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颤抖着身子,慢慢地转过头。
好像终于从某种只想杀戮的噩梦中醒来,他踉跄着扑到一边的阮轻暮身边,呆呆看着阮轻暮浑身的血,没有像正常人的反应那样,开口问他状况,却忽然抱住了头,重重地嘶吼了一声。
脑子里有无数画面走马灯一样忽然全都涌出来,血腥又叫人绝望,现在的,过去的,前世的,和今生。
他的声音犹如绝望的困兽,嘶哑得快要听不出人声。
傅松华在旁边,刚刚检查完小艾松了口气,再一看阮轻暮浑身的血,整个人已经快傻了,不停地叫:“阮轻暮你怎么样啊?你撑着,方离报警了,也叫了救护车!”
方离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眼看到阮轻暮,就哭出了声:“阮哥、阮哥你挺住啊……”
阮轻暮轻轻地喘着气,整个人靠在一边的废弃建筑垃圾上,看着面前半跪着的秦渊,慢慢地应尽力气,伸出了手。
他轻轻抱住了秦渊的脑袋,把他的眼睛埋在了自己胸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我……别看。”他轻轻呢喃。
这个人啊,他怎么可能再看一次自己满身鲜血的景象,又怎么能再承受一次分别后、再见已经阴阳两隔。
秦渊无声地反手抱住了他,头没有抬起来,汹涌无声的泪水滚落在阮轻暮胸前,和阮轻暮胸口的血迹混在一起,仿佛热得发烫。
“阮阮,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沙哑着嗓子,痴痴地低语着,“不准再死了……求求你啊。”
一种近乎灼烧般的剧痛在心里翻滚,长着利齿,带着毒液,叫人痛不欲生,以至于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为什么他会用了一个“再”字。
好像那个字就在那里,就在他的嘴边。好像是真的有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一样,所以才会这样忽然惊怕,像是提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阮轻暮好像轻轻笑了一下,他终于慢慢松开了秦渊的脑袋,吃力地捧着他的脸,眯着眼睛看向他。
“对不起啊,秦渊……”他低低道,心里满是酸楚。
身上轻飘飘的,越来越冷,鼻翼间全是鲜血的腥气,而且是他自己的。这情景如此熟悉,也如此叫他忽然有点害怕。
这个世界他还没活够呢,就和鲜衣怒马的上辈子一样,他还没看够一日长安花,他也还没接到这一次的高考通知书,还没和秦渊一起去外面很远的世界看一看。
对了,他连飞机也没做过呢。
远处,终于有救护车呼啸的声音响起来,耳边,方离在焦急地打着电话,酒吧的店员也都跑了过来,傅松华撕下了身上的衣裳,在帮他的胳膊做简单的止血。
身边,是秦渊火热的胸膛,一直紧紧抱着他,有同样滚烫的眼泪慢慢打湿了他的脸,再流向他的胸膛。
“秦渊……你别怕。我还在。”他眼神有点失焦,模糊的视线里,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张恋人的脸,和上辈子死后看到的一样,苍白绝望,没有表情,却像是失去了最大的希望。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模糊的心间,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是一样的。
上辈子死后看到的那位冷面少侠的眼神,和现在的秦源一模一样。
并不是什么失去了几面之缘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失去了知己和挚友。
那都是失去了喜欢的、爱着的人的眼神和脸。
……
几天后,高级病房的窗边,阳光明亮,穆婉丽拿着电话,凑到阮轻暮耳朵边。
老简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下午能撑着来学校吧?没事没事,你想好志愿到了直接填写,学校其他同学上午基本都填好了,我们在等你啊!”
穆婉丽开着免提,忍不住凑上去:“我们在家里填不行吗?都有电脑啊!”
