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儿想到这些心里越发纠结,看着烈日下晒得金灿灿的书,当初她爹在世的时候还跟那些穷酸秀才似的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小时候识了几个字,捧着她爹的书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哪里藏了金屋银屋,哪里躲了漂亮姐姐,如果真跟她爹说的一般,这些纸张就好当嫁妆了,自己怎还需这么烦心?
再想也是白搭,李苦儿起身出门,提着小篮子,拿着割菜刀,忙碌在绿色的田野上。这块田离家不远,那时因为娘亲病重爹爹又是替人写书信的,家里没人种田,荒了好些年,直到李苦儿成了遗孤,才又将这分实在说不上大的田地用起来。前几批撒下的菜籽这会儿已经长成了,绿得特别好看,一眼就知道鲜嫩好吃。李苦儿一边割菜一边还想着怎样才能节省开支多存点钱,自己上个月才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也长大了,是不是该向管家爷讨些更高薪的活儿干?可是干什么好呢?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一不留神菜篮子都要装满了。
李苦儿赶紧停下手上的活儿,再割下去明天就没菜卖了。回家打井水洗好菜,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提篮子赶往乔王府。
乔王府在青邱巷东口,而李苦儿的家就在青邱巷西口,出了家门笔直向东便到了。其实乔王府真的是很大很大,说起来是在巷子东口,但实际上,这一座府邸已占了巷子的三分之一。李苦儿从家到王府后门都不需要一炷香的功夫,这种距离恰到好处。
“嗙嗙嗙!”扣响后门的铜狮门环,不多久,便有王府护卫来开门了。
“哟!苦儿来啦。”这护卫小哥儿叫赵二,专职看守后门,因为日日见面,即使想不熟也难。
“今天的青菜不错啊。”
苦儿最喜欢听人夸,不管是夸菜还是夸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能乐好久:“哪天不是这样。赵二哥,我没送晚吧?”
“不晚不晚,离开饭还要好些时候呢。对了,今儿个后厨要来新人了,听说是王爷重金请来的,日后专门做王爷王妃的一日三餐,可牛气了。”
“重金……”苦儿抓住了重点:“听着怪吓人的。来了没有,叫什么?”
“还没,恐怕得下午才能到。听许妈说这回来的是个厨娘,也不知道叫什么。”
“这样啊……哦。”李苦儿想着这新来的厨娘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家仆还分三六九等,这位重金请来的厨娘和自己这自发送上门的扫洒丫鬟简直是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的。想到这儿,李苦儿也没了好奇心,重又提了提篮子便打算跨入门内。
“诶?苦儿啊,我看你下午还是别走了。”赵二扯住李苦儿的胳膊,话头不少。
李苦儿不明白了,便问:“为什么?今日管家爷给我放假了呀。”
“哎,你怎么不明白……”赵二觉得李苦儿还是当年那个矮矮小小的女娃,就算过了这么些年人长得日渐标致了却还是缺个心眼儿:“你就不留下来瞧瞧那新来的厨娘?哪怕她专做王爷王妃的饭,难道就跟你这送菜的丫头沾不着关系了?”
李苦儿下午还准备回家收衣裳翻地呢。犹疑半晌,想说本来也沾不着关系,再者就算沾得着关系也没必要巴巴地迎接她入府啊,太做作了。可再一寻思,这天不早了,再跟这赵二哥唠下去准得误了送菜的时辰,只得敷衍了一句:“全听你的,就这么招吧。”说完便往王府后厨去了。
第2章 栀子酥
王府后厨一如往常,是一副繁忙的景象,但李苦儿总觉得这气氛哪儿透着点不对头。
她将菜篮子交给打下手的高个儿丫鬟小曲,小曲拿秤杆子一称,三斤差了一两,也便按三斤算了,在账簿上一记,按市价,当即摸了九个铜板出来给她。她接了铜板,一枚一枚塞进自己缝的小荷包里,原本空空如也的小荷包立刻沉了些许,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声响。
“对了苦儿,咱后厨要变天了你知道么?”小曲一边收好账本,一边对李苦儿低声说。
李苦儿暗想莫不是指的新进厨娘那事儿?说来这宅子里的主人只有老王爷和和他的三位王妃,不与子孙同住,因此,那新来的厨娘若是专做王爷王妃的饭食,也便意味着她将是这后厨的一把手。李苦儿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便点着脑袋接起话头:“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赵二哥讲过,但打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成变天了呢?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哪里小题大做?”小曲用看呆子的眼神看她,决议要好好将她的脑子扳过弯儿来:“你想想,本来这后厨是谁的天下?张妈呀!就算她年纪大了,日后也是要举荐他儿子张大坐上这位子的,更何况,这明里暗里觊觎后厨掌勺之位的又哪里会是一个两个,现在突然蹦出这么一号人物,他们谁能痛快,怕是暗地里要嚼碎了一口牙。”
“你这么一说,难怪我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都揣着这心思。”李苦儿佩服小曲肚子里那一团斗来斗去的毒汁,这会儿回想起来,才觉得他们一个个忙着恨着不甘心着,身上那些不快的黑气都已经往外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