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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许多年,桃花乃至整个玥妃殿内的所有在场目睹了那一切的婢女们都记得当时的场景。
    桃花几乎是被人拖回玥妃殿的。桃花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而这一幕落在苏晓玥的眼底却是不得了的,之前没有半点害怕的桃花,在那一瞬间便觉得全身都被自家主子那满身的杀气给震慑到了。然而,下一秒,温暖的感动却盈满于心,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苏晓玥眯起眼看着来人,桃花脸上那红肿的模样着实刺着她的眼。眸光一转,她那冰寒的目光已落到那人纤细嫩白的脖颈上。
    “桃花,怎么回事?”苏晓玥看着桃花,缓缓地问道,全然不将司徒漠后宫中的某一位妃子放在眼底。
    桃花双眼模糊,听得自家主子的问话,嘴角便带起了笑,“娘娘,奴、奴婢……啊……”话未说完,一声尖叫,便让她几乎痛晕过去。
    “玥姐姐……”
    “你在叫谁?”没等那想要说话的人把话说完,苏晓玥冰冷的声音变率先响起了,生生将那人要说的话埋葬在摇篮当中。
    “你……”
    苏晓玥这才不屑地看向那人的脸,冷笑,“你是哪根葱?竟敢称我为姐?”长得倒是不错,难怪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了!
    “苏晓玥,你不要太嚣张!”那人原是被一旁的奴婢给拦着,此时被苏晓玥着话一激,哪里还把持得住,顿时便是暴怒得准备开启骂战模式。
    苏晓玥轻蔑一笑,“本宫嚣张了又如何?”话刚说完,甚至还未落地,她的身影便瞬间移动,如一阵风般到了那人的跟前,待那人惊骇得怔住了之时,她便长指一伸,生生地将她的脖颈勒住。
    “娘娘!”惊恐讶然的叫声瞬间响起,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更是一致地扬起。谁能预想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谁又能想到苏晓玥嚣张到了这般田地。
    “本宫嚣张了,你又能奈我何?”
    苏晓玥那仿若自地狱发出的气息冰冷地落在她面前得那人脸上,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她的脸上切割,战栗、惊恐在那一双美目中盛满。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苏晓玥似乎闻到了那久违的血腥味,她向来秉承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人都欺到自己面前来了,赶巧她的心情不爽,这不正是给她出气来了么?
    “你……你敢……”那人的脸已是煞白,再感觉到脖颈上的手力道加大,她的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此时,端是心头再恼怒,却已是恐惧占了上风,
    苏晓玥残忍一笑,“我怎么不敢?”说话之间,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娘娘……”祈求似的叫唤声响起,有伺候苏晓玥的人发出的,也有伺候被她掌控着生死的那个妃嫔的人发出的。
    “娘娘,您息怒,您千万不能……”一旁,早已被忽略而被放开的桃花忙是上前劝阻。若是娘娘当真失手将人给掐死了,且不说朝中原本就反对立娘娘为后的大臣会如何口诛笔伐,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苏晓玥低头看向桃花,眼底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也认为我不能杀她?”
    “这……娘娘,皇上他……”桃花被她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她还是得说,否则自家主子一定会把人给掐死的。
    苏晓玥冷嗤一声,手稍稍松了一些,却没有要从那细嫩的脖颈上移下来的意思。众人紧着一口气,不敢稍稍松一下。桃花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不杀她也可以。”低头看向桃花,苏晓玥倏尔开口问道,“她用那只手打的你?”
    “什、什么?!”桃花一开口,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给咬着,也顾不上要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家主子问了什么?
    “我问你,她用那只手打的你?”这一次,苏晓玥“耐心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更是阴冷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缩起脖子。
    “这……”再一次听清楚,桃花终于又想哭了,又是害怕,又是感动。
    “哪只手?”苏晓玥阴冷的声音显露出她的不耐烦。
    桃花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这时再不敢多说,忙是颤颤地回道:“右、右手……”
    “右手是么?”苏晓玥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那人拼命往后缩的右手上,目光如寒刃。
    “你……你想做什么……”
    惊恐颤抖的声音破碎地响起,而她满目的惊悚换来的也不过是苏晓玥残厉一笑。
    “你说呢?”苏晓玥定定地看着她,森冷地笑着,“在动我的人之前,你都没有先打听清楚我是怎样的人么?”
