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玮原本还在哭闹个没完, 如今看到沈葭顿时哭得越发厉害了, 张着胳膊非要她抱。
到底是嫡母, 沈葭纵使再不情愿也还得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给母亲问安。”
楚王妃一声冷笑:“这声母亲我可当不起,二小姐一声不响说走就走, 也亏得我们阖府上下命大,才躲过了这抗旨拒婚的罪名。”
楚王妃不说让她起来,沈葭只好咬牙抱着女儿继续跪在那里。
沈菀倒是一脸得意地望着她, 两年不见,没想到这个容貌绝佳的庶妹竟已成了如此粗鄙不堪的模样。瞧瞧那身上的衣裳, 竟然还是她以前在王府时穿的, 再看那一张脸, 竟是连胭脂水粉都用不起了呢。
人靠衣装, 就她如今这身行头若是走在大街上,只怕大家还以为是个乞丐呢。沈菀想想都觉得心里舒坦,长得好有什么用, 如今还不是被她轻轻松松便踩在脚底下?
自一进屋沈菀便在打量自己,沈葭又岂会不知,却也只是暗自在心中笑一笑。来见楚王妃之前她刻意换了件最不堪入目的衣裳,又将自己的发髻拨乱,看来沈菀倒是对她这身行头很是满意呢。
她打扮的越粗鄙不堪,她们母女便越不会把她看在眼里,说不定心情一好也懒得为难她这个“可怜之人”了。
沈葭斜眸看了眼一旁衣冠楚楚的袁来春,又忍不住怒从心来。这个男人,月娘为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为了生孩子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他却想一边抱得美人,一边抢了她放在心坎儿上的儿子,坐享齐人之福,倒真是不怕遭报应的!
袁玮哭得更厉害了,嗓子都跟着有些沙哑,哭上一会儿便难受的不断咳嗽着,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沈菀很是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果真是乡下来的,没有一点儿娇养,乳娘快把他抱下去,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这边抱怨着,却不知立在一旁的袁来春渐渐握紧了拳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阿玮毕竟是他的骨肉,她若在乎自己,好歹也该给他些颜面才是!
沈葭将袁来春的表情看在眼里,突然勾了勾唇:“看来宝宁郡主是瞧不上乡下的人了?”
沈菀瞪她一眼:“乡下之人全都粗鄙不堪,毫无教养可言,给本郡主提鞋都不配!”她这话明显是在说沈葭的。
袁来春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只觉得胸中一股闷气堵得他心中难受。自从娶了这位千金大小姐,他每日里宠着纵着,生怕哪里不对惹了这位祖宗。长此以往,心里早就憋了股子气,如今又听她一口一个乡下之人没教养,越发气的肝火旺盛。
他咬了咬牙,突然道:“阿玮许是饿了,小婿下去瞧瞧他。”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要出去。
沈菀听他要看孩子,气的赶忙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怎么,不过哭喊两声你就心疼了?你家里有妻室瞒着我的事儿咱们还没算账呢,这会子有了儿子竟然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怎么,如今得了皇上赏识,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袁来春,你若敢负我,父王一句话便能将你赶出朝堂!”
“菀儿!”楚王妃厉声呵斥一句。她这女儿还真是被她骄纵坏了,拿这些去拴住一个男人又如何能够长久?
沈菀一听连母亲都这般训斥自己,一时间越发委屈了,眼眶渐渐发红,似是要哭出声儿来。
这下子,楚王妃顿时心软了。自幼娇宠着的宝贝疙瘩,又那里舍得她有一点儿的不顺心?一时间便把这些账全算在了沈葭的身上。
她突然站起身来,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沈葭厉声道:“你当日抗旨逃婚本就是大逆不道的大罪,如今我们王府虽说脱了险,但你曾经做过的事却决不能轻饶。至于如何罚你,待我仔细斟酌以后再做定夺。”
她说着对着外面的人吩咐:“来人,将二小姐幽禁在偏院,派人严加看守,若是逃跑了你们一个个的就准备着让家人料理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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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又被关在了偏院里,院门外有楚王妃的人紧紧地盯着,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天气本就寒冷,这荒废许久的偏院到了晚上更是显得格外阴森荒凉,冷风透过破旧的窗子吹进来,似能将人给冻透了。屋子里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沈葭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她胆子小,而且最怕老鼠,在这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她绝望地坐在屋门口,再不敢往那屋子里进。真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好容易哄睡的女儿,心中苦闷。
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才能熬过这难捱的夜晚。更不知道,她还要在这样的破地方待上多久。
她想着想着,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小葭……”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沈葭险些以为出现了幻觉,待看到那两个多月来日思夜想的人儿时,终究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迅速起身跑过去,眼里噙着泪水:“远山哥,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侯远山疼惜地帮她擦掉眼泪:“对不起,让你和安安受委屈了。”
