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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术也甚感惊奇,“你其实不用这么赶。”
    “无妨。别处风筝再比不上我手里的,而且……”说前半句时,极清故作老成,话至“而且”突然降了八拍,“而且,紫、紫菀师妹不是今日就想放风筝吗……”
    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白术左瞅瞅她爹,右瞅瞅她爹,突然“啊”一声。
    极清扫她一眼,“你啊什么?”
    “没啥。”白术笑着打哈哈,“今儿天气不错。”
    ***
    天气确实不错,四处皆是鸟语花香,风力也刚好。紫菀兴冲冲地在空地上把风筝线解开,长长地坠在地上,而后“呜哇”一声,迎风奔跑起来。
    极清扶额喊住她:“你这样怎么可能放得起来?”
    紫菀:“咦?那当如何?”
    “你松开,看我的。”极清说着,捏过紫菀手上的线棒,指尖同女孩子温暖柔软的掌心触碰了一下,极清的脸有点烧。
    “呀!”紫菀突然大叫一声,惊得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白术差点滚掉下来。
    “怎么了?”白术问。
    紫菀又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师兄的手……好多伤口。”
    “你别管。”极清猛地把手抽回来。
    白术还是眼尖的看到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全是新伤。她脑袋转得快,小孩子的心思也好猜,白术当即便问:“做风筝弄的?”
    紫菀听闻止了声,呆呆地望着极清:“师、师兄?”
    极清干脆将手藏进袖中,“不碍事。”
    啧,好一句“不碍事”,说得云淡风轻,小紫菀的神色已由担忧换作感动。白术叹服,她爹撩妹着实有一手。
    面部表情做太开,不免牵扯到嘴角,白术疼地“嘶”了一声。
    白术进入这个梦境后,发现自己原来一马平川的脸上竟嵌了些许五官,但许是翊泽想象有限,亦或在原本无五官的脸上捏出一副来实在太难,嵌在白术面上的眼耳口鼻非常模糊,淡若云烟。
    白术用术法修了修,虽然不知是谁的脸,但勉强能用。只是稍微有点僵,说话、微笑动作幅度都不能太大,一不留神那脸就会剥落,痛感像在脸上生扯掉一张皮。
    如果不是怕吓到其他人,她早就脸一抹变回原来的样子,何苦受这么多罪。
    “我到河边洗脸,去去就来。”白术说着跃下树梢,衣带勾到枝叶,卷下一阵叶雨。
    小极清抬手为小紫菀遮开落叶,眼神始终落在白术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长袖下,只听小紫菀轻笑一声,声音依旧稚嫩,说出来的话语却非常老成,“平日待她最严的是你,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挺关心女儿的。”
    小极清将手背回身后:“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唔……我忘了。唉,本想回到从前,将幼时的极清调戏一番,未曾想面对的居然是你这个老古板。”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记得从前的娘子玉雪可爱,甚是合为夫心意,本想前来玩一段养成,未曾想……嗯。”极清闷哼一声,捂住被米分拳砸中的胸口。
    “你少耍嘴皮子,不去看看六儿怎么样了?”
    极清道:“自是有人会护她。”
    紫菀听闻,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但愿吧……二百年了。”
    ***
    白术跑到河边,见四下无人,受了术法往脸上猛泼一把水。水珠沁润在脸上,丝丝冰凉,白术舒服得低叹一声。
    再睁眼,发现河水倒出的影子里,自己的身旁多了个人。
    “啊!”
    “小心。”翊泽出手拉住险些坠入河中的白术。
    由于事发突然,二人都没准备,情急之下翊泽环住了白术的腰,前者只觉手中所触异常纤细,不觉有些心驰,后者则感受到自翊泽手心传来的滚烫,自己也从头到脚红了个透。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尴尬。
    翊泽略微迟疑了一下,“阿术,你的脸?”
    白术又是一惊,从袖里摸出只面具,刚要戴上,手腕被翊泽猛地扣住。
    “怎么回事?”翊泽眉头紧皱,“发生什么了?”
    白术遮掩似的笑了笑,“启禀师父,阿术……原就是长这样的。”又有些慌乱道,“阿术此前易容,并非刻意隐瞒,只因阿术自知相貌丑陋,怕吓着师父和同门子弟。”
    翊泽看着她,“你自出生起,便是这样?”
    “我……”白术耸耸肩,坦然道,“从前不是的,我……”白术说到一半噤声,她感受到翊泽的指尖触在了她的皮肤上。
    翊泽的指尖缚着一层薄茧,触感有些粗糙,却让白术分外心悸,思绪随着他的指尖游走,以至于当翊泽将指尖抽离时,白术觉得自己心中陡然空落了一半。
    “阿术。”翊泽道,“随我来。”
    ***
    翊泽将白术带去的,是观中一间她此前未去过的屋宇,雪白的墙壁上挂满画轴,所绘皆是山水壮景,松竹秀姿,分外传神。
    翊泽从里室取出几只瓷瓮,道:“坐吧。”
    “师、师父,要做什么?”
