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旋捏捏姚笛的脸蛋,说道:“就是嘛,苏镜你肯定搞错了,姚姐这么娇嫩娇嫩的,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任一跟着帮腔:“苏警官,那个陈海是个做黑豆芽的,那个徐虎是维权的矽肺工人,这两个人跟姚姐八百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姚姐干吗去杀他们啊!”
“不用打八百竿子,打一竿子就能打到,”苏镜转而问道,“姚记者,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这……这是我的私事吧?”
苏镜说道:“吃饭前,我跟余制片还在说你呢,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单身呢?余制片说有好多人追过你呢,都被你拒绝了。”
“余制片!”姚笛嗔道,“没想到,你也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头根子。”
余榭闹了个大红脸,嗫嚅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不满地看了看苏镜,心说这人怎么这样啊?私下说的话,他竟然摆到台面上来了。他又看了看何旋,真想给这婆娘一双小鞋穿,报复她老公的不厚道。
苏镜却突然说道:“因为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
姚笛噗嗤一声笑了:“苏警官,我一直放不下的就是你,好吧?哎哟,何旋,我错了!哈哈哈。”
苏镜沉默了,痴痴地看着姚笛,眼眶竟然湿润了,他低声说道:“姚记者,其实我很同情你,因为我知道,要忘掉一个人其实很难,除非你遇到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人。所以……我心里其实很矛盾,我很想放过你,但我是警察啊!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何旋,你不要介意。几年前,有一个警察到西部去旅游,路上遇到一个姑娘,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里像是汪了一池清水,警察对她一见钟情,然后跟她结伴旅游,后来在玉龙雪山,警察拉着女孩的手说:‘有句话,一路上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一直忍着,忍着来到玉龙雪山,我要在这里告诉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女孩答应了,警察特别高兴……后来,他们回到顺宁,举行了一个简单浪漫的婚礼,可是……有一天,警察陪老婆去逛商场,遇到一个歹徒抢劫……老婆被歹徒劫持了……警察的枪法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歹徒挟持的是他最亲的人,他握枪的双手在抖,他开枪了,他打死了自己的老婆。警察好恨自己,后来他得了精神病,他失忆了,他忘记老婆已经死了,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说老婆回娘家了……”苏镜说着说着,眼泪便溢了出来,“那个警察就是我,那个女孩叫朱玉。后来我遇到了何旋,我这才想起来,朱玉已经死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么痛苦吗?”
何旋紧紧握住了苏镜的手,苏镜啜泣着说道:“何旋,对不起。”
何旋掏出纸巾给他擦擦泪,什么也没有说。
苏镜是二婚,大伙都知道,但是他打死自己老婆的事,余榭和任一却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惊讶地看着苏镜,觉得世事实在太难料。
苏镜继续说道:“姚记者,所以我能理解你,失去最爱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有时候这痛苦可以绵延很多年,这痛苦甚至还能化作仇恨,就像当年我恨自己一样。”
姚笛早已沉默了,眼眶也红润了,但她倔强地坚持着。
苏镜说道:“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你敢说你已经忘记他了吗?”
任一期期艾艾地插话问道:“苏……苏警官,你到底在说谁啊?”
“林昊天!”苏镜问道,“姚笛,你还爱林昊天吗?”
姚笛终于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苏镜步步紧逼:“你到底爱不爱他?”
“爱!”姚笛哭着喊道,“爱,我爱他,我一直都爱着他,我永远都忘不了他。”
4.谋财害命,捞尸陷阱
姚笛跟林昊天是同学,她已经记不清林昊天是怎样一步步走进她内心深处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最初是几个同学经常一起出去玩,后来同游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姚笛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心里对林昊天渐渐产生了好感,再后来,跟林昊天一起上课、上自习、吃饭、逛街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但是林昊天一直没有对她表白。
姚笛为此气恼过,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骂他榆木疙瘩死脑筋。后来突然有两天时间,林昊天消失了,姚笛到他宿舍也找不到他,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第一天晚上去找他,他竟然夜不归宿!姚笛第一次发现,林昊天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没有了林昊天,她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发现,她开始恨林昊天,猜测他去了哪里,她问林昊天的室友,那几个人似乎也在玩失踪,总是不在宿舍。
直到第二天下午,林昊天的一个室友匆匆跑到女生楼下叫她,说林昊天找她。
她刚想下楼,却转念一想,不能这么轻易地去,她也要晾一晾他!
室友只好告诉他,林昊天出事了!
她大惊失色,赶紧跑下楼来,问道:“昊天怎么了?”
