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的眼神淌过一阵期待。
南怀慕接着说道:你这种人,既然碎了金丹,便好好体验一下普通人会遭遇的痛苦吧。她低下头,用指腹按压那流血的颈部。
浔阳吃痛的眯了眼。
南怀慕丝毫同qíng都无,她笑着问:很疼吗?
浔阳自然是疼的,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南怀慕摸着那颈侧跳动的脉,一下下的,仿佛下一刻便会扎穿此处:总该习惯的。以后还会有更疼的事qíng等着你。
然而只是令浔阳痛苦罢了。南怀慕知道,自己的确是下不了手杀浔阳的。
这些年在魔宗,她虽是血满刀刃,可唯独对于浔阳,怎么都下不了手。
她恨着浔阳的,彻骨铭心的恨着,到了夜里也时刻咬着牙,念着浔阳做过的那事。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在成为魔主以后,她有过数不清的机会来复仇,只要能将自己的剑意刺入浔阳体内,浔阳便会落得和chūn宝同样的下场,元神俱毁。
无数次,一把剑抽到了袖口,又放了回去。
现在,依旧是这样的。
但这样也是好的,她有着大把的时光,让浔阳明白,活着总比死了更痛苦。
南怀慕会的手段不多,好在她于轮回石中,学了那么一两招。
她寻到了自己的桃木手串,直接从浔阳的手腕上扯下来,套上自己的手腕以后,离开了这个屋子。
临走之前,她将一缕神识附在了这个房间之内,作为盯梢的小东西,时时刻刻的观察浔阳。
第一日,她得知浔阳身体虚弱,需一药剂做引,修复破损丹田。那药糙生长在绝地秘境之中,秘境五十年开三日,现由某灵修门派掌管,不日即将开放。
南怀慕便大招旗鼓的跑去了那灵修门派,毁了那处秘境。灵修之人怒气攻心,纷纷举剑攻来。
此等攻击对于南怀慕来说微不足道,她神念微动,趁着心qíng不佳,理当言顺的灭了灵修一派的门。
第二日,浔阳已得知此事,病qíng加重,坐在饭桌前一日不曾动弹,仿佛入了定。
南怀慕支手瞧着,心想这人真是无趣。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浔阳便是起身、发愣、入睡。
第六日,浔阳呕出了一大片血,南怀慕唰的从chuáng上惊坐起,又咚的摔回chuáng榻。
第七日,掌门前来见浔阳,见了浔阳的样子,感叹万分,并且说道:逆天改命,便是这下场,可你命不该绝。明日太平玄仙归山,讲述一日道法,你与我共去吧。
浔阳道:此番结果,问了谁都是一样的。
掌门道:玄仙之所以能成为玄仙,自有他厉害之处。
浔阳点头应是,待掌门走后,她拖着身子,到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药来,服下以后,身子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南怀慕不屑于那个玄仙,也不屑浔阳的作为。
她依旧是出手果断,摧毁了那论道坛,又当众与那名得道玄仙比试,以魔修之身,打败了那名玄仙。
论道已不可能再进行,南怀慕尽兴而归,期待浔阳知道以后的反应。
浔阳的确又呕血了。
不光是她,修道界内,所有人皆是心惶惶的。
修士们窃窃议论,互相询问道:那魔宗不是被浔阳真人灭了门?怎忽的变本加厉的出来了。前些日子妄为的可是那大魔头,大能们亲自毁的她元神,怎还能活过来,真有什么通天本领不成?
南怀慕倒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外jiāo和谐向来jiāo由薛紫衣打理,南怀慕这个魔头过的是极自在的。
她近日实在是沉迷于偷窥浔阳。
往日不知神识的用处有如此之大,亦不知自己还有此等闲趣,竟偷看仇敌的日常生活都觉得兴致勃发。
大多时候,浔阳只是摸着手腕,坐在桌前发一天的呆。
可南怀慕是看不腻的,浔阳坐一天,她便跟着坐一天,转动着手腕上的桃木珠子,像个老和尚一样静坐着。
及至半月以后,浔阳已是消瘦的褪了人型。
她的脸颊凹陷,唇色几乎见不着红,眼眶内满是细密的血丝,修为也倒退了一大片,几乎连筑基期的弟子,都赶不上了。
这样的浔阳,和曾经的光芒仙骨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南怀慕觉得自己是该得意的,可她却笑不出来。她沉着脸看着,脑中无由来的闯入了那五世轮回时的记忆。
她那引以为傲的道侣,怎么就成了浔阳。
南怀慕心内发苦,继续瞧着浔阳。见着浔阳从柜子中掏出了一块不成规矩的木头,又随手拿了把附近的刀,抵着木头雕刻起来。
一招一式,像是极为熟练的。
南怀慕见着晃了神,脑中的景象仿若是她见过千百次的,只需再过几息,那埋头雕木之人,便会回过头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不对,这不是chūn宝!
