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晚风送来远处的狗吠声,乔榕啃着烤串,观察天边越来越明亮的金星。
俞松坐在旁边,沉默地喝着罐装啤酒。
乔榕没想到他没去聚会,更没想到他居然打包了烧烤说一起吃。中午才一起吃过饭,她现在其实并不饿。但是俞松似乎很有兴致,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关门把自己拾掇好,跟他上了宿舍天台。
在她的印象里,俞松似乎从没在画室留过宿,虽然这里有为他准备的房间。
每天八点正式上课,七点就有学生开始自觉来教室画速写,俞松也一般是这个点就到了,她比较懒,可能八点后才出现,她是助教,不需要每分每秒都守着。
乔榕听简菡提过关于俞松的背景。澍海背后的老板就是俞家人,他家是本土的老家族,祖上好几代都从事文艺类工作。俞松比起高考美术老师,看起来更像个学生,他出的画册也没有半分应试教育的影子,纯粹的清新好看,那种色感是天生的,很难模仿。
澍海出来的学生多少受了他的影响,和其他机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几乎没什么流水线气质,这也是为什么乔榕当初在选择时没怎么犹豫。
“明天上午的范画你来吧。”他打破了沉默。
明天上午是速写课。乔榕咽下牛肉,问,“杨老师请假了?”
俞松笑了几声,“没有请假。不过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问杨老师?”
“因为他才是速写老师啊?”乔榕撑着脸,“我只是个助教,专业也不是纯艺术,万一教坏小孩怎么办。”
“你自己都是个小孩。”俞松压扁易拉罐,收进了塑料袋。他看向乔榕,“其实按照我的标准,你的速写比杨老师要厉害,你的画面中有故事感,有一种氛围,我觉得这很厉害,如果学生们能够学到哪怕是一点,也会对他们的审美和技巧有很大提升。”
乔榕放下了手里的铁钎,“谢谢俞老师夸奖,我觉得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不要这么客气,平时叫我俞松就好,俞老师听起来总让我觉得自己......老气横秋?”他抓了抓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发梢微微蜷起,天生的弧度。
“不要这样想,你看起来很年轻。”乔榕说,“要是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可能过不了几天就有学生敢直接叫你老俞。”
俞松苦笑,“就快二十八了,正好比他们大了十岁,老俞就老俞吧。”乔榕也笑,俞松接过她松散掂着的铁钎,说,“乔榕,我真的觉得你速写挺好的,等有空缺了可以直接提主讲,明天就当试试水,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
乔榕觉得再推脱应该也没有结果,于是点头应了下来。半个多小时的事,快得很。
又安静下来。风力逐渐变大,她没扎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俞老师,我们下去吧。”
俞松没有回答。
她转过头,拨开发丝,俞松偏头看着她,眼底倒映出天台过于明亮的白炽灯光。他笑着,帮她把头发捋到后面,手指停留在耳廓,没再动作。
停顿有些久,乔榕不确定的问,“俞老师?”
“叫我俞松。”他说。
乔榕没说话。她发现俞松的表情突然收敛了些,似乎有些严肃,而他的视线,好像落在......她的嘴唇那儿?
不对劲。气氛不对劲。
乔榕转过头,让他的手落了空,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明天要早起,俞老师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听说你家离这儿很远,开车也挺花时间——嗯?”
俞松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也可以在这里睡。”他走过来,站在乔榕面前。他的体格没有乔维桑厚,但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乔榕看着衣领边缘探出的锁骨形状,微微有些出神。
俞松看她不动也不吱声,心底涌出细碎的雀跃。他抬手从乔榕的发顶往后摸,像是给猫儿顺毛。
“乔榕。”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乔榕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乔维桑的声音,但他以往大部分时候都是叫自己榕榕,心情不好才会直呼全名,幼稚的要命。
俞松低下头,捧住了她的侧脸,拇指指腹摩挲着她小巧圆润的下巴。
乔榕有所预感,抬起了头,静静看着他。
俞松认为这是对他的接纳和默认,心跳变快许多,他看着那双漆黑晶亮的眸子,亲了一下她的眼睫。
乔榕凝重地蹙起了眉。
俞松没有注意她的细微变化,往下寻找她饱满的唇珠。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就在他准备含住眼前微微嘟起的柔软唇瓣时,乔榕偏开头,推开了他的肩膀。
“你喝醉了。”乔榕情绪平静。
“我就喝了一罐。”他没有太尴尬,重新找回笑容,一副无辜表情。“你知道为什么今晚我没去聚会吗?”他问。
乔榕迟疑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现在知道了。
俞松看她这样,蓦然有些失措,“这一年来,你没感觉到......我对你有好感?”语气中能听出他有多没底。
他确实对自己很关照。乔榕想,但是她不喜欢他,就连男女荷尔蒙层面的吸引都没有。
乔榕的态度近乎漠然,俞松垮了肩膀,低下头,声音变小,“......我明白了,抱歉给你造成困扰。”然后又勉强笑道,“早点回去休息。记得抽空想想明天的范画。”
乔榕又挪到了他身前,仰着脸,略显幼态的脸上表情严肃,有种说不出的迷惑性。
“俞松,你为什么喜欢我?”
一阵风吹过,她的眼睛被发丝遮掩,其中的亮光碎成细小斑点。俞松手指动了动,想像刚才那样摸她的头发。但乔榕提前抬手,紧接着摘下手腕的发圈,迅速绑了个低马尾。
她的气质总能给人某种说不出的矛盾感。俞松看着她整理头发,突然想到。他被她吸引,不如说是被她身上那些不好形容的特质吸引。
“你很特别。”他逐渐镇定下来,认真的回答,“你和你的画一样,干净又纯粹,你的气质不会给人压力,和你相处让我觉得很舒服。每次上课的时候,看到你坐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我就觉得很安心。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至少在你身上,我感受很强烈。”
干净又纯粹?
乔榕觉得这个说法很讽刺。
其实正好相反,他肯定不知道她是个想着自己哥哥自慰的变态。
她抬起头,认真打量面前男人的脸。
俞松有个标志的美人尖,眉毛不粗不细,没有明显的眉峰。他生了一对杏眼,鼻梁秀挺,下巴略尖,稍微有些女相,这种长相很乖,是招人喜欢的那种柔和自然。
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俞松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退缩。
乔榕骤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