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个念头,冬夏花了半日便抵达白泽越说的地点。
她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遥遥地转了一圈,用神识探查城内建筑,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没有隐匿的阵法,也没有过于频繁的灵气波动。
想要将城池整个地毯式排查一遍,却又实在是太费功夫了。
冬夏立在空中正思考方法时,在她身旁安安静静跟着的黎清开了口。
“我知道位置了。”
冬夏头也不转:“你接着编。”
“真的。”黎清道,“我可以立即告诉你方位,你一探便可。”
听黎清说得信誓旦旦,冬夏终于回头将注意力分给他一丝:“什么地方?”
黎清垂眸看着她,并未立刻开口。
冬夏皱了下眉,干脆利落地上前揪住黎清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拉下来亲了一口:“说。”
那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很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浪费多点时间。
敷衍又粗暴,和前不久的完全不一样。
黎清:“……”他其实没想这么换。
但换到手也不错。
黎清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伸手点了几个方位:“找不到异常,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异常。布置这里的人根本没有要刻意隐藏起来的意思——这几处并不是寻常人家。”
冬夏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看了一会儿,等松开时上头还带着齿印。
“他们假扮成带着孩子的几口之家,将鼎炉分散安置其中……”她很快看出门道,又轻轻啧了一声,“要花点时间了。”
一个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带着孩子的人家,一个个分辨出来自然要花许多功夫。
“你找一半,我找一半。”冬夏犹豫了会儿才给黎清分工。
黎清总是不会在这种根本的正邪之事上犯糊涂的,只是她怕黎清离开自己视线太远便失去控制。
吩咐完了半晌却没听见黎清说话,冬夏拧眉转头去看他,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正生了根似的落在她的脸上。
准备地说,落在她的嘴唇上。
冬夏:“……?”她一脚把黎清连着御虚剑从云端踢了下去,“想点有用的。”
舔了舔被自己思考时咬出的齿印后,冬夏也往城的另一端去了。
她的神识像是水一般渗入城中,将大街小巷全数覆盖,这倒是容易;可判断其中哪些孩子是被藏在普通人中的鼎炉便有点耗时间了。
但这城中藏匿鼎炉的数量比冬夏先前所想象的多了太多,她才搜寻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城池,便已经救出了八个孩子。
她不得不在城外临时圈起一座简单的阵法,将先救出的孩子们安置其中,往复循环。
这过程中少不得和阻拦她的人动手,但冬夏都尽可能快速地解决了这些小喽啰。
虽然证实了白泽越的消息不假,又确实救出了不少无辜的孩子,但在这过程拖得越来越久的过程当中,冬夏心头的不安却扩散得越来越大。
黎清身上的心魔已经饮鸩止渴地压制住,就算孙卓尔想利用他做什么也不会起效;
冬城的阵法她亲自检查过,布得很完善,心怀恶意的仙修魔修都别想摸进去,那里的人很安全;
仙域缺了黎清这员大将,短时间内不会有胆子来攻打魔域;
孙卓尔在想到办法之前也不可能踏出问天门的范围一步。
万事都是安排俱全的,究竟漏了什么?
冬夏皱着眉将一名跪地求饶的魔修斩杀,抱着浑身发抖的女孩御空往城外去,脑中仍然思索着这个问题。
女孩瑟瑟发抖地抱着冬夏的脖子,小声询问:“大姐姐是谁?”
冬夏摸了摸她的背脊,柔声安慰:“是来救你的人。”
女孩眨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盛着的是黑漆漆的恐惧:“那……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只要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当然就可以。”
冬城里收留的也都是无家可归、或不愿回家的人,不少人则会选择回家同家人团聚。
女孩破涕为笑:“我家在仙域,大姐姐能送我回去吗?”
