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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辞押着她换了水红色的纱衣,眉间贴了一枚梅花形状的花钿。婢女给她梳了凌虚髻,插了云凤纹金簪,又戴了一枚嵌各色宝石的葵花形簪头。眉毛刻意修整过,眼尾描画得勾魂夺魄。
    她的两手各戴着一只红珊瑚手钏。被这么一打扮,清漪愈发艳丽非凡、宛若妖姬,不似寻常清水出芙蓉的模样了,甚至连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容辞极满意她今日的妆扮,水红色的纱衣轻透,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鹅黄色绣牡丹的肚兜托着一对白嫩柔软的乳,像裹着两只小兔子。他亲自取来面纱为她覆上,精致无双的面容半遮半掩,唯独一双妙目露在外面。
    他今日也穿得不甚庄重。因是武官,官位又高,容辞常常穿紫色,不论是上朝或燕居都如此。可是,他今日难得穿了件浅色绣竹子的衣衫,配饰也与往日不同,却因气势太盛,并不似寻常的纨绔子弟。
    容辞揽着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抱上马车。
    清漪惴惴不安,“你要带我去何处?”她的一双手紧紧交握着,手心尽是冷汗。
    容辞不答,倒了一杯茶,嘴对嘴地渡给了她。唇上沾了她的胭脂,看上去更不正经了。
    到了地方,清漪瞥了一眼,死都不愿下车,却被容辞半拖半抱地带了下去。
    香气浓郁,熏得人头疼,还有男子的调笑声,女子的莺声燕语,以及靡靡之音。
    她做梦也想不到,容辞竟带她来了教坊司。
    清漪虽遮面,那双妙目却清凌凌的,格外引人注目。她今日妆扮妖媚,以至于酥胸半露,身姿愈发窈窕动人。神态却娇怯,哪怕一直被人抱在怀里,毫无疑问是禁脔的身份,仍引来许多垂涎的目光,更有大胆的想摸一把那白生生的胳膊,被容辞一盯,就惴惴地缩回手去。
    纨绔们虽然寻欢作乐、放纵恣意,却不是没有眼色。
    新皇登基,雷霆手段处置了一群附逆的臣子,达官贵人们多少收敛了作风,寻欢作乐也不敢闹出很大的动静,往往避着些人。
    容辞不常应酬,却在京中无人不知,容貌气度亦是不俗,不少人知道他是谁,根本不敢靠近。
    近来,教坊司来了许多新人,多是那些被犯了重罪官员的女眷。
    容辞的心全然不在取乐。一曲罢,不少男子对舞姬、乐伶狎昵起来,甚至等不到抱着人回房,当众欲行不端。清漪被这阵仗吓坏了,蜷在容辞怀里瑟瑟发抖。
    容辞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威胁道:“怎么这般没用?若不听话,将你送到这里调教几日如何?你娇气的很,若我不管,迟早被外头的男人弄坏了。”
    他的容貌气度太显眼,年轻英俊、威仪不凡。虽然面生,并且全心全意都在自己带来那女人身上,仍有花娘想奉承他,主动为他敬酒。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掀开清漪的面纱,喂她喝了下去。那女子是近日最红的头牌,往日都是自己挑选客人。她自恃身段风骚、容貌姣好,要往容辞身边蹭,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往一边倒去。只隐约瞥见那位大人怀里的红衣少女面颊宛若明珠生辉,被酒水一沾,唇瓣愈发娇嫩欲滴。
    那酒里不知掺了什么,清漪的身子越发酥软,她无力地依靠着容辞,继续听他半真半假的威吓。
    “为何看都不敢看?你可知道,那年你父亲险些被治罪。贪墨、通敌、延误战机,任意一个罪名,但凡扣在他的身上,你就落在这地方了。”
    清漪绝不容忍任何人污蔑父亲。
    她强撑着身子,怒视着容辞:“我父亲一心为国,无愧于民,哪怕等不到增援,在缺兵少粮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守城。你怎么能这样说?”
    叶将军苦守叁个月,粮草耗尽,连城中战马都吃尽了。敌人深恨他,在他死后,将他尸身挂在城楼,又将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上。
    这些惨状没有人告诉清漪,那年镇南王世子和容辞为他收敛尸身,护送叶将军棺椁回京,只在叶夫人的一再追问下透露过。
    容辞抚摸着她的发丝,语气冷然,“你太天真了。谁管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假如无人为他伸冤,他就会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死后也不得安生。世间本没有公道,有人去争取,这才有了公道。”
    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倘若没有强权,他们的性命全都保不住,更遑论公道?
    “不是的,”清漪捂着眼睛,低低啜泣着,“不是的,公道自在人心,不会因谁的操控就埋没。”
    容辞两手搂着她,薄凉的唇紧紧贴在她的耳朵上。
    “呵,如今世人知道叶将军的忠烈,十年后呢?百年后呢?等到我们都死了,史书由谁来撰写?”