    “你……我是皇上的人,你敢……”
    “恭喜你,你又给了我一条把你的右手给卸下来的理由。”听着她居然还敢提起司徒漠,苏晓玥心中猛地便蹿起了比之方才更为强烈的怒火,再想着这几天的沮丧的来源,她心头积攒的火气更盛。
    “娘娘,别……”凡听到苏晓玥这话的一干人等,无一没有惊叫出声。
    然而,一切都太慢了,一旦动起手来的苏晓玥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只听得“咔擦”一声,骨头松动那清脆的声音变在殿中响起,让人瞬间呼吸一顿,再下一秒,哀嚎声便通天彻地地响起。这每一声嚎叫都让人胆寒。此时,再也没有人敢对苏晓玥多说一个字。
    天哪,这玥妃娘娘当真是心狠手辣!——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这样一个共识。
    苏晓玥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便狠狠地将人往对上推去,而且所推之处便是那没有人在旁的柱子旁。她下手也少不得多几分力道,于是很自然地,那被她几乎拆了手的人直撞上了柱子,“砰”的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隐隐也能听到。
    众人看得撑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
    “主子,主子,您、您没事吧?”一众婢女忙是七手八脚地朝此刻乱没有形象的主子而去。
    然而,此时她们的主子却是半句话也回不了,只能哀声呻吟。
    “还不走?”苏晓玥冷眼看着,沉声道,“难道还等着本宫再给她将另一只手给拆了?”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们唯唯诺诺地说着,一大群人便小心地扶着中间的主子往外走去。
    苏晓玥也懒得再看,转头便看了看桃花,而后朗声说道:“宣太医!”
    “是,娘娘!”
    太医给一个小小的宫婢看病,这在整个皇宫里不是第一遭,可几次都给同一个婢女看病,这却是少之又少了。不过,有一个皇宫里头最受宠的玥妃娘娘在,饶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玥妃殿内的事情总是上一刻才发生,下一刻便到了司徒漠的耳中。苏晓玥这一番动作没能如别人所想的让司徒漠震怒,倒是让他增添了几分笑意,身上的伤似乎也要好了一些。与沈若愚的一场比试,超乎他的想象,原来还是低估了沈若愚的武功,最后却是弄得两败俱伤,害他不得不躲在暗处养伤,连她来找他时,他也不敢现身。事关自尊,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原是想着等过几天再去找她,谁知却听来这样一出!
    “传旨,废除萧氏妃号,降为昭仪,命其闭门思过半年,未经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话音落,一道无情的圣旨便传达下去。
    “是,皇上!”
    司徒漠的这一旨意不多时便在皇宫内满天飞,议论之声如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暗暗地响起。然而,有了之前的多次教训,外加这一次直白的血淋淋的教训,便是心头对苏晓玥有再多的不满,也没有人胆敢在玥妃殿的人面前多说一个字。此时,在这揽月皇朝的皇宫里,但凡与苏晓玥挂上钩的事儿,无一不是人人自危。
    苏晓玥向来是淡漠惯了,只要那些人不动脑筋到她这儿来,她也懒得理。有了这样一个什么事情都管的主子,这玥妃殿里的奴才们自然也不多事。一切也都算相安无事。
    虽说这一次苏晓玥动了手,可到底她也没完全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人招惹上了。难道就因为司徒漠几天不出现,他那些后宫的女人就以为是她把人给藏起来了?若是如此,那真是好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司徒漠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也就意味着他也是时候出来了。这么一想,苏晓玥心头的那份莫名焦躁似乎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而直到司徒漠第二天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玥妃直到自己完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传闻中的那种状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间隔几天再见到苏晓玥,司徒漠的感觉如她一般,只是,他不曾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而已。炙热、贪婪的目光落在她依然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的脸上,司徒漠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去。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前一日才有自己后宫的女人与她寻衅找事,他是绝对不敢有任何行动的,然而此时见着她一副似乎有些呆萌的模样,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下一秒便大跨步地走到她跟前,毫不客气地将环抱住。看似强势的姿势,可唯有司徒漠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多么害怕她冷酷地挣脱,半点不给他机会。
