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用安眠药寻短见的效用是睡着后仍然会感知头疼欲裂,眼皮呢,则被一片光亮刺得像被烈日灼烧一样。
被女佣轻轻拍着肩头苏醒时,辛宝珠还在徒劳地用手推拒着面前的空气,嘴里还在有气无力地咕哝着:“你们不能收走我的屋……是我的……我的!”
可下一秒再睁开双眼,却没看到西装革履的清算职员,而是她许久未见的小女佣,正在抿着唇偷笑,见到她清醒立刻将手里熨烫好的衬裙拎起来摇晃:“小姐,醒醒啦,下面老爷夫人都在等你呢。”
老爷夫人?
自从母亲过世,辛宝珠很久再没听到这种称呼,再往前数两年,母亲还未病逝时,因为迁怒于靳政,又有了真儿子,辛绍卿干脆与二房这对母女直接断绝联系。
甚至连母亲咽气那天想再见他一面,他都狠心拒绝。
男人的柔情总是稍纵即逝,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所以哪里会有老爷和夫人呢?无非是勾起她心伤的幻觉。
几乎要觉得是恶鬼回魂,落入炼狱,可再抬起双手,瞥到沙发对面梳妆台上的半圆镜面,辛宝珠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瞪大双眼捂住自己面庞。
不是鬼,甚至她本人的肌肤还在露台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泛着熠熠光彩。
这是她的五官眉眼没错,可并不是她吞下安眠药时那张强装少女的一张面。
肤若凝脂,明媚善睐,甚至做出如此惊恐万分的表情,眼周都没有一丝青黑和细纹。
整张胜雪白的面孔饱满紧致,好像一颗刚剥开胞衣的妃子笑那般娇嫩,只是上了一点淡淡的妆容,就美艳得不可方物。
“今年是哪年?”被心底隐隐的想法吓了一跳,辛宝珠用双手掐住女佣的胳膊努力收紧摇晃。
女佣当然不知道她心底百转千回,只当是叁小姐做了个噩梦,连话都不会问,有些吃痛但还是笑嘻嘻地回她:“五月二十一呀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大家都在下面等您呢。”
五月二十一。
辛宝珠心底默念着这个日子,几乎想都没想就赤脚冲出了露台。
还是那汉白玉雕琢的罗马柱,还是那一束斜斜的午后阳光,她从露台俯身向下张望,果然,花园里的成片的月季,芍药,绣球和栀子花都在大片盛放。
非但没有颓唐之意,反倒是一副繁杂富贵的景致。
远处的法餐大厨正在做分子料理的最后摆盘,食物和花朵的香气扑面而来,而在这一从绿意的人群中,她双目紧紧搜寻着,终于找到了父母的身影。
久不见故人。
几乎要热泪盈眶,可下一秒瞳孔紧缩,只因她也看到了正站在父亲身边,举杯饮酒的靳政。
还是那无懈可击的侧脸,和没有一丝乱发的鬓角,面上带着略显疏离和玩味的笑容。
只需几秒,辛宝珠意识到:她重生了!
这是她初见靳政的那年,十九岁生日,正值父亲的楼盘成功在中西区开盘大卖,算是双喜临门,为了讨爹地欢心,她专门从英国飞回来和家人派对。
难以形容内心的惊慌失措和百感交集。
比起惊讶辛宝珠自觉更多又是惧怕,光是被楼下的男人的背影拢着,就像是被滑腻的蛇缠住了脖颈,在她耳边慢悠悠地吐着信子那样令她胆颤。
双腿发软,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可下一秒已经来不及,对方稍微抬一抬头,便将凛冽的目光盯在了她的脸上。
那目光真通透,如一把上好的利剑,能穿刺她的灵魂。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印堂饱满,唇角轻勾。
靳政作为成功人士无疑是极其英俊的,更不要说周身散发出那种若有似无的邪气。
可是辛宝珠只同他对视了一眼,没心情欣赏他的魅力,便慌张地掉头就跑,飞起一片烂漫裙角。
跑了不说还将阳台玻璃门“砰”的一声用力拍上,再度拉上遮光的窗帘,好似要抵御什么夕阳下冒出的洪水猛兽。
辛宝珠忙着逃跑,自然没注意到,也没留意到,这次楼下的靳政并没有若无其事地将眸光移走。
只是像自己都没注意到那般。
一边略显敷衍地同辛绍卿讲话,眼神却长久停留在二楼空荡荡的露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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