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修慢慢坐起来,开始穿衣服。钟唯期立刻停了下来,严修向他露出温柔的,包含着歉意的微笑:“差不多应该走了。”
钟唯期已经明白,这是老师的职业病,严修问问题只是他想问,并没有指望听到什么答案,答案全部都在他的心中。
钟唯期换了个话题:“十一胖子要去他奶奶那里,你会过来吗?”
严修想了想:“再说吧。”
钟唯期又说:“或者我可以到你那里去。家里总是更舒服一点。”
这一次严修没有吭声。
十一的时候胖子去他奶奶那里住两天。走之前跟钟唯期吵翻了。
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钟唯期那天去看运动会的时候,叫了胖子“胖子”,被两个同学听到了,很快就跟着胖子胖子的叫了。
胖子十分郁闷:“你不是说不关心我的事吗,那还来看什么运动会。还故意当着别人的面叫我胖子!”
钟唯期就笑了:“你照照镜子去,自己身上肉多就别怪别人叫你胖子。你们班上恐怕就属你最胖,别人叫你胖子冤枉你吗?”
这就踩到了胖子的痛脚。
两个人吵到最后连死不死的话都出来了,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钟唯期对胖子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吵得甚是爽快。胖子赌气说要留在奶奶那里,再也不跟钟唯期住了,钟唯期冷笑连连:“我巴不得。”
等胖子滚了,钟唯期短暂单身,头一件事就想着让严修过来。
严修在电话里推了。
“我要陪我们家老头去乡下老家看看。”
钟唯期不说对严修了如指掌,但基本信息是不会弄错的。
他笑了:“我都不知道你家在乡下还有亲戚,你父母不都是本地人吗。”
严修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说:“是我岳父。他这两年身体不好,想趁着还能走动回一趟老家。”
钟唯期忽然语塞。他一向伶牙俐齿,语塞这种情形真是少之又少。这时候对着严修不是没有话,还是怕一出口就说错。
他想说“你和你妻子感情真是好”,都死了三年了,还这样照顾她家人。
最后还是严修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严修挂断了电话,他的岳母给他端来了水果,和蔼道:“要是有人约你出去玩你就去嘛,放假陪着我们老两口多没意思。”
严修微笑着摇头:“平时就时间少,放假再不过来,更照顾不到了。”
自从三年前他的妻子事故去世后,岳父母一下子都崩溃了,多亏了有严修照顾才渐渐挺了过来。但女儿没能留下一个孩子始终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他岳母时常念叨起这一点,心里对严修的想法也很矛盾。她一面希望着严修永远记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他们老两口的痛苦才算真正有人理解;一面又觉得严修还年轻,再婚和有个孩子会更幸福,她不应该阻止严修的继续过日子。
严修对老年人的念叨非常有耐心,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唯一使他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的人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他是下定了所有的决心,付出了所有的勇气和热情,决定和妻子共度一生。
自从妻子死后,他就没打算再婚。对男人他也从来没有保持长久关系的兴趣。因为他已经没有那种心力再经历一次了。
钟唯期对他的迷恋他一目了然。
即便说那是“爱”,他也不会惊讶。
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享受,严修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有时候这种不点破也是对暗恋者的尊重。
钟唯期没了胖子这个负担,又没了严修这个盼头,假期突然有点空荡荡的,于是不得不干起了正事——他的抗癌大业。
他现在手上除了股票还有几套门面可以收租,生活费不用愁。原来的工作不做了,在医院治疗的时候认识了一批活跃的抗癌家属,钟唯期凭着年龄和人脉的优势,挂名做了一个抗癌协会的副会长。
但他对协会的活动不怎么热衷。十一的时候协会组织爬山旅行兼募捐活动,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时间空了出来,不去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
钟唯期加入这个协会不过大半年,每次参加活动总会发现多了一些新面孔,而一些老面孔又消失了。
他不去打听那些老面孔是痊愈了,还是临时有事来不了,还是永远来不了。这种事情打听多了只是自寻烦恼。
这次旅行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新人。比钟唯期还年轻得多,是一个刚刚工作没两年的大学生,血液病。
挺开朗爱说笑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大学生。
会长把大学生介绍给钟唯期的时候,小伙子的耳朵红了。钟唯期向他笑了笑。
晚上钟唯期就和大学生住同一间。大学生要是走在路上,根本入不了他的眼。非常普通的长相,一定要说有点的话,就是瘦和白,而且还是个处。
是个处这点让钟唯期有点可怜他。
洗完澡之后,钟唯期拿了副牌出来,叫大学生陪他玩。大学生只盯着牌,连正眼看钟唯期都不敢。
钟唯期就笑:“怎么这么不自在的样子?要是跟我住一间不舒服,我去跟别人换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