    一面抱着,司徒漠的心里一面在打着鼓,昨天才展示了嗜血的一面的她下一秒会不会直接将他打成重伤,让他得在床榻上再缠绵上几天甚至几个月。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还得享受她的温软和甜香。
    司徒漠这厢忐忑地享受着,那厢,苏晓玥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推开他,还是不推开他?男人无一不是得寸进尺的,眼前之人更是如此。可她真的要违背自己的心吗?虽说她也不知道是否到了那种愿意为了他留在这里的地步,但是,此刻,她也并不是那么排斥……苏晓玥的心里有些乱了。
    这一时间的迟疑让久等她竟毫无动作的司徒漠心中狂喜不已,一时激动手上的劲便加大了,不过很快腰上便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如今这世上,但凡知道苏晓玥的人都知道她的狠辣,而只有亲身试验过的人才知道她的狠辣程度。司徒漠此刻正在经受,不能埋怨,更不能推开,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痛并快乐着。
    苏晓玥的改变带给司徒漠的无疑是惊喜,当然,也有不确定。可这一回,没等他开口,苏晓玥却先“坦白”了,真真实实地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起。
    “我也否认不了对你的感觉,所以也只能承认。”苏晓玥轻笑着,“莫说你惊讶,我自己也是惊讶的。所以也不要问太多,太多的我也回答不了。珍惜当下,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司徒漠定是不会生出太多的忧虑来。
    苏晓玥与司徒漠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黯然伤心者有,愤怒不甘者有,欣喜祝愿者有,嫉妒忿恨者有,然而,这些人都不在他们两个人的考量范围之内——前提是那些人不去招惹他们。
    沈若愚与蓝傲天绝对不在此列。
    司徒漠不堪其扰,苏晓玥唯微有叹息。
    围着苏晓玥的争斗依旧,三个人之间合作有之,分裂有之,最终也算平安度过。
    转眼便是一个月飞逝。沈若愚依然在皇宫中神出鬼没,蓝傲天将所有的朝务交给蓝景天,只身一人待在揽月皇朝,与其余两个情敌斗智斗勇,还时不时上演与苏晓玥对手的场景,倒也是不亦乐乎。
    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苏晓玥来说无疑是她在这个世界以来感觉过得最快的一个月,也是感觉最为漫长的一个月——她越发地感觉力不从心。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自然是与苏晓玥近身接触最多的司徒漠,就在七天前,她昏倒,而御医查看过之后却未能找出半点问题,半个时辰之后,她自然转醒。这时,他就知道,她的时间只怕是不多了。
    苏晓玥最是清楚自己的状况,也算是已经习惯,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关心担忧自己的脸,心底也顿时被愧疚给占满了。她应该没有办法毫无遗憾地离开吧!
    司徒漠一行人与顾先生多番讨论没有得到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他们怎样也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两天之后,也就是这个月月圆之时,她便会回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一切已成定局。
    夜观星象知天下知这种事情,苏晓玥原是不信的,可到了这里,她还真是不得不信。只是她也还知道若洞悉天意却广而告之,这样做的后果也是极为惨重的。他们四人皆知,却只有苏晓玥一人曾经问起过,只是顾先生给她的回答并不甚明朗。之后,她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直到许久之后得知真相时,她心中满满的都是后悔和自责。
    苏晓玥的离开既已成定局,那么纵是司徒漠等人再懊恼愤怒也无济于事,他们唯一能做也只是再这两天的时间里尽量地陪着她,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苏晓玥倒也不在意,她也知道,他们暗中已不知给她画了多少幅画,只在无意中,她就得知她的画像已挂满了沈若愚的整个房间。这种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当作根本就不曾知道。
    与她相同做法的,还有司徒漠。他的筹划究竟会如何,他也不知道,而此时,若是能留下越多关于她的画面,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可以看着她的画像遥想,而不是对着那可有可无的空气。
    两天,漫长而短暂,除却苏晓玥,其他三个人几乎是连眼睛都难以合上,整整一个晚上,三个人加起来的睡眠时间也不足一个小时。他们的疲惫很真实地反映在那一双双眼睛里,而这也让苏晓玥看得真真切切。
    “你们这是何必呢?”苏晓玥轻叹一声,却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们都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说再多,他们也不见得听得进去,固执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而她无力去改变。
    预计的时间慢慢逼近。
