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令他幡然醒悟。
他错了,出事后只顾沉浸在残废的颓败里,全然忘了年迈的爹娘和家人们,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慢慢耗尽家人们的心血,九儿说得对,既然他有幸活了下来,就该勇敢面对,努力好好活着,纵使这辈子再不能正常行走,至少家人们可以安心。
“儿子不孝,让爹娘为儿子操碎了心,儿子以后会好好活着,不会再让爹娘和家人们担心!”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袖,杨朝文从无声的哽咽直至痛快大哭。
杨周氏一边擦着汹涌的眼泪,一边欣慰点头:“文儿终于想通了,娘真的很高兴!”大儿子从小稳重懂事,哪怕折了腿也只是沉默寡言,从没象今天这样痛哭过,如今哭出来也好,就预示着儿子心结解开。
其余的人个个喜极而泣。
捏了捏手里的图纸,杨梦尘迷蒙的眼中闪着坚定光芒。
良久,杨朝文彻底宣泄了多年的郁结心绪,抬头,看着围在身边的子侄们,一张老脸微微泛红,他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居然当着子侄们的面痛哭流涕,真是丢脸,急忙擦去泪水,看向旁边的侄女:“谢谢九儿,如果不是你的当头棒喝,我至今还执迷不悟,枉我活了几十年,却不及你灵透!”
“无论是谁突然遭逢剧变难免都会陷入迷障,大伯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好好活着,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杨梦尘开解和鼓励着。
前世她也几度承受不住打击想放弃,好在有张奶奶等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帮助,她才一次次度过难关。
话虽如此,但不是谁都能及时幡然醒悟,也很少有人象他一样得到九儿一针见血的开导,家里人和村民大字不识一个,即使关心他也说不到点子上,还是他们家九儿聪慧伶俐,杨朝文心里感激庆幸又自豪:“大伯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
所有人流着泪笑了,尤其杨成容激动得泪流满面,十四年了,爹终于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这都是九妹的功劳。
“九儿,现在能把图纸给我了么?”
看到杨朝文迫不及待的眼神,杨梦尘笑了笑将图纸递给他。
杨朝文接过来仔细看着,眼睛越来越亮:“九儿,这个是什么?那个部分又起什么作用?”随着杨梦尘的一一讲解,杨朝文愈发激动兴奋:“成容,快,把爹的工具拿来!”他从来没见过设计如此精妙绝伦的椅子,他迫切想要做出来。
杨成容听罢急忙向屋后的杂物间跑去,不一会儿扛了一个木箱子回来,而杨成宥几兄弟把板车上的大树卸下来堆放在杨朝文跟前:“爹(大伯),我们跟你一起做。”
“不用不用,你们都去跟着九儿好好学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杨朝文摆了摆手,然后拿起木箱子里的刀开始剥树皮,十几年没有用工具了,刚开始有些生疏,不过他从懂事起就学做木工,手艺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看了看专心致志的杨朝文,杨梦尘带着哥哥们去整理草药。
旁边杨周氏看着重拾信心的大儿子,还有认真跟孙女学医术的孙子们,心中感慨万千:天佑杨家啊!
太阳西斜,杨梦尘估摸着爷爷他们快收工回来了,便和柳秀云去厨房做晚饭,杨成宥和杨成宇主动处理狍子。
杨梦尘用清水将几根山药洗干净,再用热水烫了一下,削皮切丁,然后全部倒进煮粥的锅里。
“九儿,你怎么把草药和米一起煮呢?不是要留着卖钱么?”柳秀云疑惑问道。
“这山药不仅是药,还是菜,可以健脾益胃助消化,滋肾益精,降低血糖,延年益寿等,吃了能强身健体。”杨梦尘温声解释着:“二伯母别担心,山上有很多,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山上挖山药。”
有些话柳秀云虽听不懂,不过山药能强身健体且山上还有很多她听懂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烙了野菜饼子和一道鸡蛋炒野菜,正好杨成宥把处理好的狍子肉拿进厨房来,杨梦尘就合着用盐水浸泡过的竹笋一起红烧,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文儿(相公)(大哥)(爹)(大伯)?”
