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劲。”
沉寂许久的系统居然在此刻出了声,同宁宁一样的嗓音在剧烈颤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般告诉她:“快突破围剿!这群魔修只是想拖住你们,霍峤他——!”
可惜这句话没能说完。
魔修不要命似的来了一个又一个,裴寂将她护在身后,身上仍带了残余魔气,双眼与敌人溢出的鲜血都是猩红。
耳边是刀剑相撞的清冽声响,纷纷扬扬,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毫无防备地,在大漠更深处的位置,突然袭来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
宁宁闻见浓郁到无法挥散的血腥气,瞬息扩大的风声好似尖利哀嚎,将她脑海里的声音全然遮盖。
——旋即魔气似井喷,不过顷刻,便形如张开巨口的深渊恶兽,将整个大漠尽数吞没。
饱受折磨,万箭穿心,以身祭阵。
有人这样做了。
系统停了口,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天羡子挡下一击剑诀,迅速回头,望向沙丘之下的温鹤眠:“师兄!这股魔气,两仪微尘——”
温鹤眠自然猜出发生何事,以传音道:“有人试图破开阵法,魔域里的气息已从裂痕中渗出……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魔气来源。”
除了裴寂,还有谁能有如此强烈的魔气?按照魔族如今倾颓的态势,莫非是族中主君?
真是疯了!
天羡子暗自咬牙,击退跟前一名魔修,高声道:“贺知洲,助我!”
贺知洲眼见魔气如潮,心知情况不对,很快明白了师叔的用意,迅速迈步上前,为他挡下身侧的袭击。
两仪微尘阵由无数正派修士的灵力筑成,单凭一人的魔气,虽然无法全盘破开,但只要那道缝隙足够大,说不定会从魔域里引出十足可怕的怪物。
天羡子连苦笑的心思都不剩下,抿唇皱了眉。
而他已经嗅到了那些怪物的气息。
……属于魔神的气息。
天羡子与温鹤眠即刻赶往两仪微尘,林浔护在温鹤眠身侧,亦随之向大漠深处挺进;贺知洲则为三人断后,不让魔修尾随其身侧。
余留的魔族修士已剩下不多,然而随着魔气越汹,他们体内的魔气便越发暴涨,实力较之最初,纷纷提升了将近两个境界。
“那二位是你们师尊?一切都晚了,就算他们如今赶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青衡不敌裴寂,在长剑下遍体鳞伤,被一道剑气击退几步之远。
他对此并不在意,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再度与另外几名魔修一并向前袭来。
他们这群从魔域出来的人,在撞上正道修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今夜这场鏖战,注定只能存活一方。
这是为了更多族人的自由,必须做出的牺牲。
“话虽如此……不过主君离开前,让我给你们带个口信。”
青衡说着一顿,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目光竟跳过裴寂,到了宁宁身上:“关于姑娘身上的恶咒,他看出了些许端倪。主君称你们是可敬的对手,倘若你们赢下这一战,或许能用上他提供的法子。”
宁宁身形一顿。
“恶咒?”
贺知洲懵了:“什么恶咒?”
