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灯架残骸发出一股焦糊味。那一侧几个北狄贵族强自镇定,一排精兵立在身后,严阵以待。
徐锦融立在长桌一头,皮甲束带,腰间刀剑齐整,身形舒展颀长,任何举动似乎都毫不费力:“坐下吧。”
对面几人顿了很久,最后仍是极缓慢地坐了下来。大昱一方官员也不大情愿,但在那注目之下,最后也原地走回,原路坐下。
徐锦融这个名字在堰头城,有非同一般的含义。纵使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她,但此时也无人明示什么不满。
徐锦融盯着贺昭。他也在走回来,她直看他也一言不发地坐回去,方才稳住,看向右手边桌沿坐的一排人。
呼延勒面色比原先还要白,一动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随即才发现,徐锦融是在问他身后的吉泰。
“吉泰。”
“你跟呼延勒感情好么?”
“……”
“我杀了他,你会心疼么?”
“……穆平侯……”
“想来也不会,”她冷笑,“上赶着求我来你们北狄,让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够没拿他当回事的了。”
呼延勒紧紧咬着牙关,病态的面孔上红白交替,手指抠着手指,抠得又急又用力,似乎恨不能扯下来一条皮肉。
但他又突然笑出来一下,一桌人都奇怪地看来,他抬起了眼。
呼延勒坐在这一侧最边缘。徐锦融正立在长桌一头,距他最近。他摘下手上的戒指。很奇怪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不知这是要做什么。然后他扳开戒指上比指甲盖略大一点的天青色宝石,看着徐锦融的目光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徐锦融面色骤然惨白。
“……你拔的?”
呼延勒不说话,但面上笑意,在徐锦融拔出身侧一支器物时,整个变了。
枪口指向他的左脸:“拔的是这边,还是那边?”
“你……”
而徐锦融又把手里火枪移开,向下指到桌面之下,动作并不快,却忽然一声爆响,呼延勒顿时惨叫,极为凄厉。
“勒王子!”
吉泰蹲下,扶着呼延勒几乎爆开、血流如注的左脚靴尖,声音都要颤得变形。
“你这个疯子……”
呼延勒痛得全身发抖,面如纸白,几乎要背过气去。徐锦融枪口直指差点动作起来的北狄侍卫,闻言冷笑:“疯子还说别人是疯子。”
她回头看向另一侧一排惊悚煞白的脸,解释道:“出京城的时候去取的,我总不可能只造一把吧。放心,待会还留给你们。”
但她这时眼睛已全红了,说得也分外勉强,似哭似笑,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接下来是谁呢……吉泰你说?”
枪口在呼延格处停住了。
呼延格身后的侍卫已然按捺不住,长枪出手,徐锦融正待偏身,但在此之前,铿的一声钝响,长枪在桌上被一柄刀格住,贺昭已立起身,手中兵刃架着枪尖,胶着持住,一寸未让。
“……好,好,”
徐锦融咬牙点头,随即也不知她动了哪里,似乎踩了什么地方,又似乎从手里射出什么器物,喊了什么,短暂的肃静后轰然一声,地下震荡,众人变色中纷纷后扑,吉泰拖着呼延勒往后急闪,坚固的长桌已断裂翻起,木条、尘土、碎块迸飞,土石气味和火药气,弥漫了整个大厅。
惊魂未定。
徐智灰头土脸,看向原本长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深坑,几块木料残骸往里掉落,又因形状不均而搭挂在坑边上,摇摇欲坠。
那一边徐锦融正看过来,面上一闪而过的焦躁,徐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旁边昭世子。
而再回头一看,那边枪口又举起来了,徐智心里全凉,只道完了完了,真收拾不住了。
“还有谁要动?”
呼延格在枪口那一头,扶着旁边蒙于达,还在咳嗽。
她哑声出口:“吉泰,当日行刺皇上的人是谁安排的,你说是不说?”
吉泰恨恨盯着徐锦融,牙关扣得死紧。
徐锦融看着呼延格和蒙于达,发红的双目里带了点探究:“两位亲王还不知道么?”
“……真有意思。可是吉泰,你要那么天真,以为不说就不会打,那我告诉你。贺琛都知道,也明白说了,要打。你不承认,只是白送了他们性命。我这番过来,不过是打个头阵,”
她顿了一下,笑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最后一次。”
众人闻言,全然定住,大昱这边官员面面相视,贺昭立着并不出声,旁人更是鸦雀无声。
“还不说?”她开始失去耐性。
又是一声炸响,呼延格一声惨叫,捂着耳朵声线扭曲,但在只他身后不远的立柱上出现了一个窟窿。
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打开枪腹推进,徐锦融再抬手,
“快说啊!”呼延格捂着耳朵,双眼暴突,狂吼。
吉泰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终于松手,任呼延勒一下栽倒地上。
他直起身,向旁边退开一步:“那是勒王子一人所为,要设计嫁祸穆平侯。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事干重大,不敢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