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长公主勾了勾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勉强,“刚刚走神了。”
夏瑶在心里轻叹一声,面上却依旧和善的笑道:“虽然有些不对,但是我还是要提出来,言语中若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夏瑶觉得与其总是和长公主推辞着,还不如将话都说清楚。
“您说身为主母,得贤良淑德。可是,抛开这个身份,我还是殿下妻子,还是一个女人……”夏瑶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只要是女人,又怎么会没有嫉妒心呢?”
“说我伪善也好,说我自私也罢……”
“这件事我与殿下已经谈过了,殿下近期是没有纳妾的打算的。”夏瑶着重了‘没有’两个字,“我不知道我们的感情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但是,只要他没有这个打算,我又何必将人纳进来添堵呢?”
“你这是不对的。”长公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
“何为对?何为不对呢?”夏瑶质问回去,“秋年与秋意,都是殿下自己赶出去的。春泷与冬笠也是殿下发配到一边的,他说——”夏瑶勾起一个惑人的微笑,加重语气,“放在眼前,着实碍眼。”
这一句句,都砸到了长公主的心窝子,她难得的一脸茫然——她真的做错了吗?
过了半响,长公主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她声音略带虚弱,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夏瑶点点头,告退了下去。
当天夜里,长公主做了一个梦……
那时的她刚满十六,嫡亲哥哥刚刚登基,李孟轩还没有死。
她穿着一声红衣,衣服上绣着只有皇后才能绣的凤凰,大大咧咧的跑到了李府,拍着桌子大叫着,“李孟轩,本殿下要嫁给你。”
李孟轩当时和李宗儒正在一起喝茶,听到她孟|浪的语言,羞的脸都红了,叫道:“一个姑娘家,害不害燥!”
“我不管我不管……”她在地上撒泼道:“你要是敢拒绝,我就叫哥哥把你绑回皇宫,天天只能对着我。”
李宗儒哈哈的笑着退到了一边,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俩个。
那时候的李孟轩也才刚满十八,他长的十分俊秀,文才武略样样精通,不然也不会迷了她的眼,赔了她的心。
就这么念着他,就足够让轩辕静在梦里哭了出来。
美好的日子总是不够长久,画面一转。
边疆发生了战乱,李孟轩家世世代代都是大将军,他自然要随军出征。
梦里的她哭的撕心裂肺,她拉着李孟轩的手,死死的哀求着,“你不要去好不好?皇兄那边已经答应了,你可以不去的,那边太危险了……”
李孟轩笑着递上了手绢,给她擦干眼泪,说:“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她知道——这是隐性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李孟轩不但是轩辕静的李孟轩,更加是李家的李孟轩。
当天夜里,她凭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偷偷爬上了李孟轩的床,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说:“我想留一个你的孩子。”
她胡搅蛮缠了一会,李孟轩却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那时年少轻狂,什么话也能大胆的问出口。
“没有。”那个人一如既往的笑着,只是那笑,却藏着一股她看不透的悲哀。
“你等着我回来娶你好不好?”他这么承诺着,“等我回来后,必定十里红妆来迎娶你。”
她有些闷闷不乐,问着,“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年纪也不小了。”那一年,她已经十七了。
李孟轩想了想,说:“等来年开春我就回来。”
“真的?”她反问道。
“真的。”他承诺道。
他走的那一天,她瞒着皇宫里的仆人,偷偷的跑到城墙上去偷看。她想——这个人可真好看,隔的那么远,都能让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边塞的战争打响,她每天都要追问这皇兄——情况如何了?他有没有事?什么时候会结束?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如同那一年的战争格外的惨烈。
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层黑灰色的阴影之下。
她每天都板着手指,算着时间,春天什么时候来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的漫长。
她等的火红的枫叶落下;等的腊梅花开;等的白雪融化;等的桃花谢了……皇宫里的宫女将一箱箱的冰块搬出来,才等的边关大胜的消息。
当天她高兴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跑进私库里,拿了自己最好的料子,请了手艺最好的师傅,做了一身漂亮的衣服。
她想,等那个人回来了,她要好好的嘲笑他一番。
明明说好春天回来的,怎么秋天都要到了,人还没回来?
只是那时候,皇兄看她的眼神,她为何没发现呢?
