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怕引来围观,连忙打开房门,放吴蔚然进门。吴蔚然一进门就把房门关上了,然后又眼疾手快地拉上程郁房间的窗帘,整个房间陷入昏暗,吴蔚然拉着程郁的手腕逼近他,两人对视,程郁的眼睛眨了眨,他在紧张。
“首先,程程什么的太肉麻太难听了,你怎么让人这么叫你?”吴蔚然问。他语气不善,像班主任拷问犯错的小朋友。
程郁莫名其妙,飞速眨了眨眼,不知该怎么回答吴蔚然的问题,没想到吴蔚然紧接着又说:“摄影家协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时间和设备还有钱堆起来的,有时间换个好设备去外边拍几套片子,我也能进。”
吴蔚然这话说得有点夸张,所以自己也有点心虚,因此没有给程郁反应的时间,紧接着说了下一件事:“程郁,你在意的事情我肯定会解决好,我追你到这里早就想过你会怎么推辞拒绝我。反正你本来就是这种扭捏拧巴难搞的性格,不逼你你就会一直这么换着法推拒。所以程郁,我现在要跟你讨个期限,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搞不定,那随你作吧,如果我搞定了,你就别想跑了。”
吴蔚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程郁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说:“可是我觉得程程挺好听的,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
吴蔚然气笑了,他勉强不跟程郁计较之前的事情,只捏着他的手腕逼问他:“我现在只要你一句准话,程郁,三个月的期限你倒是给还是不给?”吴蔚然问完,又道:“没关系,你要是不给,我就每天都来问一遍,过不了几天店里的人就都要知道我天天敲你的门了。”
程郁被吴蔚然惊得没反应过来,听他这样说只能屈辱地说:“吴蔚然,你逼我。”
吴蔚然不说话,只盯着他,偏要他给个答复。吴蔚然发觉唯有一直逼着程郁,才能迫使程郁在某些大的问题上做出抉择,曾经他在自己和翟雁声之间左右摇摆的时候,也是需要吴蔚然这样逼他一把,才能让他下定决心。现在吴蔚然故技重施,程郁好像一点都没发现,他是变了很多,但性格深处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对峙间程郁偷偷抬眼瞟了吴蔚然一眼,发觉吴蔚然就一直这么死死地盯着他,连忙又垂下眼睛不说话。于是吴蔚然又使了使劲,将程郁的手腕攥得更紧,程郁吃痛,抬起头来,对上吴蔚然的眼睛。
吴蔚然大有程郁不答应就会照说照办的意思,程郁的目光在吴蔚然脸上反复绕了几圈,发觉吴蔚然的确是铁了心了,而自己现在体力不占优势,境况也不占优势,吴蔚然要真在店里闹起来了,程郁就收不了场了。
于是程郁崩溃地点头,说:“我答应你,你快点松开我然后出去!”
见程郁点头应允,吴蔚然便笑了,他低头飞快地在他额上啄了一口,说:“是啊,我逼你了,可谁让你是属算盘的,拨一下才动一下。你不动弹,只能我动弹了。”
第一百零六章
程郁被吴蔚然逼着给了应允,却好几天没见到吴蔚然,他早出晚归,而程郁的小店也进入游客旺季,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年轻客人多,程郁能跟他们聊得来,也就没有钻在吴蔚然这事的牛角尖里出不来,正巧多日没见到吴蔚然,程郁索性将之前的事抛在脑后,尽心尽力做起他的好老板。
正巧到了七夕节,店里的年轻人想要过个本土情人节,其实是找个理由扎堆聚一聚,就跟程郁说了想法,当天晚上大家就在院子里将几张桌子拼起来,一人一道拿手菜,将几张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挨着桌子坐下,程郁坐在上首,客人们起哄,让他开饭前先说几句。这对程郁来说是比较新奇的体验,以前他总是听别人怎么说,然后跟着别人去做,像这样以他为中心,还要围绕着他来做事的状况,是他做了老板以后才有的体验。
程郁难免羞涩,简短地说了几句便让大家开饭,店里住了十多个客人,除去今晚原本就有安排的,几乎尽数到齐,虽然大多数人都是陌生人,互相并不认识,但并不影响饭桌上热闹的氛围。
因为是七夕节,桌上聊的话题也都偏向感情方面,程郁平时就不在他们的谈话中插话,现在就更不会插嘴,只一边吃菜一边听他们说话。正在聊着,门外有人进来了,正是一整天不见人影的吴蔚然。
桌上的客人比程郁这个老板要热情得多,见到吴蔚然回来,便招招手,说:“嗨!哥们儿!吃了吗?没吃就一起过来吃吧,我们这是七夕局。”
吴蔚然走近了,没看程郁,只跟方才同他打招呼的人笑笑,目光投向桌上,道:“这么丰盛呢,那我洗个手换身衣服就来。”
吴蔚然一回来,程郁就觉得坐立不安,他想不明白,明明逼着他追着他的是吴蔚然,怎么现在反而是自己更紧张更不知所措。程郁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吴蔚然也换了衣服出来了。
