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眼珠子一转,否决道:“二叔,咱们先去趟听书茶楼。”
之前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人讨论说城里的听书茶楼每日会有一位说书先生前来说书,内容与青山寨息息相关,苏朗被勾起了兴趣,想去一听究竟。
苏二是个粗汉子,大字不识几个,不过这不妨碍他听人家说书,他咧开嘴道了声好,在问清听书茶楼的位置后,便驱使著马车前往。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苏朗忽然听见一阵女童的啼哭声,不重,听著却可怜兮兮的,坐在外面的苏二皱了皱眉,将马车停了下来,紧接著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跟在后面响起。
“走开走开,没银子还想吃我的包子,想得倒挺美!”
“店家,你行行好,就便宜点卖一个包子给俺吧,要不是俺的钱袋丢了,俺也不至于买不起一个包子……”
“便宜点?我家包子皮薄肉多个又大,五文钱两个在城里出了名的受欢迎,你一文钱就想买一个,那我怎么和其他的客人交代?”
“俺知道你的包子好吃,钮钮也是闻著你家包子香,这才饿得慌,可俺身上就只有一文钱了……你要不、要不卖半个给俺?”
说话的妇人说到后面,声音也跟著变小了,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但偶尔路过的却仍然会朝她这边望过来几眼,妇人心情挺难为情,可为了孩子,却不得不放下颜面,继续求店家。
店家闻言两行眉毛都快倒吊起来了,他老大不高兴地瞪著眼前这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一大一小,今日生意不错,还剩几个包子就全部卖光了,他本来心情挺高兴的,正想趁时间还早卖完后回家再蒸个一笼过来继续,银子嘛,谁也不会嫌多。
可眼瞧著就快卖没了,这两人忽然就跟石柱子一样杵著他的铺子前不肯走了,那小丫头更是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瞅著他的笼子,活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又脏兮兮的,著实让他有点嫌弃。
“卖半个给你?你倒是会想,那我剩下来的半个卖给谁去?”
妇人扯了扯衣角,舔著脸小声说道:“你可以自己吃……”
包子铺老板简直快被气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
顾忌到对方是妇人和小孩,老板将后面那句不要脸给咽了回去,注意到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他有点烦躁,只想早早地把这两人打发走,别耽误他卖包子才好。
想到这里,老板纠结了一番,颇为心气不顺地取出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随手把大的那一半递了过去:“诺诺诺,看在你闺女的份上,一文钱快拿去,然后赶紧走。”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妇人大喜,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手,把拽在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那半个包子接过来,自己一口也没吃,递给了还在抽泣的小女孩。
“来,钮钮,快吃。”
小女孩眼睛眨都不眨,伸出手正要接,忽然又缩了回来,小声地说道:“……姑姑也吃。”
妇人吞了口口水,笑著道:“姑姑不饿,钮钮吃。”
小女孩到底是饿极了,闻言没再犹豫,接过包子递到嘴边,刚想咬一口,忽然一股力道朝她撞来,本就拿的不够稳地包子一下子飞了出去,直直朝苏二扑去,被苏二一手给捞住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小女孩愣了愣,接著便嘴一扁,再度委屈地哭了出来。
作为撞了她的那个罪魁祸首,一枚穿著富贵的小胖墩儿,一手指著小女孩,哈哈大笑起来:“哭鼻子,羞羞脸,小乞丐,没饭吃~”
妇人原本也是一脸惊呆,听到小胖子一溜串儿的骂词猛地回过神来,像护食的老母鸡般把小女孩护在了身后,板著一张脸喝道:“你个小混蛋说什么?!”
“你骂谁小混蛋呢?我们少爷是你能骂的吗?”小胖子身后原本看好戏的老婆子也挺腰站了出来,冲著妇人翻了个白眼,“果然乡下来的就是没教养!”
妇人怒极,毫不逊色地反怼了回去:“俺是乡下来的没错,可俺这个乡下来的也不会让我们钮钮去故意撞人!”
“谁故意撞人啦?你家臭丫头自己要挡在我们少爷前面,被撞了怪谁啊?”这名趾高气扬的老婆子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谁让你们自己不长眼睛。”
妇人两手叉腰,呸了一声:“俺看你才不长眼睛,睁眼说瞎话!”
