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垂目,缓缓撸了一把头顶的红毛:“爸什么时候回来?”
夏渝州沉默了半晌,低声道:“爸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周树猛地抬起头。
“字面上的意思,”夏渝州抹了把脸,破罐子破摔,“他去守天镜了,进去就出不来。”
在夏家老宅所在的山里,有一处旅游景点,名为“天镜”。那是两块天然的半圆巨石组成的悬空瀑布,水流平缓细腻相连,映在阳光下宛如一块天然的大镜子。
司君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守天镜,显然不是在天镜旁边摆个摊子收参观费:“瀑布里有镜中世界?”
夏渝州点头,说出了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那块天镜必须活人进去守门。我们家世代都是守镜人,等我老了,也是要去守镜的。”
司君眉头狠狠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夏渝州的手。
夏渝州安抚地摸摸他:“哎,别慌,早着呢。”
“呵呵,呵呵呵呵,果然如此。”周树突然冷笑起来。
“果然什么?”夏渝州嫌弟弟笑得难听,伸手呼他后脑勺,却呼了个空,不由一愣。
常年任他揍的周树,忽然躲开了。
“我给了那个女人钱,她给了我一卷录像带。”周树神色木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盒子。是那种老式盒带,他费了好大劲才淘来一台古董录像机。那里面,是他的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影像。
【小树,爸爸要去做一项伟大的事,不能陪你长大了。】
【夏渝州的爷爷,也是你的爷爷,他是给了爸爸第二次生命的人。】
【夏叔叔会代替爸爸照顾你的,小树要好好的……爸爸对不起你。】
那个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拿着旧照片给他指认“夏爷爷”“夏叔叔”“小渝州”,咧嘴笑得像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傻子。
夏渝州瞪大了眼睛,这些事他是真的不知道。周树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爷爷转化来的血族。那么,所谓的在医院里捡到被母亲遗弃的重病小孩,也是瞎扯淡。明明是夏爸爸一直关注着周树的情况,见他妈妈放弃,第一时间就把人抱走了。
周树把录影带装回包里,拉上拉链站起身:“我亲爹,是你爷爷初拥得来的儿子。他替你爸去守镜了,回不来了。”
夏渝州指尖微颤:“替……”
“没错,替!”周树突然提高了嗓音,双目赤红地瞪着夏渝州,“你们家拼命繁衍后代,初拥半种,就是为了有更多的人替你们守镜。”
夏渝州摇头,想要解释:“不是,小树……”
“别他妈这么叫我!”周树梗着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养育之情。你们家养我,就是让我像我爸一样,做个替死鬼。我只不过,是你们家的奴隶,仅此而已!”
“做奴隶不好吗?”古极扒着门框从洗手间里探出头,“那可是伟大的始祖种!”
“闭嘴吧你!”夏渝州感到一阵窒息,两眼发黑。
周树拽起背包,龙卷风似的冲了出去。
夏渝州抬脚就追,被大力甩上的门狠狠撞到了鼻子,“嗷”一声踉跄跌坐在地。
“渝州!”司君赶紧跑过来,抱着他查看伤势,“别动,我看看。”
鼻子被碰出血了,好在没有碰到牙。那颗脆弱的小血牙还在嘴巴上好好呆着,委委屈屈地探出个尖尖。
“呜……”柔软的手指触碰到鼻尖,一阵酸疼骤然从鼻腔传到了后脑勺,夏渝州的眼泪“哗啦”就流了下来。
“很疼吗?”司君慌了神,赶紧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
“我不知道他爸爸的事,老夏根本没有提过!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呜呜呜……”夏渝州哭得伤心,他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社会好青年,哪里有什么奴隶什么替死鬼的想法。从小他只知道那是需要疼爱的弟弟,虽然总是打闹,但爸爸没了之后,周树就是他最亲的人。
司君抱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的居家服当成擦脸巾,蹭得满是眼泪鼻涕:“你家为什么要守着那面天镜?”
“老夏说没人守,世界就要毁灭,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每代人都是这么做的。”想想夏家这一代代的往镜子里填人命,最后还不落好,一群洋鬼子还要拔他的牙,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还反目成仇。夏渝州越想越委屈,哭得直打嗝。
司君轻轻给他拍背:“不如我们先看看无疾镜里的记忆,也许家里的事也能有答案。”
夏家的传承断了,夏爸爸仅有的那点知识,还因为顾忌着孩子的感受没敢说清楚,只能寄希望于先祖留下的这面虚镜。如果知道了天镜的前因后果,周树的事兴许能有不同的角度。
夏渝州洗了把脸,重新回到沙发区,三人围着那面古镜盯了半晌。
“无疾镜作为传家宝,里面一定记载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古极眼巴巴地看着,很想知道里面有没有关于自己先祖的记载。
司君点头,看向夏渝州:“开始吧。”
夏渝州:“……开始什么呀?这东西怎么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