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手伸到半空,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几本书被扔到了地上,沈霑看到她的脸红成了虾米,这才含笑说:“这里面描写的和昨夜比起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她读的这些书也还好,只是因为思想大胆被士族们所不齿,虽然里面有各种儿女情债,但是并没有露骨描写,著书人在诗词造诣上的水准要高出时下的名宿许多。
然而一个闺阁女儿读这些,还被自己的夫君抓到,宁泽有些不知所措。
沈霑从中拾起一本,翻开念了一句:“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宁泽低了低头。
沈霑走过去推了推她,似乎是按下了刚才的话,只说:“不早了,快去给祖母请安吧,等下还得出去打猎,到的晚了,猎物都被别人射光了可怎么好?”
宁泽觉得现在形势于己不利,暂避锋芒确实是良策,转头要走,沈大人又在她声后冷声道:“弓高侯府做出来的事,祖母不计较,大长公主却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你想救他们只有一个法子——”
宁泽只好顿住,垂着头慢悠悠的又转过身。
沈霑瞧了瞧地上横七竖八的书籍,又从中捡起一本来,随手翻开,又念了句:“若是你心中情愿,与我暂效鱼水之欢,我便赦你——”
宁泽觉得自己又不傻,哪里来的这么凑巧,他一翻开就正好看到这种句子,嘴唇勾了勾,也努力做出一副嘲笑他的样子说:“大人不愧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不但品赏过百花,还博览群书!”
小书房的地势稍高一些,视野也开阔,从这边窗格望出去正好能瞧见那栋湖中小楼,跨过两棵大杨柳,沿着浮桥走上去,就能见到阁楼中的那些美人们。
自从陈大岭告诉她那里面住着美人们,之后她就是闹脾气送了些竹牌进去,再没关注过了。
但是每日读书的时候总能看到的,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觉得自己最多是读了些世人眼中的淫|词艳|曲,而他呢?可是实际的金屋藏娇!
沈霑看她眼珠骨碌骨碌打转,知道她又想到了别处,扔了书又说了一遍:“若是你心中情愿,与我暂效鱼水之欢,我便赦了弓高侯府——”
他走到宁泽面前,抬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瓣儿:“你觉得这笔交易划算不划算?”
宁泽是很喜欢他亲她的,凉凉轻轻的,又软又润,她心里瞬间就舒坦了些。
她不信他会对弓高侯府置之不理,毕竟她这个“罪魁祸首”他都原谅了,没道理再难为弓高侯府,但是还是顺着他的话,压下心中的羞怯说:“我昨夜的表现大人不满意吗?”
沈霑很是品了品,又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而后笑了笑说:“还差那么点儿,你继续努力吧。”
……
宁泽走出猗竹院时已经很晚了,昨日她看到林毓彤时便下定决心学学夸父的劲头,和太阳赛赛跑,然而今日起的是很早,却还是晚了。
她穿了青色的长褙子,上面绣着端庄的牡丹花,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然而她内心却是十分忐忑,慢悠悠又慢悠悠的走到了远心堂。
菱花在后面推了推她,她还是不愿意进去,直到林嬷嬷在廊下射过来一道冷光,她这才宁渝附体似的,乌龟一般挪了进去。
堂屋中,又换了一种新气象,正堂换了一副画,山水小舟,孤雁离群之景,似乎是在催着她快快离去。
林毓彤姑娘果然比她早到了,正语带笑的说:“我在这里面加了山药、葛根、红枣和枸杞,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喝起来口感却好,最是提气益神。”
宁泽行过礼,抬眼看了看那粥,不过是一碗玉米粥罢了,大约魏老夫人山珍海味吃惯了,竟然赞不绝口。
药膳什么的,她也会熬制,她准备借用林姑娘的法子来讨老夫人欢心。
魏老夫人这才抬眼瞧了瞧她,纵然宁泽低着头极力不想让她看到,她还是眼神好的看到了。
宁泽嘴唇红艳艳的,有些微微的肿起,魏老夫人忍不住脸颊一抖,手中的青瓷碗险些跌落。
林毓彤这时也看到了她的模样,关切的问:“表嫂的嘴唇怎么肿了?”
