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为何咱们眼下又能信过胡公公了?”姜煊躲在殿内悄声问姜湛。
姜湛一边扒下蔡沨的衣裳,一边冷声答:“因为胡黎是棵墙头草,眼下没了蔡沨可攀,他想要活,便只能依附于我了。”
直到夜里,殿中的众人才等来了张岭的求见。
张岭骗侍卫称,是蔡沨诏他前来议事,并出示令牌,带着一个魁梧的壮汉进殿、穿上蔡沨的衣物,令其趁着夜色上轿出宫、回了蔡氏宅邸,而身在蔡宅的蔡岚与他里应外合,当夜便大呼宅中进了刺客。待蔡沨护卫赶去内院时,院内已是一片火海,蔡岚跪地失声痛哭:“大哥!大哥!”
众侍卫挑水灭火寻找,只寻到一具干枯的尸首,至此起,蔡氏朋党大乱。
京中的西北叛军本是各方豪强所集,忽然群龙无首,很快便起了内讧。姜湛趁着叛军混乱,在张岭的指引下秘密签发诏书,令京城之外的援军集结至东南角门处,在第三日夜里爆发总攻,经过五日六夜的混战,终于反扑大胜,夺回京师。
重新掌权的姜湛愈加多疑,不仅把宫中血洗一番,就连本欲沿密道出逃的胡黎也被宫差截住,最终被架去御花园中严刑拷打,令宫中所有太监、宫女围观着,酷刑处死。
而蔡岚因救驾有功、忠心相伴,被封为勤顺侯,夜夜陪伴帝侧,万分得宠。可蔡岚却不免骄纵起来,以致于驾着姜湛的帝辇在宫中游走、呵斥,更有不与姜湛请示便从宫中接出蔡延之举,在宫外更是挪用工造,大肆修建蔡氏烧毁的府邸,将院落修葺得愈加恢弘奢靡,自己也添置了数百仆从、门客。
京城的隆冬便在这改天换日中轰然碾过,春雷打响之前,一夜里,崇宁殿中温光火照,暖被褪下,姜湛钻出锦被,支颐看着身边的蔡岚道:“内阁敦促朕处置蔡家谋逆一事已有数月,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父兄才是?”
蔡岚颊上透着微红,神采餍足而迷离:“造反的人是我大哥,父亲和二哥、并未参与,眼下大哥死了,叛军都已伏罪、招安,张岭怎还要处置我蔡家呢?怕不是老糊涂了罢?竟连私怨和公事都不分了!眼下朝堂不稳、人心涣散,正是用人之际,皇上正该重新启用我父亲与蔡氏。蔡氏自开朝以来,世世代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如今若再获入朝,定会将功折罪,更加忠于皇上。”
姜湛抚在他颊边的手指一顿,垂下眼,蔡岚见他不语,又道:“更何况,这一切不都是裴钧的错么?若不是裴钧那厮和晋王勾结一处陷害我大哥,我大哥怎可能发兵造反?”
姜湛的眉顿时一皱。
他指间滑到蔡岚颈间的蜜蜡项链上,轻轻点了点:“多好的珠子,成色不错,却欠了打磨。”
“这是法华寺贡来的,你若喜欢,我便送你。”蔡岚全然松弛地躺在榻上,闭目笑着道。
“你送我?”姜湛面上还笑着,可问出的话已是绝顶的冷,“你学问不错,难道不知这‘贡’之一字,究竟何意?”
此问一出,蔡岚瞬时惊醒,可来不及解释,便见眼前银光一晃,喉间霎时剧痛,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狠狠扎入他脖子。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喷溅在姜湛苍白而平静的一张冷脸上。蔡岚甚至无法大叫,他只能拼命捂着透风的喉咙挣扎起身来,下刻却绊倒在床边,惊恐无比地向外爬动。
姜湛慢慢地起了身来,从他身后走至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居高临下地注视他道:
“这珠子你既喜欢,朕便赏给你随葬罢。”
元光十年的春季在血色中开启。
蔡氏一门因涉忤逆之罪,毁乱朝纲、侮辱圣躬,更兼屠戮百姓、鱼肉人民,经由三司定拟、天子御批,即令天下追捕,诛灭蔡氏十族。
蔡延被捕时已百病缠身,老得直如根摇晃的残烛。当朝廷官差带着封条闯入蔡氏大宅时,他身着一袭银丝鹤褂,站在蔡氏宗祠之前,手中提着把家传的宝剑,在听闻“拿下”二字时,抬手举剑,拂袖抹了脖子。
直至次年夏秋,这一场亘古未有的“十族之灾”都仍在进行,到冬天,朝廷又颁布削藩之令,让四境封王人人自危,又鼓励检举,彻底肃清了蔡氏党鹏的余孽。在这一刻,姜湛终于觉得普天之下的权势已全然回归了自己手中,便令皇城司严密查访裴钧的下落,终在清查曹鸾和梅林玉的去向时,查到梅氏粮庄有大宗粮食运去了江南。
皇城司新一任司丞将一副地图平铺在姜湛面前,谄媚道:“皇上请看,梅氏粮庄的粮食,便是运去了此处茶山。”
姜湛看向他手指之处,微眯起眼道:“你是说,裴钧、姜越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山中?”
司丞点头道:“咱们的人扮做樵夫,亲眼见到了裴钧入山,万分确认他们就在山中。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姜湛静静地听完,垂眼看着地图上一片葱茏的绿,想了一时,下令道:
“放火,烧山。”
第137章其罪九十·困战
元光十年之春,绿意洒满茶山。
不知不觉,裴钧一行已在山中一年有余。
寒来暑往中,山外天下巨变。自元光八年末姜湛重新夺回帝位以来,裴钧预料姜湛定会加大对他们一行的搜捕,故在元光九年之初,他和姜越便与乡民、将士们一同开始修建隐蔽的山洞和密道。
一年间,众人开垦田地,播种了梅林玉每一季带回的各式作物,在田间养了鸡鸭、辟了鱼塘,甚至牵来牛犊和猪仔圈养放牧,不仅充盈了仓中物资,更令众人充分地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至如今,姜越已数度往返封地集结亲卫、招兵买马,裴钧亦安排眼线查探天下局势,在这个春天,他们几经辗转联络到了仍在北地的萧临,终于商定一起打回京城。
“姜湛暴政,民苦尤甚,就连萧临也忍不了了。”
夜晚,裴钧坐在饭桌前,端起手边的酒,向桌上众人道:“喝了这杯酒,咱们明日一早便前往晋王封地,助他率军北上京师,待时机成熟,萧临会在北方响应,界时我们便南北合围,必可一举夺取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