲看着她,眼眸中是她清丽脸庞的倒影。小东西不会深情款款,不会小意温柔,高兴了就哈哈笑,不高兴了睡一觉起来吃顿好的就全忘了。
当个妃嫔就和玩儿一样,不懂给自己要好处,更是从未旁敲侧击的提过家中父兄,吃两回御膳房的席面就能一本满足,这样的姑娘若不是蠢,那些绞尽脑汁争宠上位的岂不是白瞎了一番努力?
可偏偏啊,偏偏他就稀罕这个小傻瓜。沈元洲任由心中那一点点涟漪散开,变成小小的风波动荡,脸上表情却是正经:“你说的是真的?三公主来找你麻烦?”
唐莹从他怀里蹦出来,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道:“虽然您说嫔妾蠢,可嫔妾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您先听嫔妾给您说啊,”
她清了清嗓子,看沈元洲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真一本正经的给分析起来:“张妃娘娘是潜邸就跟着您的老人,不至于拿自个儿闺女当枪使来为难嫔妾一个小小的充仪。三公主才五岁,估计也不懂什么狐丨狸丨精不狐丨狸丨精的。嫔妾看她身边宫人的反应,想来都没料到公主会来这一出。所以今儿肯定是有人搞事儿,但绝不是长禧宫的娘娘和公主,您要查要罚,可别弄错了主次啊。”
她一副“我说的好对快夸我”的炫耀表情,沈元洲却故意板着脸:“朕要如何行事还要你来教,这些你都想得到,你当朕会想不到?”
“陛下当然想得到啊,嫔妾就是想说,嫔妾与您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您可不准再说嫔妾蠢了。”唐莹得意洋洋的看他:“您看,您也这么想,嫔妾也这么想,要是嫔妾这么想是蠢,那您又是什么呢?”
她绕口令一般“这么想”“那么想”了一圈,沈元洲听懂了,也更无奈了。脸上的严厉维持不住,皇帝陛下再拧她的脸蛋儿:“你就没想过这是有人在针对你,你得把人找出来么?”
唐莹大气的晃晃小巴掌:“害,话本里不都写了么,僧多粥少总有人吃不饱,佳丽三千铁杵磨成绣花——咳咳,嫔妾是说,只要嫔妾还得您恩宠,犯红眼病的就少不了。找出来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里的,真发觉每位姐姐妹妹都对嫔妾心怀恶意,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她总结:“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嫔妾自己不犯错,用不着庸人自扰。”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沈元洲还是忍不住重重敲他的脑袋:“你可给朕少看点儿话本子吧!”
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
作为苦主的锦充仪且没有要找三公主麻烦的意思,皇帝陛下便不急着查案,只让刘公公去问问清楚,自己依旧在软塌上一倒,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
唐莹坐在窗户边,拿一幅双面绣的富贵牡丹赶工。之前允诺给陛下的四君子与岁寒三友已经绣完了,她打算等陛下装裱时把这一幅也一块儿弄好,若是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充作七公主的满月礼。
讲真,富贵牡丹比岁寒三友复杂多了,以此划等号,可见陛下在锦充仪心中怕是还比不得淑妃的分量重。
好在皇帝陛下对针线没什么讲究,只觉得女人就是女人,光爱个花儿朵儿的,哪有岁寒三友的风骨,及睡醒了看见唐莹绣架上的图案,还顺嘴嘲讽几句俗气。
唐莹就不服气了:“古人写诗也有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怎么就俗气了?陛下自己不懂得欣赏,光学那些穷酸腐儒的腔调,实在是不好不好。”
她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在沈元洲眼前晃啊晃,被沈元洲一把攥住拉进怀里。皇帝陛下不怀好意的扬起巴掌:“小丫头敢说朕穷酸?”
“哪……哪里是说陛下您啊,只是让您别被带坏了嘛。”唐莹一边扭开一边狡辩:“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穷酸呢?”
“那旁的读书人就穷酸咯?”沈元洲眼含笑意不依不饶:“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看朕家法伺候!”
“哎呀,妾说的可不是读书人穷酸,而是说但凡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的,那才是穷酸。”
唐莹认认真真和他讲道理:“就好比男人都喜欢青楼里的花魁,不就是因为人家长得就是好看么?花儿草儿与花魁一样,长出来给人看的。不爱上青楼只喜欢逛书局的便去逛书局,人家且没碍着他什么。偏有个人出不起喝花酒的钱,却非得在一旁说但凡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肤浅俗气的,您说这话可不就是穷酸了?”
“我爹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且没几个人是不爱富贵金银的。自己没本事赚俸禄却非得在言语上踩富贵钱财一脚,那都是虚伪至极的人。一旦让这种人掌权,他们才比谁都贪的厉害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唐大人也确实看得通透,不过:“你倒是对青楼挺有研究?”