    没有人知道苏晓玥会在月圆之夜的何时,在何地,以何种方式回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连顾先生也无法探知——所以,从傍晚时分开始,没有一个人的实现肯离开她的身上哪怕一秒钟。
    苏晓玥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被一群美男目不转睛——真的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是该荣幸,还是该稍稍紧张一下?好吧,这两者都有,可更多的是其他的东西。
    “若是我要消失,你们盯着也是没用的。”苏晓玥摇头轻笑着。此时的他们正坐在一株桂花树下,一盏她最爱的茶,几碟她还算喜欢的点心,圆盘似的月亮艰难地在天上爬行,光线略有几分昏黄,不似往常那般皎洁澄澈,似乎注定着它今夜的不平凡;这番有月相随,有茶可品,有人可看,有香可闻的景象,如何看都不像是一场离别的前兆,却像是平常夜下的一场简单聚会,偶尔的言语,宁静、闲淡。
    苏晓玥心里很是庆幸自己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下,虽然盯着她的几个人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她这般的平静,可这样的气氛至少不会让她太过遗憾。
    遗憾?是的。
    苏晓玥淡淡地笑着,过去的她没有太多的情绪,没有太多的感情,或负面,或正面的情绪都不在她的人生中出现。没有想过未来除了在血腥中度过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活,可偏偏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慢慢体会、感受、学会,然后理解、体谅……所有的一切是她曾经厌恶的男人所给予的。收余恨,而后终身平。懵懂的她在一次次的伤害与被伤害之中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虽然她不尽参透,可她也如世上大多数的女子一般经历过、体会过,那么,当她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是否也算是圆满了呢?
    所有人都看着她嘴角那带着清香的微笑。看过她冷酷无情、嗜血残忍的笑的他们都深深地知道,这一次她的笑,一如月之光华一般真切、温和、真实、让人心动。哪怕是到了多年以后,他们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有多么璀璨耀眼!
    苏晓玥不曾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当圆月的清辉陡然轻轻一动时,她的眉心一跳,眸光微转,落在正对面那正满目痛楚、不舍,又满目坚定的男子身上。君子如玉,司徒漠其人只有在这样的月光下才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心忽而隐隐作痛。原来,原来,她终究还是不舍的,两生两世,她唯一装进过心里的男子。
    此时此刻,她是该祈祷一切尽快到来,还是该祈祷这被预测的一切将不会发生?该是后者吧!只是,她的心里却又知道顾先生所言不会出错,想要做什么也已经晚了。
    眼睑微垂,纤长的羽睫在脸上落下阴影,苏晓玥试图将自己埋进黑暗之中。
    她的眼神,她的情绪,无一不落进司徒漠的眼底,烙进他的心底,痛苦与甜蜜并存。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静静的沉默。
    “喝茶吧,这都该冷了。”司徒漠低沉的嗓音响起。
    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接着,茶水倒落的声音随之而起。苏晓玥已然抬头,撞进那温柔的漩涡之中,半晌的对视,而后她缓缓地扬唇笑了。
    气氛异常得让人不知该找什么话来说。蓝傲天与沈若愚感觉自己已经被排斥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之外,原本苏晓玥那倾国倾城的笑该让他们展颜,可偏偏,他们各自的心仿佛都被冰冻了一般。发现自己是多余的,可心底又不甘,这是一种怎样痛苦的心情!
    顾先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唯有无言地叹息,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天象上——此时,星象已然发生了变化!
    “顾先生?!”目光为了避开司徒漠与苏晓玥二人的对视而转开的沈若愚猛然注意到顾先生脸色骤变,顿时心慌惊疑。
    沈若愚何时用过这样的语调说话,自然立刻引来其他几人的注意,进而无不将目光落在顾先生那高深莫测的脸上。
    “没多少时间了。”顾先生手指着夜空中那颗他们早已熟知的星星,叹气道,“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你们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吧!”也许将来他们还能见面,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
    司徒漠、蓝傲天与沈若愚三人皆是呼吸一顿,目光同时落在苏晓玥身上。苏晓玥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竟也觉得全身有些僵硬,连心也似乎都凝固了一般,血液运行的速度愈发缓慢起来,呼吸浅薄得几乎要听不到。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要说什么呢?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她能听进去多少呢?她的心又能接受几分呢?
