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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千两银票,取七十六名即将被流放的犯人的性命。实际上这并非难事,而让镖局的人犹豫的就是要杀的对象是宁国公的家眷。
    宁国公的声望的确是在被爆出他残害同僚、枉顾百姓性命的事之后,急剧下降,可对于镖客来说,宁国公是令习武之人都钦佩的,这名头是不变的。
    宁国公虽然没了,但他的家眷也不该被人百般刁难侮辱才是。
    镖局的人看着银票犹豫再三,没有答应。
    上镖局的门来买命的是一名穿着青色衣裳的年轻男子,他似乎是想到了会有这种结果,不见半点惊讶的神情。他笑了笑将银票收回来,放下一句“不想贵镖局倒是个有底线的”的话,便扬长而去。
    惹得那镖局的人对他疑惑不已,言行举止都奇怪得很。
    在镖局内,有名镖客一直在旁听着,因此对男子十分疑心,又因青衣男子所求的事关他钦佩的宁国公,便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不料那名青衣男子倒是个有功夫在身的,轻易发觉了镖客跟着,仅仅用了一条街就将人甩掉了。徒留镖客站在路中,前后左右巡查一番一无所获。
    本来,京中的镖局不愿接这个单子,作为属下理应往上报再由主子定夺。可是……白藏躺在屋檐上,从怀里掏出银票,爱怜至极地抚摸两把,迎着天上悬挂着的太阳,银票也变得金光闪闪起来,他咂嘴地自说自话:“啧啧,那就当我是镖局得了。”
    于是,白藏将银票占为己有,将“买命”暗自换为“命令”,假传命令。
    四日后,在牢中关了好些日子的原宁国公家眷,被狱卒带出了牢房。乍一见到蔚蓝色的天空和金灿灿的阳光,一行人居然觉得十足的刺眼,而吸进的空气是别样的新鲜甜腻,感受着外界的种种,一行身着肮脏狼狈的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缥缈感觉。牢中的黑暗让他们丧失了时间的观念,要不是牢头说过距离宁国公自尽才过了五日,他们都要以为已经过了百年了。
    众人以为出来之后,肯定会遭受非人的待遇,流放看守的士卒会使劲作践被流放的犯人,更何况是流放西南的一生再无回京的期望,没有人打点,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可以说,在场的每一个能思考的人,都在担心今后。
    没想到,牢头放了他们出来,还让人送了吃食过来。这次的吃食不比在牢中那般粗糙简陋,而是白米细面,还有荤有素。这让众人不由得以为,这是断头饭,一时间犹豫不敢吃。
    直到牢头低声跟前宁国公夫人解释,这是太子关照的,他们才放心。心一放下,便抓着食物狼吞虎咽。
    吃了这么一顿之后,就有几十穿着衙役衣服的人搬了六个装着锁链的大箱子进来。一百一十六人,除了还嗷嗷待哺的小儿,就连四岁的孩童也被算在内,每人都被戴上了一副沉甸甸的铁锁,铁锁沉重,直接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这是流放的犯人都会戴的,以前也有人以为还有翻身的机会,自持身份闹腾不愿配合。最后是被士兵打了又打,打到服气了,就乖乖戴上了。
    这次也是,几位被牵连的潘家青年才俊都嗷嗷大叫,半点不愿意戴上象征罪犯的耻辱铁锁。他们以为,戴上了铁锁就意味着犯了重罪,可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全是被牵连的,哪里会愿意戴?又以为与宁国公的交好的太子已经伸出援手自然会一直护着他们,总之是拥有莫名的自信,以为只要搬出太子的名号,就能拜托铁锁。
    可惜的是,被派来流放的看守江明是皇帝派来的,态度强硬的让手下压着人上锁,说只以往的如何,这回便如何。
    结果便是不愿戴上铁锁的人被打了一顿,还是被戴上去了。
    巳时末,一行人被押着出城了。
    人犯人数太多,一队人马浩浩汤汤的,着实引人注目,又因为是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宁国公府一事。代表了官家给了百姓一个公道,令人痛快,可也代表了昔日的潘大统领已经陨落了,惹人唏嘘。
    万人空巷时,城门内侧大街的一家酒楼中,临街敞开一边的窗户,站着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衣,腰中一圈金线绣着合欢花图案的腰带,腰带上面是一条同色的小指粗细的软绳。这会,男子背手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人头攒动的一幕。
    后头桌前坐着一人,只见桌上摆着两坛子酒和一碟子花生米。那人着一身青色衣裳,右手边放着一把长剑。那人端着碗酒豪饮一口,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动嘴咀嚼时才抬眼看着站在窗边的人,“白藏,不就一群该死之人吗,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白藏眯着眼睛回过头,“嘶”了一声,一脸不屑,“什么叫做该死之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宁国公的家眷!懂什么啊你!”