沈葭摇了摇头,不委屈,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是她的福星才是。
侯远山警戒地看了看四周,对着沈葭道:“这四周都有楚王妃的人把守,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他说着主动接过了沈葭怀里的女儿,“抱紧我,我带你们出去。”
☆、第87章
侯远山和沈葭一起回到客栈, 沈葭这才知道原来侯远山已经在镐京城待了多日, 不由觉得诧异。
“我猜想你可能是被楚王府的人带走,于是快马加鞭的前去追赶,连赶了三日三夜都未发现你和安安的身影, 这才想到你们该是走了水路,我便仍旧走陆路赶在你们前面到达京城。这些日子我每晚都会去楚王府打探,不过还好总算给我等到了。”
侯远山说着从床榻的里侧取来了一件桃粉色绣着叠枝芙蓉堆花的锦绣夹袄来,那夹袄做工精细,一看便是上品:“这是我前些日子在铺子里看到时买的, 想着等你和安安过来天气已经很冷了, 王府里的人只怕也不会为你们置备。”
沈葭拿着那夹袄鼻子有些泛酸, 在这个世上会这么关心她的人便只有她的远山哥了。
说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沈葭在屏风后面沐浴, 侯远山则是一边躺在榻上哄着侯宁睡觉,一边同沈葭隔着屏风说话。
“我这一出来,明日一早必然被楚王妃发觉, 想必到时王府里就会严加戒备,我们若是想把阿玮也救出来只怕没那么容易。”沈葭用葫芦瓢往那光洁白嫩的香肩上倒着热水, 眉心闪现一抹愁容。她还记得那孩子哇哇大哭的可怜模样, 王府里只怕没人会真的心疼他。就连那缺了心肝儿的袁来春, 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侯远山道:“晚点儿我再过去瞧瞧, 兴许能把阿玮给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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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萧索,将天上那一大片乌云吹了过来,恰好遮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牙。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万籁俱寂,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祥和,就连看门儿的也放松戒备蹲在青石阶旁打盹儿。
楚王府后门的看守更是松散,只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斯坐在门槛上半睡半醒,脑袋摇摇晃晃的。
侯远山只瞥了他一眼,纵身越过高墙入了王府。其身形矫捷,步履极轻,以至于那小斯竟是毫无所觉,依然闭着眼睛酣睡。
侯远山进了王府,按照沈葭的交待向着沈菀的踏雪居而去。及至一处假山环绕的莲花池旁,却突然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似有七八个人,他只当是巡逻的侍卫,一个闪身躲进了假山后面。
“世子这大晚上的赶回来,理应先去向王爷问安才是,怎么要先去宝宁郡主的院子?这……毕竟男女有别,只怕多有不便吧。”
“哪里那么多废话,我们世子爷去什么地方何时竟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吴管事,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拦着,莫不是那踏雪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吴管事被那侍卫呵斥的浑身一个哆嗦,抽了抽嘴角,待抬眸盯上沈津锡寒气逼人的目光时吓得顿时跪在了地上:“世子明鉴,踏雪居是咱们宝宁郡主的居所,怎么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小的只是,只是觉得……郡主和姑爷刚成亲,此时正柔情蜜意着呢,这会儿世子若是去了……”
“我去了,又当如何?”沈津锡面色如霜,因常年居住塞外浑身带着摄人的戾气,吓得吴管事面色铁青,再不敢言语。
“没,没什么,世子爱护妹妹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哼!”沈津锡冷哼一声,径自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望向仍在地上跪着的吴管事,“对了,吴管事掌管着王府内院的大小事宜,又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会儿倒是可以赶快去给母亲通个信儿。左右,我沈津锡是谁都不怕的!”
沈津锡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目光盯得吴管事一个瑟缩,竟是不敢再言语。
待一众人走了,吴管事方才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晃悠悠直起那早就跪得麻木的双腿,一番犹豫,仍是跑着去找王妃禀报去了。
一个侍卫往他跑走的方向望了望,又调转方向去追上沈津锡:“将军,那吴管事像是往王妃的院子里去了。”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将士们都习惯称呼他为将军。
沈津锡略微勾了勾唇,俊逸的脸庞在夜色下看不清表情:“怕得就是他不去。”
侯远山自假山后面走出来,望着一众人的身影凝视片刻,又紧跟了上去。
小葭的哥哥突然回来,且直接要去沈菀的踏雪居,想来是从信中知道了袁来春的事才这般愤怒吧。毕竟袁来春的事关乎到王府的颜面不说,又是圣上赐的婚,搞不好便是欺君之罪。
或许,今晚上会有热闹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为找工作的事烦心,昨晚上抽空码了这一点,抱歉了,看明天能不能多更点~
☆、第88章
踏雪居, 袁来春和沈菀刚刚入睡, 守夜的春桃便急急忙忙的拍着门喊着:“郡主,郡主。”
今天晚上夫妻二人刚起了翻争执,沈菀的心里正憋了股气, 如今又听春桃在外面叫嚷火气愈发旺盛,直接将手边的枕头丢了出去:“好你个小蹄子,反了你了,若是不想安生,明儿我就差人打发了你回老家去!”
