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曼拉着陈又涵的手絮絮叨叨,眼睛盯着婚纱,眼尾的皱纹紧蹙后又舒展,她的目光眷恋而惆怅,带着释然的遗憾。
陈又涵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抚了抚她打理精致的银发:“那正好,您可以给她准备婴儿服了。”
兰曼被他逗笑,长叹一口气后抬手关上电动推拉门,笑道:“你呀,幸好是真的爱他,否则我们是万万不放心把小开交给你的。”
“他将来只会比我优秀,要是哪天辜负了我,”陈又涵顿了顿,开玩笑道:“我可是要来找您和外公主持公道的。”
“他辜负你?”兰曼翻起白眼也很优雅,“两年前他在我这里,魂都要丢了!我每天陪他喝茶种花散步遛狗,他呢,从前多会跟我们撒娇的?都不了。又涵,我那时候就站在一楼客厅的窗户前看他,披个毯子坐在花园里,黄昏太阳照着他,没有人比他更孤独。他有次跟我说,外婆,我要你那套最好看的茶具。给他沏上茶,喝两口,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随即深吸一口气道:“算啦,都过去了。你们能重新在一起我比谁都高兴。又涵,小开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从没有受过伤,所以才有为了爱一往无前的能力,你——”兰曼牵起他的手,重重一握,直视他郑重地问:“能够保护他这份能力吗?”
陈又涵微怔,凝视着她勾了勾唇,低声道:“外婆,我怎么舍得再让他失望?”
兰曼慢慢捂着心口,眸光里有庆幸的神采:“这就是缘分,之前有个叫lucas的追求他,就住在这个街区,为了他连工作都可以放下!我都看不过去了,可是小开就不松口。幸好他没松口,否则——”
陈又涵手劲一紧,兰曼被他捏得回神,“怎么了?”反应过来后笑道:“吃醋呀?小开没和你提过?那你就当不知道吧,否则他要来找我算账的。”
陈又涵低头玩味地看着她:“他没有追求成功?”
兰曼不明就里:“对呀,我遛狗都怕见到他妈妈!”
陈又涵没忍住笑,再确定了一遍:“一直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过,怎么——”兰曼眯了眯眼,语气严肃起来:“又涵,你不是这么低级的人吧?”
“不是,没有,您误会了。”陈又涵半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低咳一声欲盖弥彰地说:“我见过lucas,还不错——”
“但当然是比不上我。”
第91章
叶开和瞿仲礼在下午三点多回来, 兰曼把自己锁在工作间里画设计图,他只好径自去找陈又涵。陈又涵在三楼开视频会议,叶开没防备,一边叫着“又涵哥哥”一边猝不及防就入了镜。画面那头是陈为宇和顾岫, 两人都看到了叶开一闪而过的身影, 陈为宇没反应过来,“那不是……”顾岫咳了一声, 连忙说:“两位领导, 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了,要不来个coffeebreak吧。”陈为宇如梦初醒, 陈又涵“嗯”了一声, 抬腕看了眼表,“三点四十五继续。”
挂了视频, 叶开从背后抱住他:“为宇哥看到了,要紧吗?”
“为宇哥?”陈又涵微挑眉:“你跟他很熟吗?”
叶开好笑道:“这种醋也吃, 他是你堂哥,不叫哥难道叫叔?”
说完想溜, 被陈又涵拽住胳膊拉到怀里:“怎么不叫为宇哥哥?”
叶开顺势在他腿上坐下, 笑着配合道:“跟他不熟。”
书桌上放着mary准备的果盘, 昨天的葡萄陈又涵夸过一句,她今天就细心地盛了一整串。叶开摘了几颗,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被陈又涵从掌心抠走,审问犯人似的问:“那你叫lucas哥哥吗?”
又来了又来了。
叶开无语:“没有,多见外啊, ”他眨眨眼睛,“我们一般都是honey、darling、sweetheart。”
陈又涵玩味地看着他,叶开被他看得脊背窜起一股酥麻, 心里莫名发虚。看够了,陈又涵勾勾唇,大发善心给他塞了颗葡萄。玫瑰的香气,蜜桃的余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叶开细嚼慢咽,吃完这一颗才问:“外婆上午找你干什么了?”
陈又涵没搭理他,继续问:“你跟lucas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完了是吧!