不然……当时也不会这么的撕心裂肺的疼。
大军回朝的当天,她隔着轿子,却怎么也找不着他的身影。
犹豫了一会,她跑到了李府。却见李府已经挂起了白绫,一口厚实的红木棺材,放在了正厅里。
她哭着叫着扑了上去,甚至任性的要求开棺——她不相信,明明之前人还好好的;明明之前还说要来娶她的;明明之前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会一转眼,人就没了呢?
棺材最终还是没有开,李宗儒从怀里递出一封书信,告诉她——李孟轩当时身体中了敌方一箭,一直拖着一口气,也不肯要别人代笔,硬是自己写完这封遗书才闭了眼。
当时战争还没结束,军营里将人火化了,只捧回了一把骨灰。
她满目痴呆的回了皇宫,打开了书信。
信里面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点都没有平时的俊秀飘逸,却还是能看出他的笔锋。
信面上还有一大块血渍,看起来难看极了。
信里面他说——他对不起她,耽误了她那么长的时间。
他还说——再找人要好好的擦亮眼睛,不要再找武学世家了,万一哪天就和他这个不中用的一样怎么办?
她哭着叫道,“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为什么,连一点点的念想都不肯留给她。这封他亲笔写出来的的信,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她每天都回忆着——他的笑容,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她想——如果我之前不那么霸道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他连个子嗣也没有,更不至于,让她连个念想都没有。
就算不是她与他的孩子又如何?
至少——那样他还有人送终啊!
她走过他们相遇的街道,她吃过他们一起下的馆子,她甚至跑到他曾经的未婚妻那里哭的不顾形象。
她忏悔——如果我当初让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未婚妻笑着安慰她,说:“他从来喜欢的就是你啊!我不过是占着个由头罢了。我还有感谢你让我们解除了婚约呢?不然,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多可悲。”
她想——我有什么好的。脾气又坏,女红也不会,琴棋书画也不行,每天还爱仗势欺人。李孟轩不过是被迫的,不然也不会她都跑到他的床上去了,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最后她的皇兄终是看不下去了,将她扔到了菩提寺。
她想——这就是报应。
当初她不择手段的想得到李孟轩,如今她的下半辈子,都该为此赎罪。
她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每天吃斋念佛。
如果真的有佛祖,那求求您老人家保佑李孟轩,让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千万不要再让她这样的人给破坏掉了人生。
她重新穿起公主的大皮,捡起了她曾经厌恶的琴棋书画,一个动作,一个语句,一眸一笑,如同算计好了那般。
那个曾经不顾规矩,肆意大笑的少女,终是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
是夜——
夏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轩辕洛见了,忍不住追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瑶犹豫了一会,将自己白天和长公主的对话复述给轩辕洛听,最后,她忍不住追问道:“你说,姑姑会不会生气啊!白天时,我看她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
“别想太多。”轩辕洛安慰道:“姑姑不是那般迂腐之人。”
“别安慰我了。”夏瑶沮丧道:“像我这样不懂规矩的人,如果不是沾了你的光,姑姑恐怕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什么啊!”轩辕洛忍不住笑开了,“姑姑当初可是敢带着禁卫军去逼人家退婚的女子啊!”
夏瑶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什么?”
自己姑姑的闲话,轩辕洛怎么好说?他只是含糊道:“总之,你放心,姑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白天说的话,我相信她总能理解的。”
就算夏瑶不说,他也要去找长公主聊聊了,总是往他这边塞人,也不是个事。
“好吧!”夏瑶点点头。虽然很好奇是什么使长公主变成现在这么个一板一眼的模样,但是毕竟是长辈的私事,她自然不会多问。
☆、68|
过了几天,长公主府里送来了一套由极品翡翠做成的首饰,送东西的婢女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夏瑶却心神意领的回了两匹上好的绸缎。
纳妾这一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揭了过去。
夏瑶依旧过着悠哉的生活,时不时的参加个宴会,被众人恭维着,别提多滋润了。
而另一边,轩辕洛却开始布置起来了。
太子本就不得帝心,如今宁素素已有身孕,众多皇子中出生的第一个嫡长子,自然备受关注。
太子往常流连花丛,如今喜得一子,皇上也因为孩子的原因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他自然高兴的恨不得将宁素素给供起来。
这也就导致白天宁素素身边奴仆成群,晚上太子守在身边,再加上她自己对于流掉孩子也颇为惧怕,这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过去了。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心里却升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时间只差一个月,或者,她可以生下这个孩子,就说是早产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越发的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