    翊泽已用笔尖蘸了墨,轻声道:“为师替你绘一副容貌。”
    白术怔得说不出话来。
    “容貌绘成后,从此便真的属于你了。”翊泽蘸好墨,伸手捏住白术的下巴,忽然皱了皱眉,“奇怪,为师……居然不记得你此前的相貌了。”
    那本就是随意幻化的,不记得很正常。白术心道。接着她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师父,你就随便画吧,画成什么样……都可以的。”
    翊泽顿了一会,道:“好。”
    蘸满墨汁的笔尖点在脸上,很凉,游移间,凉成一条线。白术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翊泽。
    如果说方才在河畔,指尖上的触碰让她心悸,那么此刻,二人如此近距离相对已是让她心颤,白术这才发现自己竟可以这般眷恋一个人,即便她如何努力逼自己去忘记,去割舍,到头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好了。”翊泽收笔,在重新审视时,白术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诧异。
    “师父,怎么了?”
    翊泽移开视线,取过一面铜镜,“你且看看,满不满意。”
    “师父不论画成什么样,阿术都喜欢。”这样说着,白术接过铜镜,在看清自己镜中容颜的那一刻,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镜中少女,从眉,到眼,到唇,熟悉而又陌生,是白术以极黄的身份用了三万年的容貌,亦是她以白术的身份弃了二百多年的容貌。
    翊泽察觉到白术的异样,他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白术摇头,二百多年,头一次从她自己的眼中流下眼泪,“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喜欢。”
    第54章
    翊泽松口气,“那便好。”说着,着手开始收拾散放在桌上的笔砚。
    湿润的笔尖在砚台边舔上一笔,攒在一颗饱满莹润的墨珠。翊泽抬头,见白术仍旧捧着那面铜镜,呆呆地看得出神。
    少女的神情令他熟悉,从眼底流露出的那抹惊讶并小心翼翼,又没来由得让他怜惜。翊泽忽然感到气息开始走得不稳。
    运功稳住心脉,翊泽的指尖在袖口点着并未抽开,他垂眸,心脉不稳不单单现于今日,这般怪象,似乎是在白术来后方开始的。
    在翊泽的认知里,观中众徒本当一视同仁,对某一人格外关照已超出他身为长辈的职责。可他偏偏,偏偏就对白术分外留意。性之使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师父。”白术的声音攸地响起,“这张脸原本的主人,是谁?是与师父相熟的人吗?”
    白术有些忐忑地等着翊泽的回答。翊泽在梦境中,许是因神识此前同无垢相抗,记忆遗失了大半。她这样问,只是想试探出他是否记起了她。
    令白术失望的,翊泽摇了摇头。白术本想着如此那便算了,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翊泽会想起她来,怎知下一刻,翊泽望着她微微一笑,“从此便是你。”
    从此,便是她。白术一下子红了眼眶。
    “怎么了?”
    “嗯。”白术摇摇脑袋,把脸撇向一旁,吸了吸鼻子又转回来。
    翊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白术此时的笑容在他看来竟有些狡黠。
    “师父……”白术问。
    “什么?”
    “师父可有心上人?”
    “休得胡闹。”
    白术凑过去撒娇,“师父,你倒是说说,有没有嘛。”
    翊泽瞪她,“看我将你惯成了什么样子。”虽是这样说。白术凑过来时却没有躲开,在白术身子要撞到桌角时还出手帮她挡了挡。
    白术此时在心里咯咯笑得甚没心没肺,笑翊泽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这么可爱,如此将他戏弄一番,就算日后被关禁闭也值了。
    “师父,阿术同你说啊……”不管翊泽再怎么板着脸瞪她,白术还是一个劲地往翊泽身旁凑,万分不知好歹附在翊泽耳旁道,“若有了心上人,定要速速表明心意,否则晚一步,叫别人抢去,那可就成莫大遗憾了。”
    侧过脸,见翊泽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白术冷不丁心跳漏一拍,还道他是听进了她的话。
    熟料翊泽只是将她后领一提,拎出门外,“在你四处乱跑前,为师觉得有必要将你先关上一关。”
    翊泽说到做到,白术被禁了足,清明前都不准下山,不准离开扶桑观,并且她人也被强行从日常起居的小屋里迁出,搬到了翊泽的屋旁。
    隔三差五,翊泽将她召进屋讲经。
    夜间睡前,还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翊泽在讲经。
    自那以后,白术的睡眠质量得到了显著提高。
    ***
    清明后,观里要下山采办,白术闷了许久,采办之事一经慕离提出,她便自告奋勇说要随同。
    慕离初见白术容貌,甚是惊讶,却始终回忆不起白术从前样貌,问及观中他人,具是做此想法。
    赛西施见了白术,一面摇头一面猛拍她肩道:“完蛋了师妹,完蛋了,你说你本就生得像棵蔫白菜,一阵风刮过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这下可好,往师尊身旁呆端日子,非但没长肉,脸还瘦得跟个鸡崽儿似的。啧啧,不好,不好,要不,你跟在师兄后面练两天?保你体格倍儿棒,吃嘛嘛香。”
    白术给赛西施熊掌拍几下,差点腿一软跪地上,她撇撇嘴,刚要说话,翊泽的声音忽然传来,“老八,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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