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罪是不可能真的治罪的,走走过场,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罢了。
皇帝都已经憋屈了这么久了,要是她再不把人放在眼里,不正是往人刀口上撞?
怂一时风平浪静,跪一下海阔天空。
“事急从权,朕明白你们的心意,下不为例便是。”霆帝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起来,“说吧,为何云王没有亲自来?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用这么冒险的主意。”
要不动声色地挑唆大臣们在宫外阻拦圣驾请命,不会是一时半刻里能做得到的,看起来的确是筹谋了多日。
先在宫门制造大乱引皇后过去,调虎离山,接着进内宫偷盗玉玺,同时还让人去劫狱以声东击西,又借此在事后作伪证,这事真的让他们做成了,即使是霆帝,也免不了想要夸赞他们几句。
只是,要把时间卡准,绝非易事,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的主意,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临时应急的了。
“陛下圣明。”唐夫偃道,“的确,是出了一桩大事。”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
“何事?”霆帝追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云王府此次有功,倘若有错处,朕都可以不怪罪。”
唐夫偃闻言,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今早有探子来报,称北境大举发兵南下,攻打祁国……”
顾云听心下一沉。
尽管是早就设想过的事,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如今祁国之内,朝政虽稳定下来,南边诸国也都纷纷归祁,可是连年天灾,本该物阜民丰之地尽受其害,百姓流离失所尚未完全解决,先前老皇帝打压武将所留下的弊病也未能缓解过来,倘若此时要动兵,一则粮食器械都不足,二则缺兵少将。何况北境铁骑凶悍,物资充足,此时他们趁虚而入,祁国必会损失惨重。
刚改换了新君,若又遭此大劫,坊间各处恐会谣言四起,重蹈当初楚江宸的覆辙。
“北境夷族发兵攻打祁国?”霆帝挑眉,有些不悦,“所以这小子是匆匆忙忙出兵捡漏,打祁国去了?”
未经诏令私自出兵,这也太大胆了吧?!
比这个云王妃擅闯内宫都大胆!
“不是打……是救。”唐夫偃声音越来越小。
“救?谁准他去了?”
“事出紧急,探子出发时,祁国边城已然岌岌可危,如果等朝中一切都尘埃落定,再谈此事,就……晚了。”
毕竟领兵之人擅自出兵是大忌,唐夫偃也心虚。
“晚了就晚了!那北边打的是祁国,和他有什么关系?是在祁国待了几年住出感情了,觉得自己是祁国人了,还是因为那劳什子的‘唇亡齿寒’?读兵书读傻了?”
要是做螳螂背后那个等着坐收渔利的黄雀,那霆帝就算生气,也只是气叶临潇无诏擅自动兵,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可这小子是给人千里迢迢雪中送炭去了,还是前不久才刚刚兵戎相见过的敌国!
这外人看着,还不得觉得他缺心眼儿?
“父皇先消消气,”顾云听抬手拦住试图争辩的唐夫偃,弯了弯唇角,“可否先听儿臣一言?”
“你说。”
“皇后娘娘的诸般罪行,父皇是最清楚的,为何在宫门外,却要替她向百官、向天下否认隐瞒?”顾云听问。
“……这与云王的所作所为,有何关系?”霆帝不答反问,“如果是觉得东拉西扯就能把此事轻轻揭过去,大可不必。这笔账就算眼下朕不和他清算,难道这么大动静,别人都能不知道?他们能像朕一样,不怪罪?糊涂啊你们!”
“父皇误会了。事关重大,儿臣又岂敢东拉西扯?”顾云听淡笑着,“儿臣不敢妄自揣度父皇圣心,还望父皇示下。”
她表现得太过镇定,显然是胸有成竹。
说不敢揣度圣心,谁信?
不过场面上的话是这么说,霆帝也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她个台阶下了:“皇后毕竟是皇长子与皇次子的生母,朕这些儿子里,也就这两个还有点儿上进心,其余的不是年纪小,就是酒囊饭袋,扶不上台面。朕年纪大了,百年之后,江山还是要交给两位嫡子。只是眼下看来,这两个小子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父皇心怀江山社稷,确乃万民之福。”管他吃不吃这一套,顾云听先夸为敬,“可是,在父皇眼中,这江山,难道就只是霆国这些土地么?万民——不该是四海之民?”
霆帝愣了一下,隐约明白了她话中所指,却并不能确定,便追问:“此话何解?”
“父皇卧病多时,想来对祁国朝政所知不详……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如今祁国的新君,从血缘上来说,是父皇的长孙。”顾云听微笑。
霆帝:“???!”
他是没睡醒?
这会儿还在梦里?
是该说难怪他能扳倒了皇后重获自由么?
“……当真?”霆帝沉默了半晌,有些恍惚地转头看向唐夫偃,问。
“臣万不敢欺瞒陛下——千真万确!”
虽然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儿魔幻,但这就是事实。
“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
……
顾云听删删改改,将祁国那边的状况交代了个大概。不管是从叶临潇那里得到的消息,还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亲自试探,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位霆帝并非昏聩无能之辈,相反,他德才兼备,也有令四海皆臣服的雄心壮志。
祁国和霆国本就不该是如今这样彼此对立的状态,都是一族子民,这天下再怎么乱,也迟早是要一统的。
既然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便能想得明白,在祁国和霆国的事上,选择相信叶临潇,怎么算都不会比选择叶黎深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