    桌前那人掀嘴冷笑,右手细长的拇指与食指轻易夹起海碗,把碗中的酒一口饮尽,才反问道:“那你懂什么?”
    白藏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环手瞪着他。
    西陆抬手倾倒一坛子酒,水声潺潺流进海碗,趁着水声,他继续说道:“主子不是说了要他们七十六条命吗!主子如此说,难道不是他们该死吗?”
    白藏哼了一声,也不与他争吵,回过身再次看着楼下的热闹。
    西陆自己喝光了酒,嚼着花生米,拿起剑就要往外走。
    白藏闻声立即回过头来,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当即问道:“你去哪里?”
    西陆停下动作,疑惑地歪头,仿佛这个问题十足的无用,他风轻云淡地答道:“杀人啊。”
    白藏吐出一口浊气,咬牙道:“他们都还没出城呢!你难道想在城中闹事?你我是惹了事就能走,可却不能连累了主子!万一有个纰漏被人发现是主子的吩咐,那你我死了都对不起主子。”
    西陆的个子比白藏高一些,两人站近了,西陆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睨看他,语气更加不屑:“只有你,才会有个万一。”
    三番两次被看不起,白藏怒不可遏,直想把西陆一刀戳死,可好歹知道自己干不过西陆,只能活生生咽下这口气。几个深呼吸下来,终于不是那么冒火了,他才好言好语地说:“主子说了七十六条人命!七十六条,懂吗你?就是还要剩下四十条活口!你要是动手的时候被人看到了、被人察觉了,那有可能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西陆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呢?”
    白藏见他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默默松了口气,把自己盘算的说出来:“下毒呗。我去查过了,他们这么出城,今夜或者明日就会经过城外东郊,那边有一天小溪。不论是侍卫还是那群人,肯定是要喝水的。咱们啊,下迷药,等人都被迷晕了,咱们还有时间挑人下手。话说回来,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可算无辜,不如咱们就不杀小孩了?”
    西陆抿嘴不语。不杀小孩,杀其他人?那要到最后剩下一堆小孩,没有几个人能照顾着,流放西南的路上,依旧是要死的。
    他的表情着实严肃,白藏以为他不赞同,心中不耐烦,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想如何?”
    西陆面无笑意,抬起右手摊开,“主子给的银票五五分,那就按你说的做。”
    白藏直接僵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退后两步:“换一个?”
    “不换……”
    当天夜幕降临,押送犯人的队伍正好走到东郊,东郊有水源,只是要往东再走一走。押送的长官江明看着天黑了不宜前行,就吩咐原地休息,又派了八名士兵东行去取水。
    要流放至西南去,总不能过于苛待了这些犯人。江明没想让人渴死饿死,让人取的水自然也是要给这些犯人喝的。
    八个人,提了十五桶水回来。
    天色黑了,不见月光,凭着一把照亮周围的火把,前后都是灰暗,并没有人发现有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人混迹其中。
    这才第一日,众人吃的是京中带出来的干粮。就着清甜的河水,远远离着中间的火光,微凉的风再这么一吹,对于押送的士兵来说倒是有些惬意。
    令人发困的水这么一喝,夜风再这么一吹,虽然还早,但很多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了。
    江明是文官,来这么一趟是心不甘情不愿。本来这会是可以待在家中,半点罪不必受,心里有火气,就喝了不少水。喝的水一多,困劲上来,没顾上别的,找了棵大树,靠着就睡着了。
    长官都没理事儿呢,底下人自然就没有那么谨慎了。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或闭眼睡觉,或强打精神看着犯人。可无奈迷药霸道,后来竟没有人还能睁着眼。
    当月光终于躲开云层,散开银光照亮大地。
    云层散开,东郊大地的旷野上,睡倒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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