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时候,他们都是一人坐于一处看书,偶尔也会下棋,品茶。
是夜,两人躺在屋外的摇椅上观星。
月下影成双,微风袭来,长泽将一袭薄毯盖在芙荑的身上,还顺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了耳鬓的后面。
芙荑愣了愣,他手指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侧,许久,她轻声说道:“有时,我还想再争取一下,有时又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长泽似是疑惑地问道:“争取什么?”
芙荑却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没在言语。
若故事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可是,不过弹指一挥间,该来的还是来了。
僵尸族再次来犯,还伙同了魔族,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已经攻到了半山腰。
长泽劝芙荑离开昭善宫,回九重天,她拒绝了,她的伤还没好,无能为力。
长泽带兵迎战,然,寡不敌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长泽向天帝请旨,可援军迟迟未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突然,天将巫女,业火焚身,在漆黑的夜里,她依旧着一身红衣,就像是一个用灵魂在表演的舞者,也像是一只忍受涅槃的凤凰,她清澈的眸子注视着战马之上,身穿金色铠甲的英气男子。
“长泽,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好受一些了。”
那一纸语气生冷的军令,还安放在她的衣袖之中。
“姬舟芙荑,身为巫女,理应为族之基业献身。”
那日,姬舟夫人来后山找她,淡淡地说道:“你自认聪慧,长泽不过稍许逢场作戏,你便神情以对,落到这个田地。”
她盯着纸上清隽苍劲的墨迹看了许久,只说了四个字:“天命定之。”
芙荑抬起头,看着姬舟夫人,有些疲惫地说道:“母亲为何如此恨我,只因我是不详之体吗?”
姬舟夫人霍然起身,临出门时,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是我身为巫女的职责。”
那一夜,她将多年前长泽在天牢中写于自己的信件翻出,一张一张地烧掉,无论是爱是恨,是思是愁,都随着离别一起尘封吧。
旧日里只是一眼,她便情丝牵绊,心乱眼盲。
明知道那是一局赌注,可她依旧执迷不悟。
他从未说过承诺,所以,谈不上欺骗,是她贪求了这梦中的幸福。
不属于自己的,终是被收回得太猝不及防。
现在想来,他劝自己离开,究竟是在给自己机会呢,还是在讽自己痴妄呢。
可笑的是,她最终还是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然后,如他所愿自断肝肠。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爱他。
巫女的圣火,碰触之人,必死无疑,不肖一晚,敌军覆灭,千百年来,再无异物敢霍乱人间。
芙荑魂飞魄散,什么也没有留下,连名字都被大巫女列为了禁忌。
这便是芙荑的一生,可是,这只是故事的一面。
族官主自古乃上天选定,降生之日必有异相,长泽降生那日,天降金色甘霖,故他被取名为“泽”。
长泽自出生,便被尊养在昭善宫中,长大一些以后,就开始跟着时任的族官主姬舟权学习。
一日,他闲来无事走进了后山,见一只狼卧于树下,他本意是想试探一下那只狼,看看自己的擒拿能力如何,凑近一看,却见那狼的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孩。
长泽知道,以她一人之力,是救不出那孩子的,于是赶忙跑回寝宫找人帮忙。
负责照顾他的下人,见长泽一副惊慌的样子,忙问其缘由,他便将后山之事说了出来。
那下人忙做了一个禁声手势,小声告诉他,那是长公主,因出生时,大巫女算出她是不详之体,故将其丢弃在后山,这是禁忌,不可说的。
听说了事情原委,长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避开那下人,又快速地跑回了后山。
他用几块生肉,将那只狼引开,才终于靠近了那个孩子。
同是公主,月蓝锦衣玉食地娇养在宫中,而这个孩子却衣不蔽体,脏兮兮地躺在草地上。
小小的孩子突然抽搐了两下,然后就不成调地啼哭起来,声音轻轻地,细细的,却抓挠着他的心。
这孩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是身患重病的,但应该喂她吃什么草药,长泽也不晓得,但他知道族官主的血有净化的功效,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咬破手指,轻轻地伸进了孩子的嘴里,片刻之后,孩子抱着他的手指满足地吮吸起来。
长泽原本只是想要给她喝几滴的,因为,几滴就足够了。
可是,估计那孩子是饿了,死抱着他的手指,直到喝饱了才满足地松开。
这是长泽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救人,他的血流进了她的身体里面,这让他觉得,这个孩子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他用手帕将她的小脸擦干净,看到了孩子清晰的眉眼,如此软糯可爱的女儿,姬舟夫人怎么忍得下心呢。
那之后,长泽经常忙里偷闲跑去后山,想尽办法将狼引开,然后给小女孩儿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喂她一些食物。
长泽深知自己年龄尚小,能力有限,不能违背大巫女的话,否则,可能会害了小女孩儿,所以,数年来,他一直很谨慎,从未被人发现过。
小女孩渐渐长大了,长泽想,她得有个名字啊,便为她取名“芙荑”。
芙荑是一种生长在雪山之巅的植物,只生叶芽,不会长大。
长泽希望小女孩儿可以永远保持一颗真纯的心,不会被这个复杂的世界玷污。
小女孩儿还不会说话,自然也是听不太懂长泽的意思,只是咿呀咿呀地跟着他念,直到长泽要离开昭善宫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学会念自己的名字。
长泽只当她是体弱,所以,智力也比常人发育得慢一些。
他便用法力将“芙荑”二字烙印在了她小小的掌心中,算是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待自己回来时,也不怕认不出她。
长泽要走了,因为他要去闭关修炼了,这是每一任族官主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担心自己离去以后,芙荑因无人照顾而生病,长泽便在狼窝的外面种了一棵长生果树,教导芙荑如何去摘果子吃,可是,她始终学不会。
不过,果子熟透以后便会自行落下,她倒是凭着本能,知道捡起来吃,还会爬去泉边喝水。
这让长泽安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