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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裴天儒轻轻道,“你若想去,我随时都有空。”
    岳泽感动地点了点头,伸手在他肩上一打,热泪盈眶,“好兄弟。”
    他笑容如常,抬手对他示意,“酒也让我喝一口。”
    “行。拿去。”
    寒天饮冷酒,点滴在心头。
    裴天儒望向酒楼下的那一角阴影,容萤方才的话犹在耳边。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他说不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说出口的,表明心意最大的风险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
    启程的当天,伯方泪眼汪汪地将收拾好的行李递给岳泽与裴天儒。
    容萤盯着那鼓鼓囊囊的包袱,怅然道:“你们……真的不随我们回京么?”
    “暂时不回了。”岳泽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等孩子满周岁我们再来瞧你。”
    陆阳沉默了半晌,望向裴天儒:“准备去哪儿?”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他豪言壮语说完,笑道,“阿泽说想看看大漠风光,正好我也没去过,先到那里走一趟吧。”
    岳泽背上行囊,豪情万丈,“你们等着啊,小爷我总有一日会变成一代大侠,届时有你们羡慕的。”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潇洒地挥了挥手,便转身往前走。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一别经年,也不知几时能再相见。
    伯方定定地站在远处,瞧着远方偷偷掉眼泪,陆阳见了,不禁叹气:“这么不舍,为何不随他们一同去?”
    他哽着声摇头:“我得在京城待着,有个固定的地方,两个孩子玩够了还能找到家回来……”
    他们在丰河城门口分道扬镳,一行人往北,一行人往西。
    朝阳初升,大道笔直地朝前延伸,马车摇摇晃晃,迎风疾驰。
    ☆、第62章 【既视感】
    去时匆匆忙忙,回程比想象中还要快。
    端王的兵马在城内负隅顽抗,抵挡了不到三日就土崩瓦解,南军如潮水般涌入京都。经历了数年的战乱,大郕的江山终于合二为一,身在其中的人皆有种重担卸下的轻松感。
    大军挺进,城内一片混乱,这不算是新王朝的开辟,定王对投诚的北帝旧部很是慷慨,并未伤其一兵一卒。
    皇城的门大开着,然而宫内宫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端王,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年来的交战,让定王积聚了满腹的怨愤,他心有不甘,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揪出来。
    容萤跟在大军之后,进了城,她第一件事就是赶去公主府。
    门口是进进出出的下人,从前还是卑躬屈膝的模样,眼下已抱着金银细软,能跑多远跑多远。北帝的公主必然将成为新帝的眼中钉,没道理还待在府里为她卖命。
    “宜安!”
    容萤在人群里搜寻,身段模样有几分相像的都被她拦住。
    陆阳担心她身子不适,忙挡在前面怕她被人推搡。容萤心里着急,随手拉住一个跑过去的小丫头:“你们家公主呢?”
    她茫然地说不知道。
    容萤气得直啐她,就这么一路问着往里走,总算逮到个老嬷嬷,她年迈跑不动,坐在回廊下,气喘得厉害。
    “公主从昨天开始便把自己关在房中,没再出来过,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陆阳一听便觉不妙,拉着容萤不让她过去。
    “不行,我要去看她!”
    “你眼下有身孕,不宜受刺激。”他的手没有松开,扣得很紧。
    容萤冷然回头:“倘若这点刺激都受不了,也不配做我的孩子。”
    她与他四目相对,陆阳静静地看着她,手指缓缓撤了力道。
    如方才老嬷所言,寝殿的门紧闭着。
    外面的人哐当一声砸开,入目便看见一双高悬的腿,在半空荡悠,陆阳不由心中一凛。
    “快把人放下来!”
    容萤不管不顾地拨开他,将宜安抱在怀里,摸到四肢尚有余温,她忙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庆幸她赶得及时,又恨她意气用事。
    宜安这根绳子还没挂上去多久,陆阳已命人去请大夫,她很快转醒,睁开眼,朦胧间看见容萤,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你……你怎么……”
    容萤冷着脸把她扶起来,毫不留情,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清脆响亮。
    在场的都吃了一惊,连陆阳也没有意识到她会有这般举动。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人,气息还弱着呢,不仔细照看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人家……
    “他都跑了,你还巴巴儿的去死作甚么?”她厉声呵斥,“就这么喜欢给他收拾烂摊子?”
    宜安眼圈微红,轻声细语地说:“他毕竟是我爹啊……”
    “你把他当爹,他把你当闺女了么?逃走之前带上你了么?”容萤不加掩饰地讥讽她,“自作多情。你便是替他死了,他只怕也不会记得你,更不会感激你。”
    宜安微微一怔,双眸里蒙上一层水雾。
    容萤道:“他贪生怕死,你怎么不也随他一起贪生怕死?你不是视他如神明,凡事以他为榜样的么?”