叶开脸一黑:“没兴趣跟你追忆前男友。”推着他的肩膀就要跑。奈何陈又涵抱得紧,两条胳膊从他背后圈得霸道有力,看样子是不给临阵脱逃的机会。
“说啊。”陈又涵玩世不恭地抬眸,轻轻诱哄。
叶开随口编道:“……去年暑假。”
“在温哥华?”
“不然呢。”
“外婆喜欢他吗?”
“……比你差点。”
这个回答估计挺让陈又涵高兴,叶开看到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右手撑着扶手支着腮,慢条斯理地问:“你不会已经见过他父母了吧?”
叶开想了想,编着合理合逻辑的谎言:“还没来得及。”
“哦,”陈又涵挑眉,“没来得及,就是有这个打算。”
这人吃起醋来怎么还抬杠呢?叶开调整措辞,严谨地说:“没这个打算,没到这种地步,可以了吧!”
陈又涵又笑意更扩大,只是他总是半边唇角笑,看着浸透了不怀好意。叶开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又想跑,又被拦腰截住。这回陈又涵抱着他亲了亲,吮着他的唇瓣厮磨,过了会儿,嗓音染上一丝暗哑,眸色更深,凝视着叶开问:“他有没有在外婆房子里偷亲你?”
被亲得迷蒙的眼睛瞬间清醒:“……当然没有!”
“那……”陈又涵贴近他耳侧。
年轻的喉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叶开在紊乱的心跳中听到陈又涵问:“他有没有在外婆的房子里……干你。”
明明是自己亲出了反应,却还在好整以暇地问这种问题。叶开陡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耻感撕裂着他,光天化日,他觉得身体深处泛起涟漪。
他闭了闭眼,听到陈又涵笑了一声,回归正经地问:“他有没有送你礼物?”
“……当然又,”叶开心里一松,嘴硬地找场子,“酒啊,画啊,衣服鞋子手表,乱七八糟可多了。”
陈又涵玩味地一勾唇:“什么手表?”
叶开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也没想过自己凭什么就要一五一十地交代,总之陈又涵怎么问他就怎么绞尽脑汁地去现编,心里一慌,余光在手腕上扫过,他来不及多想,硬着头皮说:“沛纳海……”
“这块青铜?”
叶开咬牙点头。
陈又涵“啧”了一声,“真抠。”又纨绔地问:“你戴着前男友送的手表跟我做爱?”
……妈的。
彻底没招儿了,破罐子破摔地说:“你有意见?道德败坏比较爽不行吗?”
陈又涵低头失笑:“行,我看你——”他拧了拧叶开挺翘的鼻尖:“是太败坏了。”
叶开终于挣脱开他的怀抱跑掉,刚好时间到了,陈又涵要继续会议。陈飞一已经处在半退休的状态,陈又涵将以常务董事的身份重返董事会,对整个gc进行实际上的管理和决议把控。他从商业集团退得漂亮,既是急流勇退,也是功成身退,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终有回来的一天。环伺的敌手没有一天放下戒备,他的心腹也从没有一天放下过对他重返gc的期待。鲜花掌声也好,质疑诘难和烂摊子也罢,白雾莽莽,静水流深,他做好准备了。
叶开也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
他握着门把平静地看着陈又涵的背影,微微勾动唇角,随即帮他轻轻带上了门。
下二楼,兰曼正巧从工作间出来,一副腰酸腿疼的样子,老花镜也忘了摘。叶开连忙迎上去帮她揉肩,乖巧又讨好地问:“外婆,你跟又涵哥哥说什么了?”
兰曼睨他一眼:“你怕我欺负他?”
“当然不是!”他在兰曼和瞿仲礼跟前要会撒娇得多,“外婆最温柔最可爱最喜欢又涵哥哥了,怎么可能会欺负他?”
兰曼细葱似的指尖点点他额头:“你少来,今晚上不许再胡闹,听见没有?”
叶开忙点头,一连声的“嗯”,挽住兰曼的肩头说:“外婆,又涵哥哥的妈妈很早就过世了,你给他换一款香好不好?他会睡不着的。”
兰曼一怔,在叶开的搀扶下下楼梯,问:“昨天怎么不说?”
“怕你失望。”
兰曼想了想,嗔怪地说:“见外!”