青衡并不理他:“这道咒术应是传闻中失传已久的‘替命’,恶因结出恶果,你既是承受他人的恶因,要想改变那个必死的果,就必须寻得足够扭转因果的福报。”
身旁仍有魔修袭来,宁宁挥动手里的星痕剑,认真听他继续讲:“福祸相抵,方能逃出死局。”
福祸相抵。
可她死期将至,哪里能得到如此之多的福报。宁宁颔首,手里还击的动作没停:“多谢。”
“谢我做什么?我才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那男人不知为何笑了一声:“你应当谢我们主君,他一个怪人,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没经历过战争的烂好人,总叫人操心。”
他说着一顿,手中长刀对上贺知洲的剑,神色稍狞:“可你们哪能活得下去?大阵一破,魔神出世,世上只可能是魔族的地盘。”
贺知洲听得快疯了:“什么死局?宁宁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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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月光就被遮掩得越黯,等临近阵法屏障的时候,四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昏暗得瞧不见丝毫光亮。
林浔闻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凭借修道之人超乎寻常的感官与天羡子映出的莹白剑光,于视野之中,瞥见一滩暗红血肉。
天羡子抬手遮住他双眼:“别看。”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温鹤眠的一道低呼:“屏息,当心西北方向。”
林浔抬眼望去,在剑光之下,两仪微尘阵法的屏障被映出盈盈白光,如同拔地而起的拱形虹桥。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恍如镜面碎裂,正在颤抖着向四周蔓延,而从裂痕中探出来的——
林浔屏住呼吸,一时间惊骇得睁大双眼。
那是一只由熔浆与岩石聚成的巨大手掌,顺着手臂向后望去,在阵法之后,能见到那巨物庞大如山的身躯。
它仅仅伸出一只手臂,散发出的威压与魔气就强烈得令人窒息,周遭的空气皆滚烫如烈焰灼烧。
这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力量,林浔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此地魔息深重,醒来的魔神恐怕不止这一个。”
天羡子传音入密:“我们必须趁它尚未挣脱阵法,尽快将其解决,然后重新封印两仪微尘。否则等裂痕越来越大,另外几个也跟着冲出来……一切就彻底没救了。”
林浔不敢置信地看他。
他们现在总共三人。
他,金丹菜鸡,超没存在感小弟子,看一眼魔神都要打哆嗦。
温长老,识海被毁,虽然经过调养,恢复了一些灵力,但说实话,实力恐怕还不如他这个金丹菜鸡。
更何况温长老已多年没碰过剑,之前虽然也加入打斗,却都是用的法诀。
唯一能打的,只有天羡子一个。
“可您,我……”
林浔支支吾吾,天羡子大笑一声,拍拍他肩膀:“看见那条缝隙没?待会儿我给你几颗极品聚灵丹,等我打败那个丑家伙,你就用尽所有灵力,往那条裂缝补上。”
他整个人更呆:“师尊您、您去对付它?”
林浔没忘记决明长老那件事。
那位长老的修为不比天羡子低,面对魔神却是以命换命,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只留下一具苍白骨骼。
遇上那般可怕的力量,无论是谁,都注定无法存活。
“我谁啊?天下第一剑修,绝不是吹的。”
眼见那怪物探出的身体越来越多,天羡子挥剑挡下一击火攻,把聚灵丹递到林浔手上,咧嘴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为师是如何斩杀邪魔的么?”
他说着一顿,眼底张扬的笑意消退些许,语气称得上“温柔”。
天羡长老向来吊儿郎当,从未展露过这样的温柔。
“林浔。”
他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足够勇敢,对吧?”
林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稍作愣神,便望见跟前白影一闪。青年的身形已然消逝不见,唯有一道噙了笑的嗓音被狂风携来:“你且看好了!”
第一尊魔神已然入世,只留下少许躯体仍在魔域里头。
必须趁它挣脱阵法之前,尽快将其解决。
林浔不会看到,白衣剑修转身而过的刹那,自眸底涌起的凛冽剑息。
更不会看到,那个始终笑着的青年冷嗤一声,强撑的笑意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平直如刀锋的弧度。
天羡子并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决明在大战中身死殒命,他遇上魔神,哪有占得上风的道理。
由烈焰聚成的巨人察觉剑气,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啸,手臂裹着重重烈焰挥过,转瞬之间,四下便火星狂舞、亮如白昼。
烈焰聚散,周遭飞沙走石、沙丘剧颤,数道魔息纷涌而至,天羡子默念剑诀,将其一一斩去。
“师伯,我们怎么办?”
林浔看出天羡子的被动,奈何修为薄弱,帮不了师尊分毫,只能徒劳握紧手中聚灵丹。
温鹤眠喉头微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又是一道邪火猛攻而至,天羡子被击退几丈之远,咽下口中浓郁的血气。
决明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那时他、天羡子、真霄与温鹤眠常在一起切磋剑术,有时被问起为何修习剑道,决明一本正经地应答:“自是一剑斩邪魔,庇佑天下苍生。”
天羡子想,切,老古董。
他的志向可与那个人大不相同。
剑光纷然,立于烈火中的白衣青年凝神屏息,眼瞳被火光照亮。
魔神又如何。
战意兀地腾起,天羡子汇聚全身之力跃空直上,长剑挥动之际,引得疾光骤倾,将邪火层层逼退。
白衣一往无前,径直冲向熔岩滚滚的魔物。
“那你呢?”
决明不服气,板着脸正色问他:“你为何要修习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