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高兴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嘁,这种鬼话你也信。”
“不是自杀?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石巍惊讶地看着他,
“是真的。缪薇是被人推下去的。”
“啊?”
“缪薇临死前亲口对我说的,5九贰她是被人推下去的。”高兴拿着杯子的手有点抖,酒水都被洒了出来。一副不堪负重的样子。
“……是胥海峰?”
“是胥海峰。”高兴确定以及肯定地说。
那晚,当高兴赶到楼下时,缪薇仰卧在地上,四肢就像马戏团里的吊线木偶那样,交叠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皮包躺在不远处,东西散落一地。四楼的高度本来不足以致命,不幸的是她的头部刚好撞到一块石头。她的脑壳爆裂。白色的红色的液体混杂在一起,浸湿了身下的草坪。他脱下外套垫住她的伤口。鲜血转瞬之间浸透了外套,由指缝间滴落。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
直觉告诉他,无可挽回了。但他依旧心怀侥幸地掏出手机,却怎么也想不起急救电话号码是多少。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乱成一团。缪薇已经陷入昏迷。她的脸血肉模糊,就象一个玩脏后惨遭抛弃的洋娃娃。如果她从镜子里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伤心欲绝。她是一个多么爱美的人啊……高兴扔下手机,扯起衣襟擦拭她脸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疾呼她的名字。
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呼唤,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迷惘的目光掠过高兴的脸,落在他的身后,仿佛在搜巡着什么。几秒钟后,涣散的瞳孔重新聚拢,释放出一股犀利的光芒。同时吃力地抬起手,指向空中某个方向。
高兴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四楼的某个窗口。那个窗口此刻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探头俯看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他迅速撤到了窗帘的背后。
“是他……”缪薇翕动着嘴唇,最后发出虚弱却坚定的声音,“是胥海峰推我下楼的。”
尽管心里早已有了这种推测,但缪薇的确定依然令高兴感到全身发冷。他的心脏像是被洞穿了一个窟窿似的,嗖嗖地灌着冷风。他瞪着充血的眼睛从地上跳了起来,疯了似地扑向酒店大门,失去理智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胥海峰撕成碎片。然而酒店保安再次粗暴地截住了他。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我们已经联系了救护车。”说话的依旧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工作人员。
“冷静?”高兴气得浑身哆嗦,“有人把你老婆推下楼,你能冷静?”
“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该女子是被人推下楼的。”金丝眼镜的镜片泛着冷冷的光。
“什么,你没听见我老婆刚才说的话吗?”高兴咆哮。金丝眼镜一直都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人,没有理由听不见。
可是金丝眼镜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没听到。”
高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他环视左右,草坪上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人。大部分是穿着睡衣拖鞋的房客。他求助地望向他们,但很快有一些工作人员赶了过来,以保护现场为名驱散了人群。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随后在警方介入的调查中,缪薇的死变成了自杀。
更加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姓林的保安说,他亲眼看到缪薇是从酒店的天台上跳下来的。
“你是说有人都作了伪证?”石巍瞠目结舌地瞪着高兴。
“嗯。酒店与胥海峰沆瀣一气,毁掉了所有的证据,包括酒店当晚的监控录相和缪薇在胥海峰房间里留下的指纹……警察里也许也有被他收买的人,他那么有钱,什么事情办不到。”高兴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嘴角不时掠过一丝冷笑。
“……真不敢相信胥海峰竟然是这种人。”石巍一掌拍在桌子上,盘子都震得飞了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算了?”592
“我去巨鲨集团闹过几次,后来被警察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抓了起来。最近还经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恐吓,说我如果再闹下去就把我关进精神病院……胳膊始终扭不过大腿,不算了还能怎样。”
石巍点的东西上桌了,其中有一把烤肉串。这是他的最爱。不过现在他却完全失去了胃口。他伸长胳膊从对面取过啤酒,给自己满上。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之后抹抹嘴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个什么世界。”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默默地喝着啤酒,空气就像冻住了一样。隔桌的声音却被放大了似的,持续不断地输送了过来。他们正在讨论前天晚上的一起车祸。石巍知道那件事。