“都坐满了,咱们加个塞吧,老板那边位置空,要不就跟老板挤挤。”桌上的年轻客人七嘴八舌地给吴蔚然安排座位,安排来安排去,吴蔚然便坐在了程郁身边。
坐下了,吴蔚然倒也没有别的反应,只冲程郁笑了笑,程郁也回他一个笑,仿佛很紧张的样子。
桌上有人跟吴蔚然攀谈,问他的年龄和工作,这些情况先前桌上的人都交流过一遍,吴蔚然也大大方方回答了:“我二十八岁,刚来越城,准备做点生意,这段时间正在跑市场。”
于是就有人亲热地嚷嚷:“那是比我们都大一些,是不是跟东哥一样大?”
东哥笑了笑,说:“没有,我大一些,再过半年就三十了。”
吴蔚然抬眼看过去,东哥就是那群带着程郁去拍照然后喊他程程的人。
也有人质疑起来,道:“这边在景区,去市区还有一段路,不太方便呀,怎么不住近一些、交通方便的地方?”
吴蔚然便看了一眼程郁,笑着解释:“这不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程郁老板是我的好朋友,因为他开了这家店,所以我才特地来投奔他。”
吴蔚然特地加重了那个“好”字,听得程郁又是一阵坐立不安,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恰好此时桌上有人便恍然大悟似的说难怪吴蔚然一来就能独门独户住一间房,原来是老板给的特殊照顾,程郁脸上的笑容便更尴尬了。
吴蔚然来了,很顺利地便融入这场聚会,聊天时难免被问起感情状态,吴蔚然答得大言不惭,只说自己胜利在望。一桌单身男女看他这信心百倍的样子,以为他是什么情场高手,纷纷向他取经。
于是吴蔚然笑眯眯地说:“追了三年,再有三个月就能成了。”
满桌人哄堂大笑,纷纷取笑吴蔚然追人的效率也太低了,三年时间生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吴蔚然怎么还在起步阶段。
吴蔚然的目光一丝也没往程郁方向飘,只道:“是我的问题,在尽力改呢。”
程郁听得面红耳赤,连忙打断他们的谈话,又惹得众人不满,说程郁扫兴,偏要吴蔚然把对方的情况好好说个清楚,然后帮吴蔚然追人。
“哥,什么人啊,三年都追不着,天仙也没这么难搞吧。”桌上的年轻小孩问吴蔚然。
吴蔚然挑眉,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他可不就是天仙吗?难搞是难搞,但是乐在其中嘛。”
众人纷纷啧啧称道,被吴蔚然这种好心态折服,转而又问起两人是怎么认识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吴蔚然便说:“以前我俩是同事,后来我俩先后离职了,缘分差点就断了。”
程郁想拦着,可桌上众人都不许,又怕自己遮掩得太夸张被人发现端倪,只好任由吴蔚然跟他们聊,好在吴蔚然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又是真假掺半地说着,看似说了好半天,掏心掏肺又推心置腹的,实际正经的内容并没有说几句,程郁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他放心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心急则乱,吴蔚然本就是非常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偏偏他还在这里提心吊胆好半天。
年轻的孩子们纷纷给吴蔚然出主意,有的让他脸皮厚点,别这么端着,有的让他胆子大点,小风一吹小手一拉就成了,还有的让他干脆穷追猛打,主意出了一箩筐,程郁觉得字字句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越发焦躁难堪,可这顿饭好像怎么也吃不完,程郁只好独自拿着筷子慢吞吞吃饭。
吴蔚然本就善谈,他又存心要在程郁面前出风头,一整晚跟桌上的客人聊了个宾主尽欢,全然不把自己当客人,只当是半个老板似的,说了不少话,喝了不少酒,挨个把年轻客人们都喝趴下踉踉跄跄回房睡觉了,这才转过头望着程郁。
这几年吴蔚然酒量见长,前些年在云城的时候,吴蔚然参加饭局,十次里有六七次都喝得醉醺醺回宿舍,等着程郁一把接过他,现在他一个人跟十几个人喝了一通,再回望程郁时,眼里似乎还留着几分清明。
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对视几眼,程郁准备起身,他说:“好了,我们也……”
吴蔚然接过他剩下的半句话,说:“我们也过个七夕节吧。”他笑得有些没那么明朗,说:“我们比牛郎织女还惨,牛郎织女一年能见一面,我三年才重新找到你。还是凭运气。”
程郁没法接他这话,只好自顾自说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我们也把桌子收了吧,端到厨房里去。”
吴蔚然咯咯笑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他撑着桌子起身,说:“好,这就去!”