老简的声音为难极了:“真不行啊!每年都有学生填错的,弄不清楚状况的,我们学校规定每个人必须在老师的监督下,现场上网填写,我们帮着审核一下,不能马虎改程序啊。”
阮轻暮虚弱地笑着笑,冲着穆婉丽作出示弱的脸:“妈没事的,有严叔的车接送呢。”
他冲着老简道:“放心吧老师,我一定准时到。”
电话挂了,穆婉丽瞪着他,眼眶忽然红了,眼泪汹涌而下:“不准你报那个志愿!你敢报那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阮轻暮无奈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妈,我想了好几天了,就这个觉得最适合我啦。真的没事的——”
“阿姨,我来劝他吧。”门口,一道少年的声音响起来,依旧有点沙哑,却沉稳又冷静。
秦渊颀长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篮新鲜的水果。他走进来,冲着穆婉丽轻轻颔首:“阿姨,不如我试试看。”
穆婉丽还想说话,可是嘴巴动了动,还是闭上了。说的对,也许这孩子听秦渊的话,比听自己的还多些。
秦渊看着穆婉丽推门出去,转身把果篮拿到了洗漱间,细心地清洗了一遍,才拿了出来,摆在阮轻暮床头的果盘里。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昨晚吗?”他声音平静,眉目冷漠,“这些天没听你说过,怎么忽然就定好了?”
阮轻暮拿起一串提子,揪下一颗,慢慢地往嘴里塞:“唔,这几天都在想,就怕不符合条件嘛,悄悄找了老简帮我打听,昨天下午才得到准信。就这个,不改了。”
秦渊站在床边,没有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忽然俯下身,幽黑的眸子逼近了阮轻暮,一点点地,将他逼向身后的病房白墙。
“是啊,少量通报批评处分不影响录取,严重警告处分往往就不行了。你父亲的案件不属于刑事案件,也能通过政审。”他的目光凌厉又锋锐,“所以你要去报考警校,所以你知道那是一项危险的职业,你知道那个职业有多累、多苦、多穷,你都知道,是吧?”
阮轻暮心虚地往后缩了缩,黑长的睫毛忽闪着:“没有多危险啦,也没有多累多穷吧,那么多人不都好好的奋战在警察岗位上吗?……再说你看,几天前都要吓死了,其实也就是失了点血,这不就生龙活虎了吗?”
秦渊死死地盯着他,眼中不知道是惊怒还是愤怒:“没有多危险?!”
阮轻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男朋友,终于轻声服软:“好好,是有点危险,可是我很能打的,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叫自己出事的。”
他讨好地抬起头,飞快地在秦渊唇上啄了一下,又温存地舔了舔:“你看,我就是有点儿能打、又不够特别牛逼的能打,才会被那些王八蛋揍得这么惨。等我进了警校,好好学正式的格斗,锻炼体格,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我就一拳ko对手,多爽。”
他眼睛亮晶晶的:“不,我不出拳,我拔枪!枪才是好东西呢,弩~箭暗器什么的,简直被秒成渣。”
秦渊冷冷地看着他:“不会再遇上了,厉哥和龚医生家都很有背景,听说了这事,气得暴跳如雷,警方听说有软性毒品交易,也列成了要案,人都已经全都抓到了。”
“哦,我知道。小艾哥也没有大碍对吧。”阮轻暮又抓起一个大蛇果,吭哧一口咬下去,含糊地道,“你看警察多牛批,真想看看抓捕现场。”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暴力,还是喜欢打架?”
阮轻暮望着秦渊,脸上讨好和玩笑的意味慢慢淡了。他眼神安静了些,清澈得像是秋天明净的湖面:“我喜欢用暴力匡扶正义,一直都是这样,和你一样。”
秦渊定定看着他,眼中神色变幻辗转,好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想清楚了吗?”他坐在了床边,难过地揽着阮轻暮的腰,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眼帘低垂,“就不能为了我,妥协一下,放弃一次吗?你不怕……这辈子,我们再失去彼此一次吗?”
阮轻暮闭着眼睛,感受着额头的温热,心里微微酸楚。
这个人,终究还是都想起来了啊。
“秦渊,我想清楚了。”他笑了笑,精致又苍白的脸上温柔又鲜活,“假如有更多厉害的、纯碎的人都在做这个职业的话,那我爸爸、你妈妈,还有像小桩这样的孩子、小艾这样的弱者,就都不会被轻易戕害了,对吧?”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万一还是有人会被戕害,也会有人帮他们讨回公道,天涯海角,不斩奸佞终不还。这个世界,总要有人做这些事,不是吗?”