    若郑贵妃一党当真夺了皇位,容辞必定没有好结局。清漪又会在什么地方?
    “你可知郑贵妃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喜好玩弄幼女。你父亲阵亡的消息传到京中,先皇要将你父亲论罪,那畜生竟公然说,叶家的孤女年不到十岁,正是稚嫩好玩的时候。若你沦落风尘,遇到那种畜生,该怎么办呢?”
    清漪仍在哀哀哭泣。
    这不是空穴来风。
    太子登位,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当初发动、参与叛乱的文臣武将,一时间京中人人自危。男子要么处斩,要么流放、罢官,不少罪名重大的人家,女眷进了教坊司,还有沦为军妓的。
    那杯酒馋了情药,清漪渐渐神思迷乱,一个劲往容辞怀里钻。容辞心中猜到几分,让人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
    他隐约察觉异状,兴许是因这处焚的香,又或是那杯酒。毕竟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掺杂着不入流的东西也寻常。
    他不愿在此处跟她欢爱,外头的东西,又是这种地方,谁知道这床被谁用过。
    容辞分开她的两腿,果然见到一片水光,他取出汗巾子,拿手指抵着塞了进去,旋了两圈。那布料吸饱了水分,将花穴塞得严严实实。
    “乖乖的,回去喂你吃些别的。”他安抚道,在她面上亲了亲。待她平复片刻,就打算回去了。
    前头热闹的令人头疼,后院清净许多,却隐约有女子的哀嚎声。
    容辞不想让清漪看污糟的东西,不是没动过心思,让她看看这里调教女子的法子。他却怕将清漪吓出个好歹来,还是作罢了。
    他养着的娇花,只能接受他的雷霆和雨露。
    容辞其实从不来这种地方应酬,只是想吓唬一下清漪罢了。
    就在这时,几个男子抬出两幅门板,其上躺着两个女子。一个年老些,有叁四十岁的模样,眼睛瞪得极大,口中吐出血沫,不断地咳嗽着,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她的手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蜷曲着,容辞看得出来,那手一定断了。
    另一个女子还不到二十岁,下体被捅入一柄烛台,插得很深,兴许内脏都破裂了,两腿间一片血肉模糊,汨汨地渗出血来。
    有管事前来询问,那嫖客满不在乎地甩出一沓银票,趾高气扬地道:“我伯父是平南侯。”
    平南侯才立了功回来,获得不少赏赐,在京中横着走。
    管事赔个笑,让人将两个女子抬下去,若伤处治不了,就拿草席裹一裹扔到乱葬岗。死上两个罪奴罢了,哪有人会过问。
    那嫖客同行的人皱了皱眉头,叹道:“你何必那么狠?”
    “昔日强占我妹妹的,正是这两个女子的儿子、兄长。我妹妹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京兆尹却包庇郑家。”
    那嫖客饮了些酒,方才还是苦大仇深的语气,转眼又谈论方才玩弄女人的心得,说得口干舌燥,恨不能再试一次。远远瞥见清漪,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觉得她身段十分勾人。
    他凑过去,想让那男子将美人让给他,哪怕加些钱也成,却见到容辞的面容。
    “容……”他傻兮兮地笑了笑,“您也来这里找乐子啊?此间我最熟,不如……”
    “滚。”容辞冷声震喝,一脚将那人踢开。他将清漪搂得更紧,加快了脚步,急欲离开。
    清漪没有反应,那母女的惨状却印在她的心中,成为一个无法散去的阴霾。
    回去的路上,容辞紧紧抱着她,抚慰道:“让你看到那等事情,并非我的本意。郑家作恶多端,女眷从前没有少享受,如今落得这种境地,都是活该。清漪,我只是想告诉你,真正受人玩弄的女子是如何过活。她们卖笑为生,等到年老色衰就被厌弃。”
    她心中悲哀极了。
    你就不会吗?等我年老色衰,你难道还会喜欢吗?她有一刹那想将这两个问题抛出来,却觉得没必要。
    “容辞,你以为她们是活该吗?”
    “对。”
    清漪满目的凄切,“作恶难道是女眷做的?郑家涉入了谋逆的事情,即使女眷行善积德,又有什么用处呢?”
    见她面露不忍,容辞安慰道:“女眷受男子的庇护,受郑家的供养。一朝郑家失势,她们自然一同承担。”
    “受人供养?她们嫁去的时候,难道没有嫁妆?为男子生育子嗣、打理内宅、处理家务,难道不需要耗费心神?”
    容辞答不上来了。
    他只能说:“世道如此,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清漪不说话了。
    她想念九泉之下的父亲、姑姑,更想念前世的生活。
    哪怕经历了十几年,一直被人保护着,不曾见过民生多艰。触及这个封建时代的阴暗面,仍然令她恶心得作呕。
    她想回家。
    可是,那太遥远而不着边际。如果不停地寻觅,天涯海角终有到达的一天,时空的界限该如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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