“打篮球时摔了一跤,腿摔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姚笛撒腿就往篮球馆飞奔,到了之后,门却是关着的,馆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疑窦丛生地推开门,结果一个篮球被门推了出去径直向前滚动,原来地板上安放了一个凹槽,篮球顺着凹槽滚到前方,凹槽末端用绳子拦了起来,篮球滚到头之后被挡住了,但是凸出去的部分撞倒了一个小木块,然后就是一大片小木块依次倒下,姚笛放眼一看,整个篮球场密密麻麻排列着一个多米诺方阵,木块一片片倒下,发出哗哗哗的声音,那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最后眼眶湿润了,因为当最后一块木块倒下的时候,地上赫然出现了五个字:姚笛我爱你。
老实说,那五个字很不规整,但姚笛依然很感动。
林昊天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姚笛,我爱你。”
姚笛热泪盈眶,扑进了林昊天的怀里,林昊天的几个死党则放起了音乐,是一曲莎拉·布莱曼的《月光女神》。林昊天说:“你就是我的月光女神,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你。”
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去东阳江边游玩了,然后看到一个小孩溺水了……
七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多米诺方阵倒下时的哗哗声依然经常在梦中响起。还会有别的人给她带来如此震撼的浪漫吗?林昊天说,他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两万多个骨牌摆好。
听完姚笛的故事,何旋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镜,她多么希望老公能放过她呀?苏镜知道她的心思,别过头不去看他。
任一问道:“那个陈海和徐虎就是挟尸要价的人?”
姚笛眼泪汪汪地说道:“还有白石冰。”
余榭惊讶地问道:“白石冰?”
苏镜问道:“你是知道他们挟尸要价,还是知道他们谋财害命?”
“我什么都知道,”姚笛说道,“那天我们去东阳江玩,快到江边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朝远处一个人吆喝:‘小锤子,待会儿一起吃饭。’远处那人骂他:‘你再这么叫我,看我不阉了你。’因为他们说话好玩,我就多看了那个小孩几眼。后来,就是那个小孩溺水了,昊天跳进江里去救他,结果再也没上来。当时,一个巡防队员阻止我们去救人,说我们没有打捞许可证。昊天死了之后,我心情一直不好,过了几天,我又去东阳江边,一个人在那儿哭了很久。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又听到那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因为他又叫了声‘小锤子’,所以我马上注意到他。他说:‘小锤子,你在巡防队干不成了吧?’那个小锤子就骂他,说要揍他。然后第三个人说:‘你们别闹了。’我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他就是挟尸要价的船老大。我刚准备冲上去找他们,却被他们看见了,立即跑了。我一直奇怪那个溺水的小孩为什么跟船老大那么熟,为什么跟巡防队员也那么熟?直到2009年荆州也发生了类似的事,网上有个帖子说那些大学生本来是要下水救两个溺水少年的,可是后来三个大学生牺牲了,那两个小孩却不见了,找不到人了!而大学生根本就没把他俩救上岸。发帖的人说,那两个落水少年是和渔船老板串通好了,是一个捞尸陷阱,他们故意落水,引别人来救,然后在水下拖住别人,等别人淹死后让渔船老板赚钱……”
余榭打断了她,说道:“那是胡说八道,那两个落水少年一个叫陈天亮,一个叫张志鹏,他们都被大学生们救上岸了,《南方周末》报道过。”
姚笛说道:“不管怎么说,当时我看了这个帖子之后,立即想到那个溺水的少年、船老板、还有那个巡防队员肯定是一伙的,他们不仅仅是挟尸要价,更是谋财害命。”
何旋问道:“这三个人就是陈海、徐虎和白石冰?”
“是。白石冰就是那个假装溺水的少年,‘小锤子’是当时的巡防队员徐虎,船老板就是陈海。”
苏镜说道:“还有一个人你忘记了,就是那个游到岸上拿钱的人。”
“有那么一个人吗?”姚笛狐疑道,“哦,对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岸上很多人都拿石块打他。”
“他当时的名字叫马云鹏,实际上他真名叫石运来,就是在医院里昏迷了七年那个人。”苏镜说道。
“难怪白石冰会那么紧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任一插嘴道:“姚姐,你说他们谋财害命也只是猜测吧?”
姚笛点点头说道:“是猜测,不过我猜对了。”
苏镜问道:“这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你为什么最近才突然要报复他们?”
姚笛说道:“白石冰是去年到我们栏目组工作的,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很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大概三个月前,我去鸽子岭爬山,专门找那种野路走,后来就迷路了,转悠到那片黑豆芽作坊的地方,我看到了陈海,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他的特征太明显了,他嘴角有个黑痦子,上面还长着毛。然后我就想起来白石冰是谁了。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打听徐虎的下落,最后终于也查到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你就开始实施复仇计划了?”
“是。”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白石冰呢?”