    苏晓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她的想法,在这段时间里,她该吃吃,该睡睡,该训斥人时便训斥人,她其实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此时,面对着他们,她分明没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偏偏喉咙像是被人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得直让她情绪有些暴躁。
    然而,与她相反,围坐在石桌上沈若愚与蓝傲天却有着千言万语,只是,看着她,他们不得不生生地将那些话吞回了肚子里——此时,她那双如星灿耀的水眸中,分明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沈若愚与蓝傲天似乎都听见了对方心底的叹息和无奈,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个人都站起了身。
    “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由沈若愚开口道。
    几个人皆是一愣,而他们却已动身了。顾先生看了看天上,也低声道:“我也去。”
    几道身影或落寞或沉重,都将这个世间留给了苏晓玥与司徒漠二人。
    看着沈若愚与蓝傲天的动作,被成全的两个人都是惊讶的,而司徒漠的心底却是对沈若愚二人多了分感激,成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从这一点上,他对他们是敬佩的。然而,这却不表明他也会同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眼前的苏晓玥也不会。
    不再去看他们,司徒漠只专注地看着眼前那张哪怕为之倾尽天下也不后悔的脸,那双比这世上任何事物都要闪耀的眼。
    “我会找到你。”千言万语,司徒漠在心中百转千回,却只道出了这样一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到那时,你必须与我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苏晓玥略显讶异,倏尔却是开颜如绽放的青莲,“好,我等着!”说完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苏晓玥便觉得满心的躁意尽失,满满的只余从未有过的欢欣。这世上,分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分离之后永无再见之期;这世上,诺言并不一定让人欢喜,可为爱而奋斗而等待的诺言却让人满怀期待。此时此刻,苏晓玥与司徒漠二人一同体验着这种感觉。
    说完这话,苏晓玥觉得仿佛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一种他们终究会聚首,会白首的感觉,一种圆满的让人如沐阳光的温暖感觉。这一瞬间,微笑地凝视眼前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优秀男子,苏晓玥猛然觉得他才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回首过去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平淡有之,轰轰烈烈有之,在她看来,虽然没有像小说或者电视剧中那种为爱痴狂的感觉,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他对她的伤害,她回报给他的伤害,没有谁说得清究竟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谁,发生的事情只是顺其自然。一切已成往事,一切又都在发生,化作尘埃在宇宙中永世存在,不灭不净。
    他们对视着,却再也没有说话。月光下,那散发着浓浓香味的桂花树下,一双璧人安静地对视着,微笑着,一切的话语尽在那静静流淌的和谐的沉默之中——男子为女子倒茶,女子会以轻轻一笑,月华竟他们身上静静流泻,这是一种怎样动人心魄的美!
    而沈若愚与蓝傲天那满腔的不甘也都瞬间化在这样的美中,只是那溢满心头的不舍却怎么也抵挡不住。
    “到了这个地步,顾先生,您当真没有任何办法?”那厢,沉默之中,沈若愚猛然来了这样一句。
    顾先生是早有准备的,一张严肃和痛惜的脸没有露出一丝丝的破绽,只轻轻地摇头,“老夫无能为力。”
    下一秒,这亭子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即便知道,遥看桂花树下的那一幕,他们又能如何呢?
    时间悄然流逝,更漏声在寂静中尤为清晰。玥妃殿内伺候苏晓玥的几个人偷偷地注视着苏晓玥那里的动静,所以当一切发生时,她们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晓玥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的当下,沈若愚与蓝傲天正大步地朝她走来,而她的眼里除了看到司徒漠他们,更看到其他的景象,那些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景象,雪白的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她的耳朵除了听到桂花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还听到了一阵阵曾经熟悉的皮革制品在地板上重重踩踏的声音,听到了那曾经熟悉的说话调调;她的鼻子除了嗅到茶香、花香,还嗅到了曾经熟悉的药水的味道、香水的味道,还有那令人厌憎可恶的汽车尾气的味道……究竟哪个是现实,她几乎要分不清了。
    “苏晓玥!”慌张、急迫、惊恐的呼喊声在她的耳边回荡,苏晓玥这才将眼前的人看清,那张俊美无铸,那张化个妆或许比女人都要美的熟悉的脸,还有其他几个同样惊恐、害怕、不舍的神情的脸,曾经她以为他们与她毫无关系的几个人。倏尔,她扬唇笑了,皓齿微露,言语清晰:“再见了各位!司徒漠,再见!”