两人在小偏厅坐下喝茶,刚好金黄的阳光西晒过来,把古典家具和地毯都涂抹得漂亮,地中海风镂花垂纺纱帘被空调吹得晃动。兰曼随手抄起本时尚杂志,一边翻阅一边问:“什么时候回去?你妈妈今天给我打电话,她还以为你在云南。”
叶开想了想,声音很平静:“da后天吧。”
兰曼抬头看他,透过老花镜的眼神苍老却仍澄澈:“不怕?”
叶开笑了起来:“怕什么?高三毕业那年就想做的事情,耽搁两年已经很浪费了。”
兰曼又低头翻阅杂志,懒懒地看一眼模特的穿搭配色和配饰,很快地扫过那些精致造作的文案和词汇,从她严苛的目光和微撇的嘴角看,又是难以过关的一期。半晌,她淡淡地说:“有什么问题给外婆打电话。”
陈又涵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会议,太阳临近落山,外面没那么热了,叶开坐不住,从仓库里拖出两辆公路自行车,要跟陈又涵去环湖。他倚着白篱笆调座椅高低,白色polo衫是他从衣柜里翻出来的,不知道哪年剩在这儿,一穿上像个高中生。头上戴了顶黑色渔夫帽,帽檐不宽,没多大会儿就晒得脸红。陈又涵才不傻,抱臂挨着门廊立柱看他折腾。
过了会儿,叶开跑回来,接过mary递上的冰气泡水猛喝了半杯。
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曲线划过滚动的喉结,没入领口。陈又涵多看了两眼,才戏谑地说:“皮诺曹同志,忘了跟你说了,我——”他顿了顿,风度翩翩地一勾唇,遗憾道:“并不会骑车。”
叶开被呛得不行,一边咳嗽一边盯着他,暂时都没来得及察觉皮诺曹是什么梗。
“你不会骑车?”他又问了一遍。
陈又涵再次确认事实。
叶开觉得匪夷所思:“你不是玩机车吗?”
陈又涵冷酷地说:“两回事。”
“我靠,”叶开震惊地看他一眼,随即与mary对视:“mary,你见过不会骑车的人吗?”mary摇头,叶开又一阵风似的跑到小客厅,声音大得陈又涵在门口这儿也听得一清二楚:“外婆!陈又涵不会骑车!”不知道兰曼应了声什么,他又忙着飞奔到二楼书房,咚咚咚的脚步感觉要把地板震塌。瞿仲礼书房窗户开着,正对着花园这一侧,隐约传出叶开的声音:“jesuschrist!外公你知道吗!又涵哥哥竟然不会骑自行车!”
陈又涵在mary好笑又复杂的目光中抚住了额,过了会儿,兰曼和瞿仲礼都到了门厅,他不得不站直身体,认真又无奈地再度承认道:“真的不会。”
叶开“啧”了一声,很得意地问:“外婆,我是不是五岁就会了?”
兰曼点头,陈又涵很给面子地鼓掌:“厉害,聪明,不愧是天才。”
兰曼一指门外那条僻静马路:“就是在那里学会的。”
陈又涵神经一凛,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叶开就心血来潮地说:“又涵哥哥,我教你骑自行车吧!”
兰曼和瞿仲礼都说这个主意好,叶开趁热打铁,胡诌道:“一个人怎么可以不会骑车呢!不会骑车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陈又涵受不了地转身离开,心想扯鸡巴淡,介于长辈在场,他克制而冷峻地说:“维纳斯还没手呢,残缺也是一种美。”
叶开急中生智,对着他的背影咬牙道:“我想要骑行婚礼!”
场面一下子非常安静,陈又涵停住脚步半转过身,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叶开硬着头皮说:“骑行婚礼,对,我们在前面领航,出席宾客都骑车跟在后面……”太扯了,他一边说一边尴尬,心里想我他妈的在说什么?
瞿仲礼拍拍兰曼的肩膀,兰曼跟他对视一眼,两人搀扶着忍着笑偷偷离开。
陈又涵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他,压低声音:“就这么想看我出丑?嗯?”
叶开垂眸躲过他的审问凝视。
陈又涵无奈地笑了笑:“不用这么费劲,”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激将法更好用。”
叶开又中计,懵懂地问:“怎么激将?”
陈又涵在他耳边轻笑一声,用更低沉磁性的声音贴着他敏感的耳廓慢慢地说完了一句话。语气是冷峻而高高在上的,叶开却好像一下子着了火。
黑色的瞳眸倏然睁大,他静了半晌,轻轻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