“我要折磨他,”姚笛恨恨地说道,“当年就是他把昊天拖下水的,他是直接凶手,那时候他那么小,心肠却那么狠毒!而现在呢,一个杀人凶手竟然混到了电视台做记者,整天喊着什么铁肩担道义,他越是表现得正义崇高,我越是鄙视他仇恨他。所以,我不能杀他,我要慢慢折磨他,我要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等到最后一刻,要么逼他自杀,要么我自己动手。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跑了。不过这样也好,下半辈子,他就一直偷偷摸摸地过吧!”
“7月2日下午四点半,陈海给白石冰打了一个电话,是你让他打的?”
“是,”姚笛说道,“那天下午,我……”
“等一下,”何旋突然叫道,叫完之后脸就红了。
余榭、任一奇怪地看着他,苏镜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却是明白了八九分,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果然,只听何旋犹疑地问道:“你现在是警察还是我老公?”
苏镜苦笑道:“对我来说,这没有区别。”
“既然如此,姚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何旋说道,“那三个人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们警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抓他们?”
“没人报案!”苏镜说道。
“即便有人报案了,你们能抓住那三个人吗,你们有证据吗?”何旋叫嚷道,“姚姐……姚姐她是恨那三个人,但是她没杀人!”
任一傻不愣登地问道:“何姐,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没人看见姚姐杀人了,苏镜,你有证据吗?”
苏镜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那个陈海是最该死的,他这一辈子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但是那个徐虎已经痛改前非了,不但如此,他还成了矽肺工人的维权代表,为一百多名工人的权益奔走;而你们的同事白石冰,当年他还是个中学生,一不小心误入歧途,后来不也弃暗投明了吗?他爷爷本来给他留下了万贯家财,但是他在大学期间零零碎碎地全捐出去了,也许就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吧!”
“就因为这个,难道就可以原谅他们吗?”何旋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姚笛打断了两人的争论,说道:“何旋,谢谢你,不要为我开脱了,人就是我杀的,昊天离开我很久了,他会很想我的。”姚笛抬头看了看苏镜,继续说道:“7月2日下午,我开车去了鸽子岭……”
姚笛来到鸽子岭脚下的时候正是中午,几个黑豆芽作坊都很安静,他们大多晚上才活动,姚笛在棚屋外逡巡半晌,发现只有陈海一个人在,这才走进屋里。
陈海看到一个美女走进来,问道:“小姐找谁啊?现在没货。”
“你好,请问陈海先生在这里吗?”
“你找陈海?我就是。什么事?”
“我是白石冰的朋友,”姚笛说道,“他说前两天来采访见到你了,想跟你叙叙旧。”
陈海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子还蛮有良心的嘛!”陈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棚屋,边走边说:“他在哪儿啊?”
姚笛往外走的时候,看到一个木桌上放着一部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有了个主意,立即将手机拿起来塞到了包里。
“他在市里,说要请你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上了车,陈海越发精神抖擞:“这小子现在发达啦,混得不错嘛!前两天来采访遇到我还装作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他真的把老朋友给忘记了,没想到这么仗义,不错,不错!”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没跟我说。”
“啊……这个嘛……哈哈,你问他吧。”
姚笛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陈海看看窗外,问道:“怎么停下了,这是到哪儿了?”
姚笛说道:“不好意思,我拿个东西。”她将身子向陈海侧去,长发上的香味让陈海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姚笛的身子几乎贴到了陈海的大腿上,她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
一方面是她故意遮挡陈海的视线,一方面是陈海被撩拨得心猿意马,所以根本没注意姚笛在拿什么。
姚笛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注射针管,那里面装满了乙醚液体。陈海正不怀好意地看着美女露出的细腰,姚笛起身了,然后似乎支持不住猛地倒了下去,陈海立即伸出右手搀扶,接着右臂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刚问了一句“什么……”就觉得天旋地转,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双破袜子,他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姚笛,他想大叫,但是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姚笛将袜子拿出来,陈海立即问道:“你……你是谁?”
姚笛冷笑道:“你真以为白石冰那么仗义?他遇到你之后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即杀了你。”
“为……为什么?我们……我们是朋友啊,我们真的是朋友啊。”
“他现在收入高,社会地位高,万一他以前的事被人捅出去了,他可就全完了。”
“我不会说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可是他不相信,他害怕呀!”
“我发誓,我发誓我不说,你放了我……”
“别吵,”姚笛说道,“我不是杀你的,我跟白石冰也不是朋友,他也是我的敌人。”
“你……你想怎样?”
“我们联手杀了他。”
“好!”陈海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苏镜插嘴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白石冰去采访黑豆芽,然后遇到了陈海,这似乎很偶然。”
姚笛笑道:“这不偶然,这是我安排的。”她看着余榭说道,“白石冰是接到举报才去暗访的,举报线索是我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