    “再……”
    司徒漠来不及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原本还静如处子般端坐在他面前的倾国佳人便如烟一般消失在他的面前,他甚至连她的手没能握一下。
    玥妃殿内,桃花等人撑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难过、不舍……一波波让人窒息的情绪如浪一般席卷了她们的心,眼泪如珠,哭号声如雷。而在泪光之中,她分明看到那桂花树下的石桌旁,那几位让人仰望的世上最为尊贵的男子如冰柱般冷冷地坐着,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翌日凌晨,早朝时间,揽月皇朝的朝堂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空空荡荡,正当众臣议论纷纷时,一道圣旨下达——即日起,朝中一切大小事务均有庆王爷代理。满朝一阵哗然,欲究其原因,得到的回答却是皇上需微服私访三月。没有人敢出面质疑,却也没有多少人相信。皇宫虽大,保密工作也做得好,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苏晓玥的各种言论早已是满天飞,于是有人猜测——皇上是去寻找玥妃娘娘了……
    直到司徒漠离开皇宫后的很长时间内,仍有许多人在揣测,可没有结果的揣测也不过是多余的。一切风言风语慢慢沉寂。没有苏晓玥的后宫无疑是让那些妃嫔们欢欣的,可没有司徒漠的后宫却无疑是冷寂的,此时,即便苏晓玥走了又如何,还不如她在的时候,至少还能争一争,斗一斗,如今,却是无趣得紧。
    揽月皇朝的事情很快在整个兰奇大陆传开,沈若愚与蓝傲天自然早已清楚不已,然而,对于他为何离开皇宫,他们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起初,他们还以为他是在为重新让苏晓玥回来而在想办法,然而,在跟踪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才明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司徒漠无非是在游山玩水,当真是游山又玩水,整个兰奇大陆上的那些山,他几乎都爬了一遍,所有的河,他几乎都走了一遍,这样的拼命,似乎是在绝望。最后,断定了司徒漠的想法,他们再也没有跟了,而是密切注意着顾先生的举动,一点也不放松。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眼便是两年。
    整个兰奇大陆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揽月皇朝,原本外称微服出巡三月的司徒漠过了整整一年三个月才回到皇宫,彼时,代理朝政的庆王爷在司徒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大举动作,将犯通奸杀人之罪的太后幽禁冷宫,开新的考试提拔制度,减赋税……一系列的举措让揽月皇朝立于不败之地。而对待后宫内的妃嫔,那些相信司徒漠不会再回来的妃嫔,司徒烨则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或是送她们还家,或是改嫁他人,后宫内的妃嫔数锐减。而在醉国,蓝傲天终于耐不住朝臣的劝谏,力排众议,立了一个平民女子为后,这女子心地善良,待蓝棋柯亦是不错,很快便赢得了人心,也算是没事一桩。至于那满头银发的青城公子,却是只偶尔听到有人提到他出现的身影,仿佛成了影子,只是,当有天灾出现时,那一抹银色的身影便悄然出现,赢得世人的敬仰。至于其他诸国,原本还打着苏晓玥主意的早已遗憾地放弃,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各自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平静而热闹。
    司徒漠对于这样的状况是十分满意的。
    “皇兄,这次回来便不会再走了吧?”窗外阳光正好,春风携着青草的气息萦绕在上书房内,司徒烨一脸悠闲地端着茶杯,轻抿一口后,便笑着问一脸笑意地坐在书桌后的司徒漠,“坐上你这个位子之后,臣弟才知道这原来也并非是臣弟想要的。”
    “哦?”司徒漠轻笑,“那么你此刻想要的是什么?”
    “唔……”司徒烨状似很认真地想了想,“像你这一年多的经历就不错。”
    司徒漠闻言,带笑的黑眸光芒微闪,“是啊,的确不错!”
    “皇兄这可是允了?”司徒烨露出几分欢喜。
    司徒漠扬唇点头,“这是自然,作为对你这一年多付出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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