原本想出手帮忙的苏二:“……”
他砸了砸舌,暗叹了一声,娘哎,如今的娘们儿一个个的都如此泼辣凶悍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该给二叔找老婆了,毕竟这篇文不是全民bl哈。
不过也就是两章带过,不会细写到寨子里每个人成家情况,之后会从侧面交代。
第58章 孝心
苏二心里如此想, 但这事儿究竟谁占理儿,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瞧的出来。
一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和下人, 会主动去找两个看上去灰头土脸之人的麻烦, 要么就是品行有瑕疵,对这种贫穷之人很是瞧不上、偏又要去主动招惹显摆一二;要么就是二人之间有著外人不知道的恩怨情仇,否则不怎么说得过去。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仇视和厌恶,空穴来风也要事出有因。
只是明白归明白, 到底是事不关己,路人们大都选择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这老婆子是城西吉祥糕点铺家小少爷的奶娘, 主人家姓陈, 因著糕点铺生意还不错的缘故,积攒了不少家底,算得上是殷实之家, 但要说是真正的富户那是比不上的。关于他们夫人的事情她是知道点的,所以才被再三交代绝不能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府。
但是她没想到,眼前这个之前来到他们府门前低声下气认亲的小妇人原来如此牙尖嘴利,大概是知道自己讨不著什么好处了,一张嘴毫不饶人,这奶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睁眼说瞎话?我看你个贱蹄子才是对我们少爷怀恨在心, 血口喷人!”
小妇人, 或者说赵翠枝深吸了口气,干裂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俺敢说血口喷人者不得好死,你敢说吗?你不敢。俺想想也是, 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不愿意认的主人家调教出来的下人,心肠又能好到哪去。”
奶娘心里一咯噔,疾言厉色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再敢诬赖我们夫人,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赵翠枝把还在哭的钮钮抱起来,满脸嘲讽道:“俺又没说是你们夫人,你这么急著跳出来做什么?发了家了就六亲不认了,果然是好教养!”
陈奶娘被抢白得脸都绿了,多说多错,早知道就不该怂恿小少爷跑出去撞那一下。这件事情要是办砸了,夫人铁定会让她吃不了兜著走。
“怎么?没话讲了?”赵翠枝冷冷地看了眼那老婆子和还在冲她做鬼脸的小胖子,不欲再多言,转身就走。
有些事情当众扯起来没意思,她不想让钮钮日后难做人。
经过苏二旁边时,见他手里还拽著从钮钮手上飞出去的半个包子,想著银子都花了,可不能再浪费,于是又面无表情地飞快从苏二手里给抢了回来:“这是俺家钮钮的,多谢你帮忙接住。”
苏二傻愣:“噢,小事情,不算什么……”
赵翠枝却没心情理会其他,她把包子重新塞回到钮钮手里,让她继续吃,自己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眼见她主动走了,奶娘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冲著赵翠枝的背影呸了一声:“一个嫁不出去的老蹄子,算是个什么东西!”
骂完后她心里一阵通畅,弯腰打算带小胖子回去,这时却猛地感觉膝盖窝一麻,整个人失重地跌坐到地上,左腿膝盖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哎哟喂……”
陈奶娘痛的脸色发白,冲周围直嚷嚷道:“哪个杀千刀的踢我??”
已经散开的路人看她一眼,脚下不做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奶娘又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才一瘸一拐地牵著小胖子往回走。
只不过小胖子可不是个贴心的主儿,他见奶娘走路一歪一扭地,还觉得好玩儿,拉著他奶娘的手不好好走路,一蹦一跳起来,老婆子本就难看的脸,更是被他拽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哎呀我的小少爷啊,你慢点儿……”
等人都走了,苏二冷哼一声,重新驱赶起马车。
苏朗和他家美人儿对视一眼,抬手撩开门帘,八卦兮兮地凑出个脑袋问道:“二叔,刚刚是你出手的吗?”
苏二脸色很臭:“没错,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绝对就不只是让她摔那一下了。”
苏朗奇怪地瞅他:“二叔,你这么生气干嘛?”
苏二粗声粗气地说:“老子看不顺眼!”
他不好跟少年说,是因为老婆子嘴里那句“嫁不出去的老蹄子”刺激到他了,嫁不出去怎么了?他想娶还找不到合适的婆娘呢!他们一群老光棍难道就见不得人啦?
