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没有说话,因为燕棠又在动。
薄薄眼皮下藏着的眸子快速移动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眉头也皱到一起。郁辞放轻了呼吸,生怕起伏幅度太大把人惊醒。
郁辞长这么大没对谁这么体贴过,刚才把人揽到自己肩膀上还有几分做给燕叔叔看的意思,现在完全就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可能是因为他一出现就“站”在自己这边吧,郁辞想,就连爷爷也允许那个女人和郁由进郁家了。
车窗外的天幕不知不觉间收了光,夜色一点一点侵蚀着天空。
等车开回燕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于青掐着时间在大门前等着,看到车子往前跑了两步。郁辞透过前车窗打量了一下燕家——就是简单的独栋小别墅,跟附近规格相同的房子连成一片。
燕贺胜先下了车,“你在家里等就行。”
“小辞呢?”
郁辞请司机放下他这边的车窗,隔着门说,“阿姨,我在这里。”
于青半蹲下往里面看,“小辞,怎么不下车。”
郁辞笑着示意她看睡着的燕棠,“棠棠睡着了。”
“他靠了你多久?”于青心底暗喜,“是不是把你肩膀都靠酸了?惯得他!”
郁辞笑了笑,他的肩膀确实没了知觉,但燕棠睡得实在太沉,他不忍心打扰。
于青隔着车门跟郁辞交谈,不自觉间提高了音量。燕棠还做着梦呢,朦胧听见自己老妈的声音,与睡欲斗争中,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床上躺着,于青女士正拎着鸡毛掸子站在他床头意欲行凶,吓得他赶紧睁开眼坐直。
“啊!”郁辞肩膀一轻,然后听见身边一声惨叫,“好痛!”
“哪里痛?”
燕棠迷迷糊糊睁着眼,人脸识别认定系统暂未运行,皱着脸哼唧道:“我好像被车碾了。”
郁辞长这么大没跟谁撒过娇,更没有人跟他撒过娇,燕棠那似怨似嗔的一句真是他开天辟地头一回。郁辞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端坐着侧过头,“到家了。”
于青听燕棠“哼唧”了十七年,心里没有泛起一点涟漪,“靠着你小辞哥哥的肩膀睡了一路,还不快道谢。”
燕棠认出眼前人,倏地往后一缩,眼里那层水光散去,黑漆的瞳孔里还有余惊未消。他喉咙动了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揉着脖子说,“怪不得这么疼。”
郁辞心里那点“奇妙的感觉”烟消云散,合着他当了一路靠枕还有罪了。
“到家了。”他重复一句,然后自顾自地下了车。
燕棠眼睁睁看着车门再次关上,才悄悄松了口气——他刚才居然梦见自己跟郁辞在举办婚礼!一睁眼就看到刚才的噩梦源泉,对一个娇弱的Omega来说,确实有些惊悚。
为了庆祝郁辞地到来,于青女士在家准备了一天,这架势堪比燕棠小升初、初升高的时候。
“小辞,你的房间跟棠棠的房间挨着,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是随便买了一些男孩子喜欢的东西摆进去,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被子今天刚晒了,你躺上去肯定舒服……”
“谢谢阿姨。”郁老爷子从不搞宠溺那一套,从郁辞懂事起就教他“规矩”两字怎么写。于青的关怀与讨好一股脑扔到郁辞面前,反倒让郁辞不知所措了,就像是过冬的狐狸再过夏,怎么也要退层毛才能习惯。
“谢什么?”于青拍拍郁辞的肩膀,眼中的爱护之意没有一丝虚假,“叫我青姨吧,我们本来就该更亲近。”
“得,‘亲’儿子回来了,我这个‘后’儿子就该靠边站了。要不先不吃饭了,我把阿姨也叫过来,我们嗑着瓜子擦着泪,先看完你们母子相认的感人场面怎么样?”燕棠肚子“咕噜咕噜”叫,两根腿都是软的。
“你是饿死鬼投胎么?”于青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后’儿子的脑门。
燕棠苦着脸说:“可别说了,我今天就吃了早上那个包子和一碗瘦肉粥。我就算真不是您生的,也不能这么苛待我吧?”
“你爸怎么回事?不是说接上小辞就带你们俩吃大餐?”
“我爸骗我,”燕棠委屈死了,“我们在郁家吃的,他就只让我吃了一碗粥,什么北川特产大螃蟹,我连螃蟹壳都没摸着。”
燕贺胜刚好换完衣服下来,笑着解释:“我去了才知道小辞早饭都没吃,怕他空腹坐车难受,所以就在郁家把饭解决了。”
“这些人……”于青脸拉得老长,顾忌郁辞在场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中午人家可是做了大螃蟹的,是你儿子自己说又不能吃红又不能吃绿。”
“我没说不能吃海鲜。”燕棠撇嘴。
然而郁家佣人听了他那一堆忌口,都被这千娇万贵的小少爷吓蒙了,生怕“海鲜”这等寒性食物伤了他的胃或者腥味倒了他的胃口,摆桌时特意贴心把所有海鲜放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他的面前,真就只有一碗瘦肉粥。
燕棠姿态已经往高里摆,要是再伸手去够那个螃蟹,他自己都会笑死自己。
于青听了儿子的“光辉事迹”哭笑不得,“这就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也还行,”燕棠想想郁辞他后妈还挺得意,“我认为伤敌不止八百,就我知道的情况来看,至少有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