春桃吓得哆嗦了一下, 颤巍巍看向身后那一众人,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才好。
沈津锡勾了勾唇, 望着紧闭的房门,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数月不见, 妹妹的脾性可是又见长了。”
屋里的沈菀眉心微蹙,直接抱了被子坐起身来:“沈津锡?”
“正是为兄,我这一回来便先赶来这踏雪居看你, 妹妹怎么也该出来相见吧。妹夫这会儿应该也醒了,如今月色正好, 咱们兄弟俩倒是可以喝上两杯。”
沈菀不悦的轻蹙秀眉, 转而看向也已经坐起来的袁来春:“这大晚上的, 他来找我做什么?”她可不会觉得沈津锡是好心来看望她这个妹妹的, 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他最疼的是沈葭那个贱人?
袁来春也知道沈津锡和沈菀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不甚亲近,敛了敛神色望向窗外:“只怕,来者不善。”
沈菀脸色变了变:“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沈葭被母亲抓来了, 所以跑来找我算账?”
袁来春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待会儿派人悄悄把岳母大人找来,想必沈津锡也不敢放肆。”
看袁来春如此淡定,沈菀便也跟着稍稍放了心,一时间早把昨晚上的火气抛诸脑后,对着外面道:“既如此,哥哥且先在偏房等候,我们稍后就来。春桃,进来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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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袁来春和沈菀二人正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外面却又听到了一阵说话声,直听得这两人心下一阵欢喜。
靠山来了!
“哎呦,津锡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也不说先去向父王和母亲请安,怎的跑来你妹妹的踏雪居了?菀儿到底是已经嫁了人的,这又是大晚上多有不便,津锡还是先随母亲去向你父王问安吧,若是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楚王妃锦衣华服的站在沈津锡跟前,一副贤德主母的做派。
沈津锡很是规矩的拱手施礼,俊逸的脸上瞧不出情绪:“孩儿这才刚回来倒是把母亲给惊动了,实在是鲁莽了。孩儿其实没什么要事,只是前段日子路过妹夫的老家杏花村,恰巧碰到了家里人,便着我捎上两句话儿罢了。”
袁来春和沈菀原本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如今听了这话,袁来春正要开门的手不由缩了回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
沈津锡去了他老家,那月娘的事……袁来春的脸霎时间白了几分。
沈菀是不愿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哥哥管她的闲事的,但如今听到这话不免瞪了袁来春一眼:“都是你干得好事!若你来京之前早早把那婆娘给休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如今可倒好,我若被他抓到把柄,还指不定他怎么在父王跟前埋汰我。这件事若是传入父王耳中,咱们俩都得玩完!”
袁来春面色阴沉着,倒是没说什么话。
这时,外面传来了楚王的声音:“津锡回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本王。”
楚王妃正恨沈津锡恨得牙痒痒,如今听到楚王的声音忙换了神色,笑脸迎过去:“王爷怎么也起来了?”这段日子楚王很少踏足她的屋子,每每看到她也是一脸的不悦,这让楚王妃格外心慌,还真怕他有朝一日不顾多年夫妻之情,做出休妻的事情来。
楚王却看都不看楚王妃一眼,直接看向紧闭的房门:“被你这么一惊动,本王都赶来了,菀儿和来春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袁来春面色铁青犹豫着不敢打开房门,这一出去他家中尚有妻室的事情必然暴露,楚王定然不会容他。此时他可真是恨沈津锡这个大舅子恨得要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深更半夜来这么一出,竟是让他防不胜防。
这边夫妻二人正犹豫着,外面的楚王却又发了话:“菀儿起了没,你哥哥难得回来,怎么磨磨蹭蹭的?”
沈菀吓得身子颤了颤,忙道:“父王别急,女儿马上就好了。”
楚王扭头看向沈津锡:“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先去书房里等着吧。”
沈津锡对着楚王抱了抱拳:“回父王,儿臣的事很要紧,事关我们王府的安危和颜面,非要立马见了菀儿和来春不可。”
楚王的神色凝重了不少,目光扫了眼一旁的楚王妃,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大,却颇具威严,让人不敢忽视。
楚王妃心下暗惊,曾经游手好闲不问世事的丈夫如今竟有这样的魄力,当真是让她难以置信。想当初在这王府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如今一朝皇位更替,连王府都变了模样。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草包”王爷竟然一直都是在隐忍的。
当初先皇对他心存芥蒂,他便装成闲云野鹤之人躲过一劫,如今新帝登基,他一朝翻身连她这个发妻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想来也是,曾经的他无权无势,又是先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连她娘家那一星半点儿的势力都不敢招惹。如今得了势,可不得好好在她身上出口恶气!
楚王妃气的暗自咬牙,却是不敢发作,只笑意盈盈道:“想来是津锡小题大做了吧,菀儿和来春一直本本分分的,能出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