秦渊默默地听着,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是啊,他该知道的,这才是他喜欢的的阮阮。看上去对很多事都冷漠淡然,可是心里有一团火,发着叫所有人着迷的、温暖的光芒。
病房里安静得仿佛停止了时光,阮轻暮慢慢地吻着他的男朋友,一遍又一遍:“秦渊,我想试试看,和你上辈子一样,除暴安良,铲奸除恶。别人不懂,可你懂的,对吧?”
秦渊闭着眼睛,任由小恋人讨好的、温存的吻一个个印在他的唇上,半晌才沙哑着嗓子:“你什么都想清楚了,那么你也知道警校住宿管理严格,绝不允许在外租房留宿吗?你也知道……以后这几年,我们没办法住在一起了吗?”
阮轻暮愣了愣,终于猛地惊慌失措起来。他惶恐地坐着了身体:“什么?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艹,那可他妈的怎么办??”
秦渊无奈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果然,阮轻暮胡乱地抓了一会儿瞎后,忽然抓起手机,疯狂地在网上搜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啊……周末是可以请假出来的。寒暑假也都一样放假。”他挠挠头,“为了不能同居把好不容易决定的人生志愿再改了,不行的,那好狗啊。”
秦渊望着他,终于叹了口气。
阴郁和无奈散去了,少年英朗明亮的脸盘上,是宠溺的微笑,和窗外七月的阳光一样灿烂。
“起来吧,送你去学校。”他轻声说,“我陪你去填志愿。”
(全文完)
第124章 番外1.同居
九月底,北方的天气尚未到初秋,气温还带着夏日余威,天空湛蓝,白云丝丝飘在高空,悠远洁白。
一年一度的迎新季已经过去了,军训也告一段落,大一新生的课程排得紧,q大管理学院的公共课教室里,一如既往得人满为患。
近些年,高校都在搞名师下课堂的实践活动,q大也做了规定,平时神仙一样的博导和正教授现在都要保证每年有几十学时下凡,给本科的小雏鸟们亲自上上课。
这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是《经济学原理》,讲台上坐着的是位博导老先生,行内地位极高,除了一大的本科生坐得满满的,还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也偷偷跑来旁听,大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
快要下课了,前面几排坐着金融专业的几个女生,往后看了一眼。
“这么多女生啊,外系的都有。”一个妹子小声和旁边的人嘀咕着。
“说是来听林教授的课,实际上来看我们团支书的比较多吧。”她身边的室友小声地笑,偷偷瞥了一眼后几排正中央坐着的男生。
脊梁挺直,姿态端庄。
坐在那里的时候,从上课开始到下课结束,好像都没有变过姿势,侧脸冷峻如刀削,一双凤目熠熠生辉,偶然抬眼看人的时候,闪过的光芒明亮又锐利。
周围不时有女生好奇又羞涩的目光轻轻扫过来,他都恍若不觉,视线只停留在讲台和眼前的资料书上。
下课铃响了,班上的几个女生鼓足勇气,一起跑到后面:“团支书,马上十一了,班上外地的同学说想去天坛或者故宫游玩,班长说你不去了,是吗?”
秦渊收拾好书本,抱歉地看着她们:“是的,不好意思。”
“你要回家吗?”一个女生有点着急,“班级第一次活动哎,团支书你一起去吧。”
秦渊摇了摇头,眼神温和:“十一只有几天,我有比较重要的人要陪,他军训刚结束。”
旁边,隔壁经管专业的几个同学热情地插话:“秦渊同学,我们创业协会的活动只要一个晚上,那你总归能来了吧?”
秦渊眼神更加歉意:“晚上的话,我可能更忙。平时我都可以参加的,节假日和双休的话,我就都不能去了。”
为首的一个女生眼睛一亮:“协会活动定在十一长假最后一个晚上,你可以吗?”
秦渊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可以的。”
……阶梯教室的学生们渐渐散了,几个本班的女生望着秦渊的背影,都有点小沮丧。
“团支书的业余时间好难约哦,晚上就在图书馆看书,周末就在租的房子里,老是一个人。”
“可是,他刚刚说要陪很重要的人……会是女朋友吗?”
“不是说军训刚回来吗?不对啊,大一新生才要军训,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早都结束了啊?”
“秦渊没女朋友啦,新生联谊会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他的时候,他说喜欢的类型是那种有肌肉、有力量的,而且还要长得美,个子起码180以上,这是要找女运动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