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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驶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沿着山崖蜿蜒而下的全封闭式高速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彗星v1000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穿过了高速通道出口,眼前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许熠嘉此时只觉眼前一亮,启明星市是海滨城市,晴雨难料,刚刚还阴雨连绵的天空,此时已是云收雨歇。顺着滩涂远远望去,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个由斑斓葱郁的绿荫及雪白绵长的沙滩组成的狭长海岛,静静地漂浮在清澈湛蓝的海面上,浓郁而纯粹的色彩对比,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美丽的岛屿,就是启明星市最闻名遐迩的城中海岛,长岛。
    不过,令得长岛像如今这般声名鹊起的,却并非只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
    三十多年前,丹霞星最知名的房地产开发集团埃利森地产,投入巨额资金主持建造了长岛社区这个史上最成功的房地产开发案例。成功地将一座占地面积不足500公顷,曾经荒凉偏僻的无名海岛打造成了整个大华阳郡最声名远播的高级住宅社区。
    时至今日,作为整个华阳郡最知名的城中海岛,长岛的地产价值日益激增,住房价格之高昂,足以令得无数生活富庶的中产阶层为之望而生畏。它与城西的布兰卡山庄一东一西,是启明星市最为知名的两个富人区,也是令无数人都心驰神往的,财富名利的代表和象征。一幢位于长岛上的独立住宅,便是本市名流士绅们的基础名片,能充分代表其主人的身价和地位。
    天既然已经放晴,许熠嘉便没走海底通道,而是载着尼尔斯上了跨海大桥,准备顺便观赏一下沿途美景,若不是带着个本地业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长岛虽然也接待观光客,但是却有观光范围和时间的限制,再加上收费高昂,所以即便已在启明星市生活了数年,许熠嘉也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自然是要抓住时机好好观赏一下长岛极富盛名的美丽景致了。
    从跨海大桥到登岛,车行一路,两人都很安静。许熠嘉是正陶醉于美丽的自然风光,而尼尔斯则是满腹心事,越是越是接近目的地,就显得越是沉默。
    终于,车开得再慢,旅程也终有结束,不多久,目的地便到了。
    尼尔斯给的住址在长岛中段一座地势较高,占地颇广的丘陵之上。山上植被繁茂,视野极佳,就算在长岛也是最好的地段了。
    许熠嘉在尼尔斯的指引下把车停在了一幢宅院的大门前,做工典雅的雕花大门两旁栽种着十分繁茂的冬柏和荆棘花木,把门后的住宅楼遮掩得影影绰绰,古典腓尼基式风格建筑在过分葱郁的绿树浓荫掩映下有一种静谧幽深的意味,但也因此显得略有些荒凉而老旧。
    望着眼前这幢住宅,许熠嘉略感惊讶,他看着不发一言地跳下车子,径自走向大门的尼尔斯,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他:“你伤的不轻,需要好好检查一下伤口,家里有人在吗?”
    尼尔斯伸手按了一下大门旁的门铃,回过头来,讥诮地望着许熠嘉道:“放心吧,哪怕是栋破旧的老房子,也一样还是会有人维护的。”
    话音刚落,大门就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边打开。没几分钟,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妇步履匆忙地从大门里迎了出来。
    看见那名老妇,尼尔斯的神情立即转变得温和起来,他快步迎上前,一把搀住老妇,扶着她便要往回走。但那老妇却轻轻挣脱他的搀扶,站在原处抬起手来,面有忧色地抚摸尼尔斯带着伤痕的脸庞,尼尔斯没有抗拒,乖乖地低下头任她查看,还面容温和地低声与她交谈了几句,似在安慰。
    那老妇静静听完,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急着责怪他,而是先转过身来,面对着许熠嘉的方向艰难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许熠嘉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匆忙也弯腰回了一礼。抬头便见那老妇面容慈和地望着自己张了张嘴,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轻轻挥舞双手打了几个手势,又看了一眼尼尔斯,示意他开口解释。许熠嘉这才发现在那老妇耳朵上挂着一枚型号老旧的助听器,竟是一名聋哑人。
    好在许熠嘉幼年曾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少许懂得一点手语,明白这名老妇是在挽留他留下做客,连忙礼貌地回答道:“感谢您的邀请,夫人,但是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家里人都在等我,下次若有机会,再来打扰您。”
    那老妇微笑着挥了挥手,又鞠了一躬,这才顺着尼尔斯的搀扶慢慢直起身。尼尔斯面色复杂地看了许熠嘉一眼,不发一言地搀着老妇转身离去。
    许熠嘉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丛生的茂密花木之后,不禁有些皱眉,但思虑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暗自告诫自己别再多管闲事,之后就不再迟疑,跨上车子掉头离去。
    尼尔斯坐在收拾得窗明几净的起居室里,管家加西亚太太固执地坚持要去储物室找更专业全效的医疗箱给他检查伤势,他于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的脾气并不算好,只是在他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里,也仅有在这幢房子里时,才能够保持这样的心平气和。
    没过多久,加西亚太太微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起居室门口,尼尔斯注视着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不禁稍稍有些出神。
    记忆里,时间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可不知不觉加西亚太太也已经变得这样衰老了吗?原本印象中永远挺得笔直的脊背已经变得弯曲佝偻,永远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黑发髻也变得干枯花白。