都到了这份上,宁泽也大方了,抬起头笑了笑说:“我住的猗竹院竹子多,最招蚊虫,一不小心就被咬了。”
又站起来正经的拘了一礼:“形貌不雅之处,还请祖母和表妹不要见怪。”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出自元王实甫《西厢记》
若是你心中情愿,与我暂效鱼水之欢——出自《封神演义》
第70章 近朱
弓高侯府中, 魏萱最近的日子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这个弓高侯府是她的了,世子韩雪松仕途也终于平顺, 韩劲松最近被打压的默不吭声,两个田氏受到那么“异想天开”的惩罚也是她未曾想到的, 然而过去初时的开心,她的心开始钝痛起来。
前些日子她经常往京郊跑,去看她的女儿韩仪清。这些日子她又不想去了。
时间过去越久她越明白韩仪清是真的不在了,她那个秀外慧中的女儿是真的不在这个人世了,等真的意识到这点, 她便不想去看那座冷冰冰的坟茔了。
可能这也是每个丧女的母亲必然要经受的阶段,她最近总是恹恹的,唯一觉得喜悦的便是庶子韩云舟终于去赴任了,似乎是宁泽的劝说起了作用。
她虽然一直不想承认,但是看着韩云舟成长起来她还是开心的。这样想着, 韩云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穿着银灰色的袍子立在堂中,眉目间和韩仪清也是有些像的。
韩云舟叫了声:“母亲。”又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来说:“妹妹托人带了封信回来。”
魏萱听了心中有些奇怪,虽然两家门第差了很多,但魏国公府和弓高侯府相距不远, 有什么话需要写信来说?
信刚启封,庄嬷嬷又走了进来说:“舅老爷到了。”
魏萱、韩云舟忙起身相迎。
魏洵昨日几乎已经肯定妹妹、妹婿两人瞒天过海用了李代桃僵之计,让宁泽代替了韩仪清,但昨日他有事拖在了衙门中, 只得今日一早过来。
他这对双胞胎妹妹才华样貌自不必说的,但都有些命途多舛,这让他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他将昨日所见说了一遍,魏萱紧张的额头都冒了汗,待听到说宁泽被识破了竟然没事才松了口气摊在椅子上。
韩云舟倒是镇定,从魏萱手中拿过信,看了看,见信上说的也是这件事,只是信中只说无碍并未叙述详细。
他看完,顿了顿才说:“母亲不要担心,既然舅舅和表妹都说无事,想来这件事是生不起大浪来了,只是表妹说近来脱不开身,没办法来看母亲,让母亲放宽心。”
魏洵少不得又骂了魏萱一通,但到底是他的亲妹妹,又听说韩仪清亡故了,他自己也悲从中来,更怜魏萱白发人送黑发人,便不忍心再说了。
中间情由宁泽不说,他们也猜不出,又猜测了一阵,韩云舟道:“我过几日去一趟魏国公府,亲自去见一见表妹,再问一问便是。”
魏洵点了点头,稍倾韩云舟送他出门。
韩云舟再折回屋中时,垂首半天,道了一句:“母亲,还有我在。”
说完也没敢看魏萱的表情,有些赧然的走出了堂屋。
再说弓高侯府的四姑娘韩仪琲最近日子过的有些辛苦,她母亲被剥夺了掌家权,她也被禁了足,传递给徐呈的书信也一直收不到回信……
她有些怀疑是大伯母魏萱故意拦截了她的信,但她现在有苦难言,只能生受了。
今日趁着魏洵和魏萱说话的空档,她溜进了魏萱院中的书房,翻了翻并未找到书信,又悄悄离开,换上小厮衣服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
魏国公府远心堂中,宁泽站在堂前,摸了摸肿起来的嘴唇,觉得沈大人折磨人的法子挺多的,面对这样的沈大人她也只好“大言不惭”了。
她刚睁着眼说完瞎话,魏老夫人身边伺候膳食的两个丫头打起了帘子,几个十三四的丫头端着膳食上来,之后厨娘又进来介绍了一遍菜色,魏老夫人还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这是又要留她用膳?