冬夏嗯了一声,说话间人已在了城外。
她将刚救出的女孩放到阵法范围内,扫视了一眼挤在一起、仿佛在互相取暖的孩子们。
冬夏很熟悉被虏获成鼎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最开始当然会有反抗和试图逃脱的行为,在这些都失败之后,很多人便会转而选择消极的抵抗——大多数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最后,才会变成绝望和麻木。
刚刚被救出的这些孩子,看起来大多都是刚被捉住不久的,几个男孩眼里甚至还带着仇恨与怒火。
冬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蹲下身问他们:“你们被带来这城中有多久了?”
“我是昨天才到的……”
“我是前天……”
“我……我也是昨天……”
听着怯生生的回答,冬夏的眉皱得越发紧。
时间太密集接近了。除去一个在城内呆了超过半个月的以外,其他人都是三天之内被送来的。
……这简直就像是被刻意大量投放、制造出来的一个巢穴。
抑或说,陷阱。
冬夏安抚了孩子们,仍旧不得不再度去往城中。
就算这只是个陷阱,被拐卖的孩子仍是真实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在城中,她还没有察觉到危机的诞生。
如果不是危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声东击西的诱饵。
如果说是为了将她引到此处……可冬城仍旧稳如泰山。
在冬夏和黎清回冬城前,甚至就连白泽越也别想闯进桃花源里。
冬夏一时想不到思绪,救人的动作又快了两分。
直到她和黎清在城中碰了头之后,冬夏又回头用神识将整座城滚过一遍,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带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去和黎清汇合。
比起冬夏这里孩子们你我之间互相帮扶的和谐,黎清那边就大相径庭了。
——他简直快被那群孩子逼得走投无路,虽然看起来是双方僵持、黎清也面无表情,冬夏却怎么看他怎么品尝出几分手足无措。
换成别的时候,冬夏肯定要再好好调侃黎清两句,但今天她没这个心情。
“阵法万无一失,对不对?”她向黎清寻求确认。
“你看着我布的阵。”黎清道,“除非你我,想入阵都要至少一刻钟。”
“但我们在这里已经耗费两个时辰了。”冬夏沉沉道。
“阵法并未被触动。”黎清说着,看了看冬夏不豫的脸色,“回去便知道了,不要担心。”
冬夏哪里听得进去。
顶尖强者总是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都是从生死厮杀当中活下来磨炼出来的。
这直觉现在就像千根针一般地扎在冬夏背上,让她坐立难安。
“用那个方法回去吧,你的赶路方法。”冬夏下了决定。
黎清一时没想起来:“我的什么方法?”
冬夏皱着眉瞪他一眼:“我忘了的那个办法!”
黎清:“……?”
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是冬夏最开始失忆时的一个晚上,他带着她去无人岛上救鼎炉,心急如焚似地用的赶路手法。
“是你撒娇那晚……”
“胡说八道!”冬夏一脚踩在了黎清脚背上打断了他,“我什么时候对你撒娇过?”
黎清:“……”这可太多了,虽然都是他骗去的。
而且他接收了冬夏的一段记忆,那可全都是从冬夏视角出发的记忆。
……那晚冬夏绝对是撒娇了,还撒得得心应手。
但这话说出口肯定就不能善了,黎清识趣地咽了回去,将御虚剑放大又布置了稳固的阵法,好让没有自保之力的孩子们能跟着从虚空中直接穿过。
冬夏自然也不能自己赶路了,她将孩子们一个个哄着上了御虚,才自己也跳了上去,和黎清隔开一臂之多的距离,很明显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黎清:“……”他确认过阵法的牢固,小心地动用堕化真元撕开了虚空。
冬夏坐在他身后不远处,至少是将那群黎清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孩子们隔了开去。
黎清操纵着御虚剑在虚空的缝隙之间跳跃穿梭,总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冬夏不是将最开始那段回忆都制成了英华珠送还给他吗?
怎么还记得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
冬夏自知失言,但眼下也没时间找补,她面色紧绷地坐在御虚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剑身上跳动着。
说不上心急如焚,但也绝对是心神不宁。
她反复思考着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漏洞,但始终也想不到那一点。
只有尽快回到冬城才能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