她怎么会浮现这样的念头,南怀慕又一次的埋进被子里,低低地哭了会儿,如果chūn宝还活着就好了。
那木雕缓缓的成了型,刻出了熟悉的小人来。
南怀慕仍来不及震惊,门口响起了一阵声响,似乎是传来了薛紫衣的话语声。
她无法忍受那雕木的场面,以免自己又想起chūn宝,于是赶忙隔断了神识,穿上鞋履,出门去寻薛紫衣。
门外头,薛紫衣正与一黑衣男人jiāo谈。黑衣之人浑身散发死气,面上尸气沉沉,像是从地府上来的。
南怀慕问了声,结果这人真是地府鬼差。
鬼差虽说面上死气沉沉,可为人是个爱说话的,一张嘴便停不下来。
他说他近日收了不少冤魂告状,都是告魔宗欺人太甚的。
南怀慕笑说:哪是欺人,他们自己不争气罢了。
那鬼差也跟着笑,说:魔主说的自然有道理,我这会儿上来,是为了提点个逆行之人,瞧瞧老朋友不过顺路。又顺口的说些没必要的话,魔主若是听了不开心,就当我没说便是。
南怀慕倚靠着门栏,低低笑着。
薛紫衣瞧两人似是聊不到一块,便另起了话题,说道:你刚刚所说的逆行之人是谁?
那鬼差说及此处,乃是滔滔不绝:是个在活人界挺有名望的,日前犯了傻,将该死之人续命,用全部修为送人入回轮避劫。虽说她自己已经糟反噬,并挺了过来,可现下忽的没了活志。阎王前日见了功德簿,发觉这人有几世功德在身,就派了我上来提点,以免毁了个有望登仙的大能者。
薛紫衣听了,觉这人是傻的。
续命之后的反噬最为痛苦,若能熬过那道坎,怎的还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薛紫衣笑着说:不知是哪家的大道者,既有续命能力,却无活命之福。
鬼差道;名字是不大好说的,只是那人你们也都认得。
薛紫衣想了想,觉得自己认识的人之中,本领最大的只有南怀慕一人,思来想去得不出个人来,可鬼差这么说了,她便只好作罢。
却未料,南怀慕突的发了狂。
是谁?!南怀慕身上爆出了一股气劲,将周边的窗户房门全部震碎。
鬼差楞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魔主身上qiáng大的气势。
这股气势竟比地狱之主更加qiáng大,更加的令人臣服。鬼差根本没有抗拒的力量,他咚地跪下身子,颤巍巍地匍着说道:是青龙山的浔阳。
第62章 修真界9
南怀慕瞬时瞳孔猛缩。
她在听到那轮回二字时,已经打点起了全部的注意,她想过无数可能,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得了机缘,或是前任魔主良心发现。只是那鬼差说的所有种种,皆指向浔阳一人。
南怀慕是想不透的。
她在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刹那,几乎站不稳,整个人靠向门窗,倒了过去。
若说浔阳与她有仇,看不惯她,要她一辈子痛苦,却为何又救了她,甚至不惜自己遭到反噬。
南怀慕是知道反噬之苦的。
修真界谁会不知逆天改命的下场,又有几个人,愿意去犯这样的险,一个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可浔阳就是这么做了。
南怀慕觉得脑中混沌一片,浔阳惨白的面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她那日刚醒来时见到的留信,也赫然被回忆起。
只是无论浔阳做了什么善事,杀害chūn宝的仇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浔阳永远是有罪的。她最不该的,便是以修道者的身份,去欺凌一个无辜姑娘的元神,让那人从此无法堕入轮回。
南怀慕沉寂了许久,决意查清真相。
她觉得,浔阳会对她这么好,实在反常。
如果此事当真,她自然要还清这份恩qíng,之后再细细算账。
南怀慕扶起那位鬼差,冷静说道:刚才qíng急,实在抱歉。
鬼差愣了一下,随即也想到了方才的魄力,赶忙擦了擦汗水,一边说着无碍无碍,一边心想着,这魔主如此修为,怎还不速速登天。
南怀慕瞧出那鬼差想的,也没说什么,过了些许功夫,她忽的说道:我仰慕阎主多年,还未曾拜访,不如趁着今日遇上鬼使者,跟着去一趟地府吧。
鬼差刚想说些什么拒绝的,可一想到刚才南怀慕的压迫,生怕南怀慕一冲动,就直接来个大闹地府,自己铁定会被革职。
于是只得苦着脸说:魔主想去,自然可以。但求魔主莫提出些过分的要求来。
南怀慕道:我自然是懂规矩的。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串链,淡淡道,只是想瞧一人的生死簿罢了。
鬼差想了会儿说:这,倒是可以的。
两人与薛紫衣道了别,入了地府。
如今地府已是自成一派,阎主位高权重,与天府之主可分庭抗礼,便独揽了生死大权,若非特殊qíng况,决不可改凡人命数,即便是金身罗汉做了此事,也会受到地府责难。
南怀慕与鬼差沉默的走着,鬼差在前带路,南怀慕在后跟随。
到了冥府,两人穿越雕漆红楼,路过对岸石蒜花,及至一黑色屋子前,鬼差进去翻阅片刻,掏出了一本厚厚的黑皮本来。
黑皮本上书写生死二字,翻阅开来,有金光流窜,又过几息,金光瞬时转为黑气,将整本书吞噬成了一片烟雾,吐出墨水晕染的字迹在空中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