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在远处冒着炊烟的小村落,顾临安好半晌都没有说话。这种仿佛上天有意作弄一样的事情,落在他们的眼中,着实太过讽刺。
好一阵子之后,顾临安才出声说道:“那两个人的儿子,不叫李常。”
如果两者的姓名相同,他们早该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了。
——当然,顾临安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小小地吸了口气,厉南烛侧过头来,对上了顾临安的视线,略微勾起了嘴角:“我明白的。”
当年被拐走的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去了,现今在牢中的那个人,并不是那两位老人心心念念的人。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没有去做什么多此一举的事情。
可就算这样,她胸中的那股抑郁之气,依旧无法那样轻易地散去。
鼻尖上突然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凉意,厉南烛怔了一瞬,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去,就见到昏沉的天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一些有如柳絮一般的白色雪花来。
“下雪了。”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肩上,化为水珠沾湿了衣裳,顾临安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恍然与感叹。
先前两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孩子身上,倒是连季节的更替都给忽略了。
“总觉得……”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厉南烛的面上浮现出一个不大的笑容,“时间过得出乎意料的快。”
就好像她昨日才离开周朝的京城一样,但一转眼,却发现,年关都已经临近了。
顾临安闻言,不由地轻笑一声:“看来年底之前,是赶不到京城了。”
说来也是好笑,原先他不想太早回到京都的时候,路上都是风平浪静的,就连拦路的小毛贼都没碰上一个,但等他决定加紧脚程,快些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偏偏碰上了那样的事情,一耽搁就是几月。
“看来你的运气,还真是不怎么样。”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厉南烛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些许笑意来。
不过,她同样明白,接下来大概两人,是不能再如之前那样悠闲了。她要是真的没有在对方的生辰之前将人送到,那京城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近些日子传得越发盛的流言,厉南烛的脸上露出了有点好笑的表情。
这个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不在,那边会出什么岔子啊。
雪渐渐地大了,寒风裹挟着落叶,直往人的脖子里钻,顾临安和厉南烛自然不能再继续在这毫无遮蔽的大路上傻待着,驱着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前头的村子,找了户人家借宿了一夜,第二日等雪小些了,才再次启程。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足足十五日,恰好赶在年关之前停了下来,让一些原本还忧心着该如何在这样的天气下,出门走亲访友的人狠狠地松了口气。
在这种日子,外出的人便是想要找个能够吃饭歇息的客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最后,顾临安和厉南烛索性在附近的镇子上买下了一间不大的宅子,又准备了些许食材,准备如寻常百姓家一样,过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年。
好在两个人都稍微会那么一点厨艺,靠自个儿撑上几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不然,他们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幸好我们不需要招待什么亲戚好友,”和顾临安一块儿,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上桌,厉南烛做出一副庆幸的模样来,“否则可就麻烦了。”
以往她都觉得宫中的年过得麻烦,但真体会了一把小老百姓的日子,却也觉得这日子轻松不起来。
顾临安闻言,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两人都不是平日里会自己做吃食的人,折腾了大半天,也只弄出来七八个简单的菜式。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一桌菜肴,反倒要强过那宫中的山珍海味许多。
要是此时两人身处宫中,便是那繁琐的规矩,都能坏了他们的兴致,更别提其他的事情了。
窗外的积雪将天地映得一片亮堂,屋内的烛火摇曳着,投下柔和的光芒,为这个不大的房间,增添了一份别样的温馨与宁静。
“今后等我们退了位,”略微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厉南烛,顾临安的双眸弯起,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着明亮的烛光,“就找这样一处地方,相伴到老,如何?”
不去理会那天下的喧嚣繁闹,也不必再时时刻刻地琢磨着该怎样才能让国家安稳,百姓安乐,仅仅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彼此执着双手,过着和天底下无数人一样的安稳日子,直到一同被埋入地下,化为尘土。
“好,”对上顾临安的双眼,厉南烛扬起嘴角,眼中的神色无比柔和,“都听你的。”
总归到了那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应该能够独当一面,不需他们再去插手朝中的大小事务了,说不定他们再在宫中待着,反而会显得碍手碍脚呢。
想到这里,厉南烛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看着顾临安,一本正经地问道:“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生个孩子?”
顾临安:……
虽然厉南烛能这么说他很高兴,但这话题是不是跳跃得太大了?
“还有,”顿了顿,厉南烛再次开口,“到时候我们定居在周朝还是御朝?”
顾临安:……
很好,这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第163章
厉南烛和顾临安在那座临时购置的宅子里头停留了三天, 就再次动身了,一路紧赶慢赶的,总算成功地抢在二月之前抵达了京城。值得您收藏 。
元宵佳节刚过,街上的许多屋檐下, 都还挂着艳红色灯笼,但街上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 却丝毫见不到节日过后残留的喜庆气氛。
视线好似不经意地扫过紧绷着一张脸, 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巡卫, 厉南烛的心下略微了然。
当今天子久未上朝, 种病垂危的传闻在近些日子里愈演愈烈, 可朝中除了让人加派守卫之外,却迟迟无人出面,给出一个足以服众的说法——便是再为蠢笨的人, 也都该从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当中, 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看着不远处某个被挑着担子的老汉碰着了, 正准备发怒, 却硬是被边上的小厮给拽走了的纨绔,厉南烛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对于京中的百姓, 还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毕竟那些个寻常爱寻衅滋事的跋扈子弟,这些日子可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招惹是非了。
——便是他们想,他们家中的人,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