伴着夕阳余晖回来的杨老爷子等人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在做木工的杨朝文,个个惊讶又激动不已。
杨朝文抬起头,看着怔立不远处的家人们微笑说道:“你们回来了。”
“文儿……”
仿佛知道爹要问什么,杨朝文郑重道:“九儿跟我说了一番话,令我深刻认识到以前那样自暴自弃是错的,你们放心,我会振作起来,以后一定好好活着!”
“好好好!”对大儿子多年的愧疚和心痛今天终于得以释怀,杨老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其余的人也是欣喜落泪。
看着堆在杨朝文周围的木板和碎屑,杨朝毅一脸疑惑:“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答应给九儿做这个椅子。”指了指桌上的图纸,杨朝文感慨又自豪:“我们九儿就是聪慧伶俐,今天不但让成容几兄弟砍回来大树,还以做椅子为由开导和激励我,要不然我还关在屋子里走不出迷障。”
“九妹真是福星!”杨成宁心怀感激:家里生活改善了许多且又练拳学医,连爹也重新振作,这都是九妹的功劳。
所有人齐齐点头称是,杨朝毅和沈秋兰更是感到骄傲欣慰。
杨老爷子拿起图纸看了看惊异道:“原来昨晚九儿画的图上是椅子,只是这椅子看起来有些奇怪,还有两个轮子?有什么作用么?”
☆、009希望
“等大伯做出来,爷爷就知道有什么作用。”杨梦尘笑盈盈从厨房走出来:“饭菜已经做好了。”
杨朝毅伸手去搀扶大哥:“先吃饭,我们再跟大哥一起做椅子。”半道上双手却猛然顿住,自出事后大哥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吃,会愿意跟家人一起么?
其他人忐忑而期冀地看着杨朝文。
主动抬起双臂,杨朝文笑道:“你们扶我去堂屋吧,今晚九儿做了竹笋红烧狍子,我早就馋得流口水了。”
“九儿的手艺比镇上酒楼大厨还要好,待会儿大哥一定要多吃点。”杨朝毅和杨朝武高兴地上前扶着大哥往堂屋走。
杨成容几兄弟则先跑去堂屋准备好高凳子,铺上薄薄的毯子。
旁边吴雪华紧紧拉着侄女的手,含着热泪感激道:“九儿,大伯母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大伯母,我们是一家人。”杨梦尘一脸俏皮。
杨周氏欣慰劝道:“九儿说得很对,一家人无需见外,如今文儿解开心结重新振作起来,成容和成宣也长大了,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吴雪华含泪连连点头。
柳秀云和沈秋兰也很庆幸:公婆慈祥,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妯娌和睦,能嫁进杨家是她们的福气。
全家人齐心协力只用两天就做好了椅子。
“九妹,你要这个椅子做什么用?”杨成宾疑惑问道,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杨梦尘。
“这是给大伯用的。”杨梦尘从屋里拿来一床薄毯子垫在椅子上,然后指挥爹和二伯将大伯扶上去坐好:“这是轮椅,大伯有了它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杨梦尘边解释边把大伯的手放在车身两边的操作杆上,仔细教他操作方法,前世轮椅用双手推动车轮,而这个轮椅她增加了操作杆,既省力又方便:“大伯,你试试看。”
“原来这个叫轮椅啊。”众人恍然大悟。
在侄女鼓励和家人们期冀的目光中,杨朝文试着推动右边的操作杆往前,就见轮椅连带着他整个人慢慢地往前移动,操作杆往右,车轮自动往右偏移,轮椅也往右移动,往左,退后同样如此,操作杆停在中间,轮椅就停止不动,无论他用什么方法也纹丝不动,再推动左边的操作杆,轮椅移动的速度或快或慢,加上这轮椅还可以折叠收起来,简直让他欣喜不已。
“九儿,谢谢你!”杨朝文眼中含着感激的热泪。
如果不是侄女的当头棒喝,他也走不出迷障重新振作,如果不是侄女的巧妙心思,躲在屋里的他,也就看不到家人们欢喜的笑脸和晴空暖阳。
众人高兴又如释重负,杨成宾乐得直说九妹简直无所不能。
“如果大伯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好好保重自己,还有家里的许多桌椅都不齐全,大伯先打造新家具吧。”杨梦尘笑眯眯道,有了事情做,大伯就不会觉得自己是累赘了。