唐莹:“……”
“那不都是看话本子里写的吗?说起来,嫔妾都好久没看过话本子了!”
“还想着看话本子呢。”沈元洲在她脸上拧一把:“既是说的如此有道理,不如给朕也多绣一副牡丹图吧。”
唐莹:……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jio!
第26章 再现
景华宫中一片安宁,长禧宫里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张妃听说三公主去锦充仪跟前闹过一场,又惊又怒的差点儿再晕过去一回。提溜了三公主过来就要打,好说歹说才被嬷嬷给劝下。
落英苦口婆心的劝:“公主您赶紧给娘娘认个错,娘娘身子不好,可不能气坏了。”
三公主小字明月,也是个倔强姑娘,梗着脖子掉眼泪,还断断续续的争辩:“我又没做错!那女人抢了母妃的父皇,就该把她拿去沉塘!”
张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不是听您说的么?”沈明月脸上的表情直白写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控诉:“去年那个芳嫔对您不敬,害您挨了父皇的训斥,您就这么与王嬷嬷说的,转头芳嫔就在荷花池里溺……唔……”
落英扑上去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敢抬头看张妃的脸色。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长禧宫的老人可明白的很,张妃面甜心苦下手狠辣,上一轮选秀折在她手里的小妃妾可不少。
就是不知怎么被三公主听了去,四岁的小孩儿还这么能记事。正殿里的宫女太监安静如鸡,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三公主还不明所以,用力扒拉落英的手掌。
“把她给本宫关起来!”张妃喘了好一阵儿才把气喘匀,眼神危险的扫视所有人:“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她的手段如何,下人们可一点儿都不想领教。赌咒发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张妃才让她们都下去,只带着王嬷嬷与大宫女诗琴转回里间。
“你说这可怎么办哟,本宫怎么养出这么个蠢孩子!”张妃气的摔杯子,又吩咐诗琴:“你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敢在明月耳边嚼舌根。”
王嬷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着问道:“锦充仪那里——万一她向陛下告状……?”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可每天定时去景华宫蹭饭睡午觉,锦充仪都不用刻意上眼药,随便漏点儿委屈,让宫女太监一人一句把实情说了,三公主怕不是都得挨一顿狠罚。
哪怕公主金枝玉叶,人锦充仪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大伙儿都是小老婆,又不是寻常人家妾通买卖,一个孝道压下来,三公主日后有的苦日子过。
“公主年纪还小,你带着落英去告个罪,想来锦充仪也不至于和她小人儿较劲。”张妃是恼恨三公主太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是特别畏惧:“她蠢皇上也不会犯蠢,又没真打了人,不过是小孩儿闹一闹,了不得被陛下申饬几句罢了。”
张妃确实是个老江湖,对于陛下的了解不是盖的。沈元洲一觉睡饱,还没收到刘公公的线报,听说长禧宫过来赔罪,心里先舒坦了两分。及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布帛衣料摆在面前,王嬷嬷与落英的态度诚恳,基本上就把张妃先摘出来了。
不过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皇帝陛下眼神锋利,全然不顾落英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声问道:“三公主可知错?怎么不亲自过来给锦充仪道歉?”
落英和王嬷嬷哪里猜到这都未时末刻快申时了,陛下居然没去上班还在景华宫里躲懒,心中后悔应该再晚一阵过来。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娘娘把三公主关起来教训了,说三公主不学好,让公主背完了孝经才可出门。”
五岁的小孩子就要背孝经?唐莹悄悄睁大了眼睛瞟皇上,左脸写着“好可怜哦”,右脸写着“好同情她”,若是额头上可以加字,估计还得劝一句“您就别为难人家啦”。
沈元洲差点儿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给逗笑了,心说张妃还是靠谱,看来不用他再重罚三公主。不过态度还是得有,且罚作业什么的……
似乎仿佛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皇帝陛下清清嗓子下最后判决:“回去让你们娘娘好生教导三公主,张妃和三公主一人写一千字的感想,十日后交给朕览阅。”
唐莹惊诧的表情都裂了,这是什么鬼惩罚啊?三公主才五岁!五岁就要写一千字的大作文?皇帝陛下你是魔鬼吧!
莫名看懂了她心中呐喊的沈元洲咳了一声补充道:“三公主学字不多,就减一半,五百字。可以让宫女代笔抄写,但得是她自个儿想出来说出来的。十日之后朕会亲自问她。”
王嬷嬷和落英哪敢敢讨价还价?表情恭顺的出了景华宫才捂着心脏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虽然比起降位份或者下旨申饬,只是写个大作文什么的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是她们已经可以预料,张妃听到她们的转述后会怎样不可置信又暴跳如雷了。
张妃——张妃想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反正不是给陛下戴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