    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宜安嘴唇轻颤:
    “可我、可我到底是他的女儿,是害死你一家的罪魁祸首,你就不恨我么?”
    “不恨你?我当然恨你。”容萤平静道,“你当死了就是偿债?依我说,活着才是偿债。想替你爹赎清罪孽,那就给我活下去,这辈子有的是苦头叫你吃。”
    “容萤……”
    她揪着她衣摆:“你听好,我救了你,现在这条命是我的了,我让你死你才能死,知道不知道?”
    闻言,宜安呆坐在原地,愣了许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她怀中。
    容萤轻叹出口,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哄小孩子似的软语宽慰。陆阳伫立在一旁,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很欣慰。
    能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她是真的长大了……
    大郕的锦绣山河换了主人,新帝登基有许多繁琐杂事要处理。
    容萤和陆阳仍旧搬回宁王的旧宅居住,第二日,新皇的敕封便下来了,和周朗所说的一致,郡主晋升公主,只不过封号赐的是繁昌,听上去有极好的寓意。
    介于陆阳在北伐之战中出了不少力,皇帝本打算封个侯爵之位,可左思右想,他连战场都没上过,太过抬举难免惹人非议,于是就依他的意思,给了个闲职。
    时节到了春夏之交,朝廷后宫已焕然一新。
    端午将至,京城里又是繁盛热闹的场面,新帝体恤民情,免去了苛捐杂税,连处宫宇的修建也停了工,才经历了浩劫的百姓欢喜不已,在街上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陈旧的京都重现出一副海晏河清的祥和景象。
    伯方辞了官,说是年纪大了,吃不消官场上那些周旋的事,只在城中买下一间小商铺做起生意。岑景跟着周朗驻守皇城,偶尔也会被伯方使唤着买点东西来给容萤补身体。
    他现在这张嘴是越来越碎了,不时收到远处故人的来信,就跑到公主府和他们念叨一整天。
    岳泽和裴天儒已经到了关外,伯方握着那封信,一面说一面笑。
    陆阳问他可要寄一封回去。
    “他们俩满世界跑,寄了只怕也收不到。”他脸上有满足的神色,“知道他们安好,我就放心了。”
    由于职位清闲,陆阳每日下了朝几乎就没别的事了,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容萤消磨。
    逛街、放纸鸢、下水摸鱼,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的。
    她现下将近四个月,不算显怀,已能看到小腹微微隆起。这胎容萤怀得很轻松,初期压根不孕吐,胃口好得出奇,陆阳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半点也不挑。
    饶是如此,他依然处处行事小心,夜里时常会醒来,担心她没盖好,尽管开春那么久了,仍不让她少穿,每回出门容萤都要抱怨。
    说把她裹得像个球。
    春日暖阳下的午后,容萤坐在小藤椅内晒太阳,他就在旁边,拿了个橙子削皮。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从孩子的名字一直谈到将来成家立业。大概都是头回做父母,那份新鲜感难以言喻。
    其实是男是女陆阳并不在乎,只要是他的孩子……都会视如珍宝。
    说着说着,便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端王。虽然当今皇上已经把京城的每一寸土都翻了两三遍,还是不见他的踪迹。只怕是逃到别处去了,若在一个深山老林之中躲藏起来,那谁也找不着。
    “真是便宜了他。”容萤咔呲咔呲玩着手里的鲁班锁,“想不到这个人这么狡猾,一早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陆阳停下动作:“你还惦记着他?”
    “谈不上惦记。”容萤摇了摇头,“而且惦记也没用,就这样了吧。”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大概是安逸日子过多了,那些深仇大恨如今都被冲淡了不少,忙忙碌碌的小半辈子,现在只想休息。
    容萤把鲁班锁放下,手贴在小腹上,那般微小的生命她一个从未学医之人,竟也能觉察得到。她侧过身来,面前那个高大冷硬的男人静默地坐着,手里捧了那个小橙子,认认真真地一瓣一瓣给她剥好。
    这样的生活,令她打心底觉得满足。
    上辈子得修多大的福气今生才能遇到一个人肯如此待她?
    “陆阳……”容萤手指轻轻擦着他坚实的脸颊,感受下巴上轻微的胡渣。
    她声音温柔,细嫩的指腹也摸得陆阳心中一暖,他伸手握住她的,低低问:“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她在融暖的春光下,眼眸柔情似水,看得他有些心动,便忍不住探身过去亲吻。
    口中的唇瓣异常柔软,春风过去,有淡淡清香,含着两个人身上不同的味道。
    吻到深处,便渐渐忘情。陆阳的手掌托着她的脑后,慢慢往他这边靠,缠绵的气息缱绻温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容萤很体贴地问:“要不要进屋里去?”
    他指尖收紧,抱着她,艰难地忍了一下,声音低沉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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