杨朝文点头应下:“九儿喜欢什么样式,大伯一定尽力做出来。”
“好啊,我待会儿给大伯图样。”
“我们负责砍树回来。”杨成容八兄弟异口同声道。
其他人也全力支持。
杨梦尘上前挽着杨老爷子胳膊:“爷爷,把家里的门槛都砍掉,这样大伯去哪儿都方便。”
不等杨老爷子说什么,杨朝武和杨朝毅已笑着去拿刀具。
“大伯,让我看看你的腿。”杨梦尘蹲在杨朝文面前。
杨朝文什么也不问就卷起裤子,农村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什么不能在母亲和妻子以外的女子面前袒露身子,最主要的是九儿会医术,或许有办法治好他的双腿,即便治不好,给九儿看看也无妨。
看到干瘦细弱的双腿,众人忍不住都撇开了眼,心中酸涩难过。
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捏了捏,最后把了脉,杨梦尘站起身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众人道:“虽然大伯的伤有些重,不过我有九成把握,现在大伯先服用汤药调理和做复健,过段时间我再给大伯针灸,不超过半年大伯就可以健步如飞。”
“九儿,你说的是真的?”杨老爷子颤声问着,其他人也忐忑紧张。
杨梦尘点了点头。
所有人顿时欣喜若狂,尤其杨朝文激动惊喜地睁大双眼看着侄女,浑身轻颤。
“怎么做复健?”杨成容一脸急切。
“就是每天睡前用热水烫脚,然后象这样按揉大伯双腿至少半个时辰,感觉发热发胀为止。”杨梦尘一边说一边在杨朝文腿上做示范:“如此可以促进血液流通,也刺激双腿经络,避免萎缩无力。”
杨成宣有些疑惑不解:“可是郎中们都说要静养一百天。”
杨梦尘笑了笑:“郎中的话不算错,但视情况而定,象大伯这种情况只要医治得当,最多静养半个月就要适当活动,反而恢复得快恢复得好,若一直躺着不动会导致血脉阻塞,双腿慢慢萎缩。”
原来以前是他们不懂以致造成杨朝文颓废了这么多年,幸好九儿(九妹)会医术,众人都放下心来。
杨成容和杨成宣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着感激坚定的光芒。
九妹不仅让爹重拾信心开始新生活,还能治好爹的双腿,以后他们要加倍呵护疼爱九妹,若是谁敢伤九妹分毫,他们会不惜一切让其付出惨痛代价。
杨梦尘忽然道:“对了爷爷,明天我想去镇上。”
“成容陪九儿一起去,顺便把娘绣的绣品送去绣品店。”吴雪华接口说着。
“成宥也去,正好买一些米面回来。”杨老爷子给了杨梦尘一百文钱:“剩下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九儿第一次去镇上,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九儿。”后一句是对杨成容和杨成宥说的。
“是。”兄弟俩齐声应下。
杨成宾和双生子异口同声叫着:“我们也要去。”见爷爷同意了,三人高兴得很。
吃过晚饭以后,一家人把整理好的草药装进麻布袋子里,而杨梦尘也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杨朝文,然后洗洗睡下了。
☆、010第一桶金
“九儿,醒醒。”听到有人在耳畔叫她,杨梦尘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原是杨周氏:“奶奶,怎么呢?”
杨家人多房间少且爷爷奶奶疼爱她,故而她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住。
“你今天不是要去镇上么?再不起床可就晚了。”杨周氏边说边给孙女穿衣。
杨梦尘一下清醒过来,简单洗漱后出了门,杨成容等人拿着火把已等在院子里,而背上背着装有麻布袋子的背篓,在长辈们再三叮嘱中,兄妹六人抹黑赶往镇上。
漆黑夜空中高挂着一轮皎月,几颗疏星闪闪烁烁,乡村小路坑坑洼洼,杨梦尘小心翼翼地走着。
大哥说,从村里到镇上有十多里路,别说马车,连牛车都极少且去镇上的人又多,所以很多人都是早早起床走路去。
举着火把护在妹妹身边的杨成容关切说道:“九妹,大哥背你吧。”说完便蹲在妹妹面前。
“不用了大哥,我能走。”杨梦尘摇头,虽说草药不重,但大哥也才十六岁,本来背的麻布袋子就最多又要走十多里路,若是再背上她,到了镇上肯定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