吴蔚然和程郁跑了几趟才把杯盘狼藉的餐桌收拾干净,连马悄悄都睡下了,厨房里只剩他们两人,程郁把餐具都堆在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一个一个地洗碗,吴蔚然则负责进进出出地收拾外边桌上和厨房里残余的垃圾。
他们两人分工密切,就仿佛曾经在宿舍里同住时,一个站在灶台前做饭,一个在宿舍里打扫卫生一样,默契,而温暖琐碎。
程郁想到在云城时候的事情,思维就跟着跑了,这一晚他也喝了些酒,脑袋本就晕晕乎乎,现在这么晚了还要撑在这儿刷碗,就更累了,想着云城的事情,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吴蔚然收拾完室外的垃圾进门时,就看到程郁拿着碗放在水龙头下边,水哗啦啦流着,程郁却没动。
吴蔚然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碗,说:“我来洗吧,你去睡觉。”
程郁懵懵懂懂就被吴蔚然赶走了,吴蔚然站在水池边洗完,洗了几个碗回头一看,被他赶走的程郁又回来了,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己常坐的烤箱前面,说:“你洗吧,我在这儿看着。”
吴蔚然乐了,问他:“怎么,还要监工啊?”
程郁困倦地同他开玩笑,说:“是啊,你一天打两份工,白天上班,晚上就被押到我的黑作坊里做苦力。”
吴蔚然低头直乐,很快就把碗洗完了,程郁原本想自己收拾,他去而复返也是因此——他怕吴蔚然摸不清厨房的布置,收拾不了。但吴蔚然看他困得直打哈欠,便让他坐着,自己来摆。
程郁指挥着吴蔚然把碗碟都收拾干净了,起身准备离开厨房,走在走廊里,反而觉得自己没那么困了,精神头也恢复了。吴蔚然看他一眼,发觉他精神没那么萎靡了,便问他:“要一起去倒垃圾吗?”
程郁的小店所在的这条街,巷子尽头有个专门的垃圾站,平时每家店里的垃圾收拾完以后都会拉到垃圾站去,每天都有垃圾车将垃圾整体收走,程郁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起床再去扔,但吴蔚然问了,刚巧他也不困了,想了想便答应了。
程郁和吴蔚然拎着垃圾出门往巷子尽头的垃圾站走,一路上没人说话,扔了垃圾再原路折返,仍旧是两人都沉默着。
快要走到门口时吴蔚然叫住他,说:“程郁。”
程郁的心被重重提起来,仿佛他一直隐隐害怕又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站在吴蔚然面前,抬起头来,对上吴蔚然的眼睛。
“程郁,七夕已经过去了。”吴蔚然说。程郁不明白吴蔚然为什么突然说这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吴蔚然便笑了笑,说:“我不记得今天是七夕了,所以没能准备什么礼物给你。但是重新找到你,应该是老天给我的礼物。”
程郁的脸红了,他又困,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而后小声嘟囔说:“你好肉麻啊。”
第一百零七章
程郁回到房间一整晚没睡着,始终在回想吴蔚然今晚的一言一语,越想越翻来覆去,裹着被子在床上翻到将近凌晨时分才勉强睡去。
东哥一行今天早晨就要离开,清早来同程郁告别,程郁勉强打起精神来送行,把人送走了,又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程郁浑浑噩噩准备回房间补眠,撞上早晨起床正在打扫吧台的马悄悄,马悄悄惊呼起来。
“老板,你怎么回事,昨晚喝了点酒怎么这么萎靡了?”