    尼尔斯没有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加西亚太太也没有追问。尼尔斯看着那双在时光中变得干瘦粗糙的手,找出诊疗箱按诊疗结果给出的疗伤药物,仔细地涂抹在尼尔斯肿胀的伤口上时,那句话便像是没经过大脑一般的脱口而出。
    “他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把刚刚说出的话撕碎嚼烂了重新咽回肚子,顺便再把刚刚说话不过脑的自己痛打一顿。
    但那双干瘦粗糙的手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动作轻柔地为他疗伤。不一会儿,加西亚太太结束了治疗,又耐心地收拾好了医疗箱,这才转过身微笑着注视他带着不安的脸庞。
    “不要担心我,我很好,你们都还是孩子呢,应该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明明是一句温柔的安慰,却是一个缺乏感情起伏的机械声音。
    加西亚太太使用的是残疾人专用智能终端,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老旧型号,情绪模拟程序常常出错,所以她索性关闭了这个功能,也因此在容易产生误会的陌生人面前,人工智能的语言功能便基本派不上用场了。尼尔斯曾试图给她买一个新的,但却被加西亚太太拒绝了。
    尼尔斯知道她拒绝的理由,就像知道他们交谈中的对象根本不会再回来这里是一样的理由。
    他有些烦闷的闭上嘴,他很明白,这个话题大概会又再一次以年龄为借口把他排除在外,就像以前所有的相似情况一样。他根本连再争取一次的动力都没有了,因为不想再听到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劝言,就好像他真是的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但加西亚太太没有试图安慰他,但是也没有再开启这个话题的意思,只是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今天要在这边住下吗,我去给你准备晚饭?”
    他今天确实不想回去,只得就势点了下头,加西亚太太看起来有些高兴,微笑着转身去准备晚餐了。
    尼尔斯清楚,加西亚太太一定早就把他来了这里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不然不会同意让他住下,但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不想给加西亚太太添麻烦,如果他留在这里却没有给家里报备的话,加西亚太太一定会受到责怪。
    于是他也只能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憋闷重重地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思考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一大清早,天刚微明的时候,许熠嘉便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厨房里,他手脚麻利地淘洗白米,切洗菜蔬,又用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陶锅一齐炖煮了。十多分钟后,香味四溢的热粥便被端上了餐桌,之后他又熟练地准备了一些煎蛋咸肉之类的配菜用以佐餐,不多一会,一顿简单又营养充分的早餐便准备好了。
    之后,许熠嘉先是自己三两口简单地吃完,然后就用保温罩把早餐盖好。
    昨天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艾莉丝的生日,昨晚家人们一起纵意欢庆,以至于聚会结束得太晚,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距离上班上学时间还早,许熠嘉也不打算现在就把他们叫醒。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要出发去学校了,推开家里的大门正准备离开,一转头,却惊讶地发现二楼楼梯的栏杆中间,不知何时竟探出来一个披散着细软黑发的小脑袋。胖乎乎的白嫩脸颊挤在栏杆的中间,两只湿漉漉的大眼正安静地直直盯着自己,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待了多久。
    许熠嘉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出声,“艾希礼!”
    那正在楼上窥探自己的小女孩,正是家里最小的孩子,5岁的艾希礼。
    话音未落,他便反应过来,连忙随手丢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艾希礼见他上了楼,立刻松开楼梯栏杆,向他伸出两条胳膊,许熠嘉一把将她抱起,摸了摸她露在白色的小睡裙外的胳膊和腿,发觉还是温热的,松了口气,连忙将她抱回了房间,塞进温暖的被窝里。
    许熠嘉一边给艾希礼掖着被角,一边轻声说道:“时间还早呢,再睡一会吧。”
    艾希礼伸出手指捉住他的袖子,轻轻地说道:“熠嘉,不要走。”
    闻言,许熠嘉心中一软,不由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姨父是多伊特人,家里的这些孩子们也都依照父系传统,并不习惯称呼他哥哥,而是直呼名字。但偏偏他是血统纯正的长安大陆华人,名字也取得十分符合华人的文化传统,刚来家里时,姨父和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为了学会他名字的正确发音,花费了很大一番气力。
    唯有艾希礼,是在他来到这个家里之后才出生,并且从小开始,都几乎由他这个兄长领着带大,所以在家里,艾希礼是除了小姨以外,念他名字的发音最标准的一个。
    许熠嘉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小女孩,温柔地注视着艾希礼的眼睛轻声说:“我不离开,就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快睡吧。”
    艾希礼闻言十分高兴,小脸露出满意的笑容,棕色的大眼睛弯成两个月牙,赶紧乖乖地收回手指闭上眼睛。
    不一会的功夫,小女孩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又重新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许熠嘉小心地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下楼打开大门,悄无声息地骑上车驶向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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