宁泽想如果自己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志向,应该站起来说:“祖母,我夫君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顺便还能气一气林毓彤姑娘!只是她又不是大长公主,不敢这样做,只好乖乖的跟着魏老夫人移步到长桌前。
魏老夫人是个喜静的,便是连她嫡亲的儿媳四夫人都很少陪着她用膳。
满院的丫鬟婆子走路都是悄没声的,用膳时更是极其安静,昨日被留下宁泽都没敢认真吃,生怕弄出点声音,哪怕筷箸碰到盘沿都要惊一惊。
也不只是她,昨日在席的几个姑娘除了七姑娘沈宜慧别的恐怕都是不自在的。
她便想起大长公主前些日子告诉她前事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撇开公父沈焕不谈,魏老夫人这个人其实不太容易相处。
一水儿烧制着缠枝纹的素白小碟中,摆着精致的菜肴,或油润或素淡,宁泽昨日忙碌了一夜其实饿的不行,今日想着日后若是每日都被留下来用饭,纵然面对着林姑娘,她也不能“食不下咽”了。
然而“大刀阔斧”的吃了几口,魏老夫人和林姑娘就放下了筷箸,她也只能被迫放下。
等丫鬟们都收拾好了,林毓彤才扶着魏老夫人出了门在长廊中缓缓走动,长廊下挂着画眉鸟,啾啾鸟鸣,大约是远心堂唯一的生机了。
林毓彤说:“姑祖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我尝试做了葡萄味的月饼,做的不好,今日也带来了些,您可不要嫌弃。”
说着话对侯在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捧着一个食盒,食盒上面还系了绣带,打开后是一码齐的小月饼,皆成莲花状。
很是用心!这让宁泽心里咚的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这么一对比她似乎过于随心所欲了些,没有认真计较过什么,也不会讨好人……她摇摇头觉得可能不好相处的其实是自己也不一定。
这时国公爷沈让揪了几个兵崽子过来,一行七八个人被他用一根绳绑着手,你推我打一路闹哄哄的走了进来。
魏国公致仕后仍然每日去兵部溜达一圈,也时不时去到东城的教练场亲自训兵,大约最近教导年轻人上瘾了,时不时会揪些不上进的出来,让他们在魏老夫人面前耍耍身手,驯猴一般。
宁泽从嫁过来,统共见了这位国公爷没几次,每次他一见她,必然笑呵呵慈爱的叫她声:“五孙媳妇儿。”
这次是她的身份暴露后头一次见到这位国公爷,就是不知道……
“五孙媳妇儿,过来过来”他对着宁泽招招手。
宁泽松了口气,也笑呵呵的跑过去。
魏国公就眯了眯眼,宁泽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又如何呢?难得能有个这么有生气的孙媳妇儿,还挑剔什么,不然闷死他那孙子么?
他指着那七八个半大小子说:“五孙媳妇儿,我和你说,现在的少年人是越来越不上进了,偷奸耍说投机取巧没一点正形,霑儿小时候可不这样,天份比这群小崽子们不知高出多少,还勤奋……”
“霑儿是谁?拉出来比比!”七八个人中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他抓的这些少年人大多是世家子弟,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最是少年心思异动的时候,看到一个稍微美丽的姑娘总是急于表现一番,更何况现在院中一院子俏龄的丫头,还有两个十分美丽的小娘子。
自然受不得侮辱!
魏国公一听,乐了,挨个拍了他们的后脑勺一下,骂道:“霑儿是谁?真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又对宁泽招手说:“来来,五孙媳妇儿,你来告诉这群小崽子们霑儿是谁?”
宁泽笑了笑,也不觉得幼稚,瞬间挺直了身板,同魏国公一样摆出一副自豪的样子,带了十分的气势说道:“我夫君单名一个霑字,是现任的吏部尚书兼任文渊阁大学士!”
……
林毓彤看着前方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多余的了,来的早,却错过了时机。
经魏国公带着那几个小子一闹,宁泽和林毓彤一起走出远心堂时,都已是巳时了。
林毓彤是个沉静的姑娘,话不多,除了面对魏老夫人时语笑嫣然的,私下的样子有些像表姐魏时枟,但要比魏时枟更圆融些。
两人出了月洞门,林毓彤笑盈盈的叫住宁泽,也递给她扎着双喜结带的食盒说:“表嫂,表哥成亲这么些日子,我一直在守孝不方便过来。现在出了孝期,这两日便一直想去拜会表嫂,却一直忙着没能去成,这盒糕点权当赔罪了,改日我再过去拜会。”
按理何必她开口,宁泽该是请她过去坐坐的,她现在住在魏国公府中,她这个“主人”原该招呼她的,然而宁泽只是让她身后的丫鬟接过食盒,而后对她说:“多谢表妹。”
后面再无多言,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请她过去坐坐,转身便走了。
林毓彤愣了半天,有些琢磨不透宁泽的行事,她想过去宁泽院中也不是为了偶遇表哥,只是想实际观察一番,看一看他们之间是否有情,她好知道是退还是进。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失策了,应该直接准备好礼物登门拜访的。身后丫头问她要不要回住的妙叶院,她摇摇头,转身上了拱桥去往沈宜慧的小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