程郁闭着眼睛往马悄悄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满道:“别跟我说话,我的瞌睡劲儿还没过去,还能回房再睡一会儿,说多了我就得醒了。”
马悄悄连忙给程郁让路,程郁回到房间,趴在床上倒头就睡,这一觉就睡了个天昏地暗。马悄悄在前台守着,白天店里没人,客人不在,老板也不在,留下的几个员工也因为前一晚喝了酒而有些萎靡,店里越发寂静。
吴蔚然进来时马悄悄也趴在前台打瞌睡,他伸出手指敲敲桌面,马悄悄醒过来,搓搓脸,问吴蔚然:“吴先生,怎么啦?”
吴蔚然说:“你们老板人呢?”
马悄悄便道:“昨晚喝大了,在房间补觉呢。”
“那我去看看他。”吴蔚然说。
马悄悄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个吴先生怎么对老板这么自来熟,下意识便拦了他,道:“早晨去送了住您隔壁的那几位,这才又回去睡下没一会儿呢,这会儿可能睡的正香。”
吴蔚然的脚步又退回来,笑道:“原来早晨还早起去送人了,我说怎么睡着睡着听着有些动静。”吴蔚然了然地点头,对马悄悄说:“那你也歇着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你们老板。”
马悄悄看着吴蔚然走远,发觉吴蔚然好像跟自家老板很熟,想着昨天吃饭的时候听吴蔚然说起老板跟吴蔚然以前是同事,马悄悄的观感就更奇怪了,她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老板和吴蔚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跟看着的样子并不同。
程郁一觉睡到快到下午才起,难得店里没什么事,程郁索性起床洗了澡,又给房间做了大扫除。吴蔚然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程郁背对着他,一边哼歌一边拖地。
程郁很少有这么活泼开朗的时候,他拿着拖把,哼到兴起了还摇了几下,一直拖到门口,才怼上一直在门口看着他的吴蔚然。
程郁浑身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紧紧抱着拖把,虎视眈眈地问吴蔚然:“你站这儿多久了?”
吴蔚然看着程郁的模样,感觉他下一秒就会一拖把打到自己头上,但他还是忍不住调笑程郁,想了想,说:“没多久,从你唱so hot的时候才开始听的。”
程郁面红耳赤,果然就要拿拖把打吴蔚然,但吴蔚然眼疾手快,一个闪身钻进程郁的房间,笑起来,说:“你还会唱这种歌,我怎么都不知道。”
吴蔚然一边说着,一边还模仿程郁的样子扭了几下,程郁恼怒地看着吴蔚然,觉得吴蔚然就像是读书的时候班上最讨厌的那种油嘴滑舌的男生。吴蔚然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刚遇见的第一天,吴蔚然就是这样非常招人讨厌地拿他当靶子。只不过后来吴蔚然的举动让程郁忘了吴蔚然本就是这种性格,现在他故态复萌,程郁气恼不已。
“你来干什么?”程郁问吴蔚然。
吴蔚然坐在程郁房间的小椅子上,说:“看你昨天喝得有点多,来看看你酒醒了没。”
程郁没好气地说:“醒了,你出去吧。”
程郁说完,就用拖把怼吴蔚然的脚,吴蔚然被程郁的拖把怼得无处落脚,只好翘着脚举着双手投降,说:“不止这事儿,还有别的事,还有别的事。”
程郁埋头拖地,头也没抬,问他:“什么事?”
吴蔚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说:“昨天出去跟几个合作伙伴见面,送了我两张票,在市区有个展,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程郁把吴蔚然手上的票接过来看了几眼,是个新锐的美术展,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美术馆,程郁想了一瞬,说:“好,等我换身衣服。”
吴蔚然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想劝程郁跟他一起去,没想到程郁这么轻松就答应了他的邀约,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程郁没给他不习惯的机会,说要换衣服,就把他轰出自己房间了。
程郁一直想要多改改自己那种畏缩的、像缩头乌龟一样的性格,因此他愿意交朋友,愿意接受朋友的邀约,即便面对吴蔚然,程郁也想着吴蔚然先前说他拧巴,想要不拧巴一次。
这一天都没什么事,店里不忙,他也很闲,吴蔚然的邀约的活动他并不是完全没兴趣,地点也不算太远,程郁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没在吴蔚然面前拿乔,换了衣服便跟着吴蔚然一起出门了。
吴蔚然准备打车,但程郁七拐八绕地把他带到一个小型的停车场,应该是周边商铺集中停车的区域,然后走到一辆盖着防尘布,一看就久未使用的车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