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那个女人,想报复她的女儿,可以把她赶到大街上,让她自生自灭,被饿死被冻死,被拐卖,哪一种结果都比现在凄惨。”
那时十三岁的李文疏,脸上透出同龄人难有的阴霾和诡异。
“如果一个人一直处在一种不幸的环境里,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不幸,她会接受这种境遇,甚至不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在哪里。那么她不会痛苦,不会觉得被打击,被毁灭。”
“但是,如果她看到过,接触过那些幸福,如果她有了追求幸福的期待,有了梦想和理想,甚至以为自己要得到了,然后,再击溃所有这些,让她清楚地明白,她不配得到,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这才是痛不欲生。”
“人的痛苦是因为她认知了痛苦,一个没有认知的人,就不会有认知所带来的人生观覆灭。”
李文疏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五岁的程雨抱着兔子玩偶在花园里跳房子,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和新奇的。
那么,就让她的人生,在他的设计和掌控里,走向毁灭。
她的童年,她的梦想,她的安定,还有她的爱情。
只是他不会料想到,让她痛不欲生,一个他就够了。
李文疏这场布局长达十九年,程雨果然如他所愿,被困局中,从一个天真的女娃,到懵懂的少女,青涩的姑娘,到最后破碎不堪的女人。如他所愿,她的人生被打击,被毁灭,被颠覆,她痛不欲生。
然而,程雨从来不觉得她在局中,那个布局者李文疏,是收留她的大哥哥,是给她新人生的贵人,是她应该替母亲去偿还的人。
那时她和吴伯住在李家别墅后院的一所小平房里,吴伯是李家的私人管家,每天起早贪黑打点别墅大小事情。李家祖上也是大户人家,一大家子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什么的,总要雇佣不少佣人帮忙。
现在这个时代,自然不存在旧社会这种主仆关系了,但这么大个别墅,总要有人帮忙打理。
吴伯年轻时在李家的纺织厂工作,在一次事故中弄伤了腿,纺织厂是不能待了,他也没有其他的谋生技能,于是李文疏父亲聘用他作自己的私人管家,在李家打理生活事务。李父结婚后,家里又聘用了一些保姆和阿姨,照顾妻子和孩子。
这些保姆和阿姨都是长期聘用的,李家一向喜欢订立长期雇佣关系而不是钟点工一类的关系,他们认为保持长期关系可以提高雇员的忠诚度,并建立工作关系以外的情感关系,使对方为工作付出更多心血。这显然也是长期管理企业形成的思维。
在这种雇佣关系下,管家、阿姨和保姆们一般尊称他们的雇主为老先生、先生和太太,而李文疏则有了个“小少爷”的称呼,这个称呼也不存在什么身份高低象征,只是方便他们区分而已。
她也跟着吴伯早早起来,刷好牙洗好脸在后院自己玩,过一会吴伯就会给她带吃的,吃饱后,她还是乖乖在院子里玩,累了就自己回屋子里睡觉。
李家后院有一片小玫瑰园,春天会开满红色的小玫瑰。她喜欢在玫瑰园里跑来跑去,来回数那里面的玫瑰花。只是她从来没有数清楚过。
有一天傍晚,她看到大哥哥一个人蹲在花园里,她听到他在哭。
她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角:“大哥哥你不要哭了,会把花仙子吵醒的。”边说着还边配合的把声音压低,好像真的怕把什么吵醒一样。
李文疏当时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即便少年老成,他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会想念爸爸,想念妈妈。这片玫瑰园是妈妈在他小时候种的,那时妈妈告诉他,等花开了,花仙子就会住到园子里,陪伴小文疏。
哭过后的李文疏像个孩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花仙子?”
“因为我听见她和我说话啦,她还给我唱歌了,你要不要听?”不等李文疏说什么,她就自己唱起来了:“lululu……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花儿啊,你在哪里悄悄地开放……”
也许那时的李文疏特别脆弱,就这样听着一个小女孩唱完了一首歌,竟然还觉得她唱得不错。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对程雨并没有那么排斥,尤其是看到她那双眼睛时。
见过他的人都说,文疏的眼睛真漂亮啊,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的眼睛,已经不只是漂亮,而是……美。
他的眼里闪烁一道星河,而她的眼里流淌一条清溪,可以倒映出他所有的星辰。她唱着花仙子之歌,他却好像真的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这个小小的玫瑰园无限延展,玫瑰花一瓣瓣盛放,一些花瓣随风飘起,卷成长翅膀花仙子,挥动手里的魔法棒,一道光随之照在他身上,他也长出了翅膀,飞起在空中。
从此,他再也没有忘记过这双眼睛。
从此,李文疏会时不时到玫瑰园里,程雨就会跑过来,有时给他唱歌,有时给他讲奇怪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没有钱,只能上街卖火柴。但是大家都不买她的火柴,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用火柴变出了许多好吃的,有烤鸡,烤鸭,烤鹅,还有蛋糕。大家看到她的火柴这么神奇,就抢着买她的火柴。小女孩就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李文疏无语,这个怎么和妈妈讲给他的不一样?
这样的奇怪故事他听了一年,十四岁那年,爷爷送他前往美国读书,而她也开始进入附近一所小学读书。
他们再次见面,已是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