由于历史原因,贝城的老城区遍布了不少地道、窖洞等人防工程,解放后因无人管理而常年失修,一到雨季期间便不断有塌方事件发生,有的甚至形成几十米的“地下水库”。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所以造成的伤害也更大。“地下水库”周围的楼房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有的墙体裂缝,有的倾斜下陷,给城市基础设施和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威胁。市区庙街的地下就是一个防空洞,前几天连续下了两天暴雨,地面上多处出现坍塌现象。相关部门虽然紧急展开了处理,但由于地下采空区面积较大,根本无法完全杜绝突如其来的塌陷事故。
前几天一个出租车司机为了抄近路走了那里,结果不慎陷进了一个深坑,当场丧命。为此电视和报纸连续两天播报了此事,特别提醒驾驶员注意安全,近期尽量避行庙街。
石巍喝了一口酒之后,发现高兴正拿着酒杯发呆,似乎听的入神。大概这些日子一直为了缪薇的事情奔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吧。
6
凌晨一点三十八分,石巍回到家里。上楼前先抬头看了看,那个熟悉的窗户还亮着灯。这说明家里有人。半个月过去了,林蕊生的脚伤恢复得七七八八,最近每天去上班时,石巍都觉得有可能等他收车回来她已经走了。意外的是没有。所以每当他看到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都会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这个念头象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心脏,令他感到呼吸困难。
之所以有这种揣测,也是有迹可循的。有时石巍收车回来,会发现餐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碗,里面的内容由冰箱里储存的食材而定。温度刚刚好。她似乎是掐着时间做的。
这不是他想所希望的那种关系。
石巍自问没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地方,除非她会对混蛋感兴趣。不过也没准,处女对于第一个男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还说不定是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向她传达了错误的信号。他有一丝后悔。
应该想办法把这个麻烦甩掉了。他边上楼梯边想。
打开门,走进客厅,一股油香味飘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餐厅,那里的桌子上放着一碗鸡蛋打卤面,正冒着热气。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刚才在辣豆腐快餐根本就没吃得下什么,胃口都让高兴的那番话给赶跑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面很香,是方便面所不能比拟的。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一个声音从暗处跳出来幽幽对他说。他震憾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这个声音似乎于不经意中道破了一个真相。一个令他感到异常可怕的真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胆颤心惊地向自己发出警告。
他扔下筷子站了起来,阴沉地看着那扇透着微弱光线的门。
“进去!”他冷冷地命令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把她从这间房子里赶走!”
他推开椅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挪向林蕊生的房间。在距离那扇门有一米远的时候,他吸了一口气,用力抬起右脚……
“你要干吗?”林蕊生的声音突兀地在背后响起。
石巍吃惊地回头,看见林蕊生正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瞪着眼睛。592
“你……你怎么在这里?”石巍觉得舌头像是打了结。
“睡不着,出来看会电视。”
石巍这才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机竟然开着。也许是因为音量开得很小,也许是因为那碗面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竟然没有发现客厅里有人。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说明他的警惕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林蕊生的温柔所麻痹。沮丧和恐惧就像两股汹涌的暗流,交替冲击着石巍的心脏。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会儿,不怀好意的冷笑浮上嘴角:“我说林小姐,你的脚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吧。”
“托你的福,我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林蕊生语调听上去十分愉快。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演示性地向石巍走了过来。她穿着他的一件旧t恤衫权当睡衣,下面晃荡着两条匀称的长腿。
石巍的喉结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好了,是不是可以……”
“可以,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林蕊生利索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在此之前,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睡不着么?”
“……为什么?”
“因为每天晚上我都会被人吵醒。”
“什么意思?”