什么狗屁道理!
二爷他身强力壮、不愁吃喝、有田有粮、除了没婆娘没孩子,哪里比别人差了?
拜那个老婆子所赐,二当家接下来一整日都兴致不高,连在茶楼听书都心不在焉的,颇为郁闷。
苏朗本来听的津津有味,后来分神瞄了一眼苏二,顿时也顾不得注意后面的内容了,他扯了扯罗湛,在对方会意地低下头来的时候,凑过去和他咬耳朵:“阿湛,你说咱二叔是不是……思春啦?”
“思春”两个字他咬的极低,近乎是一股气音喷在罗湛耳朵边上,惹得他微觉酥痒地偏了下脑袋,眼睛也若无其事地朝苏二身上投去一瞥,随即勾起唇角应了一声。
苏朗抓了抓头发,有些头痛地滴咕了一声:“寨子里全都是一群老光棍,我看改天得组织一场盛大的相亲会,把他们的个人问题一次性全解决才行。”
罗湛不是很明白他的用词,不过前后语境一联系,连蒙带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好笑道:“大伙儿自己都不著急,你瞎操什么心?”
苏朗瞪他一眼,气哼哼道:“我这是一片孝心!”
罗湛轻笑一声,柔声哄道:“朗儿的确孝顺,孝心可感天动地。”
身为儿子,却操心起父亲和长辈们的婚姻大事来了,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苏朗暗了暗磨了磨牙,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他老婆在挖苦他!
“什么孝心感天动地?”回过神来的苏二刚好听到这一句,不禁满脸好奇,他给自己倒了碗酒,眼睛在夫夫俩身上扫来扫去。
苏朗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表示:“不告诉二叔。”
苏二翻了个心气不顺的白眼,猛地灌下一大碗酒。这人画风和别人不同,人家都是用两指宽的酒杯喝酒,只有二当家用的是拳头大的碗装酒,一碗就是别人十杯的量还多。
眼见他又有灌第二碗的冲动,苏朗赶紧拦住他:“二叔,你可得悠著点,万一你要是喝醉了,那咱们可就回不去了。”
不说他们会不会驾驶马车的问题,单论他和他老婆俩人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就绝对扛不动他。
苏二一想也是,顿时改灌为喝,一大口入喉,他回味似得叹了口气:“若是天天有酒作伴,没婆娘也挺好的。”
苏朗:“……”
罗湛:“……”
夫夫俩不约而同地想,看来真的得想法子给这个老光棍找个婆娘来管管。
三人在茶楼里待到晌午过后才离开,一路打听著买冰的店家,结果却均是摇头,罗湛皱了皱眉,上辈子他们府里的冰都是有人按月送到府上来的,这些事情也不用他操心,所以眼下他还真不清楚该去找谁买。
苏朗更是两眼摸瞎了。
倒是苏二摸了摸下巴,说了一句:“官府的人应该知道。”
他们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炎暑时节,军营里会准备冰镇过的消暑粥给大家解暑降温,那些冰块据说就是按时送过来的。
苏朗被点醒了,他眼睛一亮,开心地说道:“可以去找徐飞哥哥问问呀!”
罗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不说话。
苏朗眨了眨眼睛,伸手保证道:“唉,等找到他后,阿湛你来问他,我一句话都不说行不行?”
罗湛幽幽地道:“不准叫他哥哥。”
这小混蛋每次叫徐飞哥哥的语气都让他十分手痒,很想揉捏扁他,恨不得听他用哭腔喊一百遍阿湛哥哥才放过他。
苏朗莫名觉得屁股有点痛,他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徐飞表示眼下这天气还不到送冰的时候,得等再热一点才行。不过他也明确地说了,若是苏朗有需要,他们到时候会算上他们一份。
苏朗连忙点头:“要要要,那就多谢徐校尉啦?”
终于不再喊他徐飞哥哥了,徐飞也是狠狠松了口气,总觉得这少年每次叫他徐飞哥哥就没啥好事。
“无需客气。”
和徐飞告别后,苏朗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寨子,便又去买了一些新鲜的点心吃食,还帮苏二买了十坛子酒,算是给他的“跑路费”,乐得苏二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