“楼下那个神经病女人,每天晚上十二点整,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啊?”
“那个时间一定对她具有特别的意义吧我想应该是她丈夫遭遇车祸的时间。所以每到那个时间,她都会无法自控地陷入痛苦之中。”
“可能吧……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你猜你也不知道,因为你每晚都要到一点半之后才能回来么。那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林蕊生咪着眼睛笑。
石巍怔了怔,思绪的某个地方再次发出红色的警示信号,却不知道来源于何处。也许是因为她的笑。
“说完了?”
“不,还有一句,”林蕊生向前走了一步,黑漆漆的眸子直刺入他的眼睛里,“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个哭声,当时的时针却指向一点。”
石巍的瞳孔骤然缩紧,就像一只遇到了危险的猫一样。“也许那一天她睡过头了。”他沉声说。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还从来没有发现她哪天犯了这样的错误。”林蕊生撩撩头发,语气很笃定。
“哦,那你觉得会是什么理由呢?”
“一定要我说么?”592
“说。”石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天晚上,有人故意把时间调快了一小时,目的是想让我为他做不在场证明。”林蕊生继续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石巍,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镙丝刀杀手!”
石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冷笑:“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那天在蓝调酒巴你根本就不是在找一夜情,而是在找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可能是我看上去很笨,于是就带走了我。你故意跟我在沙发上做爱,好让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只钟。之后你在水里放了安眠药把我弄倒,偷偷溜出去杀人。回来后再把时间调准。”
“说的没错。”石巍的眼神越来越冷。
“利用完我之后,你本来可以不用理我了,可能出于愧疚,你向我提供了关于姐姐的线索。而为了避免被我缠上,所以在我面前极力装出一副流氓的样子。事实上的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你好象很了解我?”
“差不多吧。”林蕊生拎了拎身上的男士旧t恤,“房间的衣柜里有很多女人的衣服。那些都是你妻子的吧。可是你却从来不让我碰一下,宁可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这证明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所以,一个对前妻的感情如此之深的男人,怎么会是一个纵情声色的流氓呢。”
石巍长长叹了口气,“好吧,你说的都对。看来那晚我在蓝调酒巴真是看走眼了,你一点都不笨。”
“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老实说有点。”
“其实你用不着担心,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怎么说?”
“我没打算向警方揭发你。”
“哦?”
“但是,”林蕊生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小巧的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你要帮我做件事。”
石巍抱起胳膊斜睨着她,微微冷笑:“你想让我帮你杀人?”
“嗯,不用说你也知道,是时君度。”林蕊生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他那么残忍地害死我了姐姐,却还逍遥法外,我真是恨死他了!”
“我讨厌被人威胁。”石巍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知道上个人为什么死么?就是因为他打电话威胁我。”
林蕊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重新挺起胸,“你也想杀死我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石巍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黏湿的指腹就像爬虫一样,592逐渐移向她的脖子。他的目光是她所没有见过的凶狠。林蕊生竭力压抑着恐惧,迎着他的眼睛微笑:“那就试试看。我既然敢跟你摊牌,当然早有准备。”
石巍盯了她一会儿,目光里的杀气逐渐矮了下去。半分钟后抵在林蕊生喉管上的力量骤然撤走,呼吸重新恢复了通畅。林蕊生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我答应你。”石巍的声音由黑暗中飘来。
第十二章 陷阱
“有人跳楼了!”发出尖叫的是一个靠近窗边的男子。他瞠目结舌地向周围的人诉说着,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液体洒出也不自知。是一个女人,她俯卧在地上,一身玫红色的套装,紧紧地裹着扭曲变形的身体。猩红的血自身下呈放射状散开,如同一柄撑开的大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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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海峰社会救助基金会发起的“慈善阳光、温暖贝城”的慈善晚会,于六月一日晚在檀珑湾大酒店顶层举行。是夜,塞纳河餐厅汇聚了贝城的绅士名流,可谓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