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生接过纸巾时嘴唇动了,雨天的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一刻来了。
“轰隆”一声,掩盖住沈郁生的声音。
林景澄虽然没听清沈郁生说什么,但看口型猜得出他说的是谢谢。声音应该很好听,像之前听到的那样深沉如海,比星夜还要迷人。
等雷声远去,林景澄直起腰板对沈郁生说:“其实除了大体,我们还称逝者为往生者。周绍钧还活着,只是换了个地儿生活。”
沈郁生坐在地上仰着头,接过纸巾时和林景澄指尖相碰,那残存在他手上的温度还没有消散。
其实他知道林景澄在安慰自己,但是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很难。最起码现在的他,走不出来。
林景澄也只是说了这一句安慰的话,便跟沈郁生说:“不打扰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郁生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景澄悬在身侧的双手上。人都走远了,他也没将视线收回。
离开吊唁厅的林景澄只顾拎着东西往休息室走,没注意到随着自己双手移动的目光。
休息室没关门,离老远就能听见杨妙语和陆小婉在讨论沈郁生。说他比电影里还帅,高高大大看起来特man。长了胡茬的样子像落寞孤独,在深夜买醉的性感男人。
许姨也跟着凑人闹,说自己要是有女儿一定找沈郁生这样的女婿。
林景澄摇头笑笑不禁快走几步。他左脚刚跨进休息室,就听林建明对着自己问:“怎么浇得跟落汤鸡似的?你没打伞啊?”
“去的时候打了。”林景澄把两兜东西放在茶几上,“回来的时候腾不出手,就没打。”
邢达说:“早知道雨下这么大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没等林景澄开口,陆小婉便把邢达推到一边让他少在这儿马后炮。
“你现在说没用的,还不如帮忙把桌子收拾一下。”她从袋子里拿出食材,跟林景澄说,“你快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林景澄说了声“好”,刚转身,又听许姨在身后喊:“顺便把老王叫过来!”
“知道了。”林景澄答。
可他一想到要去叫王叔,就忍不住回想沈郁生坐在吊唁厅里的孤单身影。
他一边想一边回宿舍换下湿掉的衣服,然后套件黑色的长袖卫衣。其实春季的雨天不算冷,但是殡仪馆阴凉,还是穿得保暖一点比较好。
王叔看林景澄这身打扮忍不住拿话逗他,说他一点儿都不像二十七岁的人。往这儿一站,就跟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您别逗我了。”林景澄笑着说时不受控制地往厅堂角落看上一眼。那里空无一人,早就没了沈郁生的身影。
王叔顺着林景澄的目光去看,道了句:“那大明星刚刚被人接走了,人家又不能在这儿坐一宿。”
林景澄没接话,王叔便自顾自地说:“他跟你来这儿学习那会儿真的太像了,就连坐那儿的姿势都一样。”
王叔说得林景澄有些闹心,他不是对王叔的话闹心,而是沈郁生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飘,导致他频频走神,火锅都没吃出来味道。
林建明几次给林景澄夹肉,林景澄都是呆呆愣愣。肉凉了也没见他吃进肚子里,气得林建名直用筷子敲饭碗。
“你想什么呢?吃个饭都不专心!”林建明轻推一下林景澄肩膀,厉声质问。
“有点儿困了。”林景澄这么回,却打算饭后熬个夜。他自觉今天的状态不适合睡觉,所以能不睡,就不睡。
这顿饭吃到晚上十点钟,外面的雨没停,大家都不想冒雨回家,嚷嚷着不如在宿舍睡一晚。
林景澄也往宿舍走,进了房间直接开电脑,决定把前阵子落下的电影全都补回来。
第一部 电影演完的时候将近十二点,林景澄精神挺足。等看到第三部时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看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林景澄脑子都懵了,眼前只有模糊的影片画面,甚至听不清主角在说些什么。后来身子一沉,头往小手臂上一贴,睡了过去。
他这觉睡得并不安稳,皱紧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有些痛苦。喉咙也像被人用力扼住,张着嘴巴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样的情况持续十多分钟忽然好转,林景澄微乎极微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半睁双眼站了起来。
他推门向外走去,走廊漆黑一片,他却就着黑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游游荡荡地去了吊唁厅,最后弯身坐在角落里。
大半夜的,谁都想不到吊唁厅能坐着个人。
出来上厕所的王叔也没往厅里看。
他酒喝了不少,只顾拿着手电筒往厕所走,等他解决完毕整个人才清醒一些。回来再路过吊唁厅,手电筒的灯光冷不丁地扫到角落的人影,吓得他倒吸一口气。
在殡仪馆工作这么多年,王叔不敢保证自己是胆子最大的那个,但起码不小就是了。上一次被吓成这样,还是林景澄第一回 在殡仪馆梦游那会儿。
梦游……
想到这两个字,王叔赶紧打开吊唁厅的灯。厅堂明亮的那一刻,他看到林景澄坐在前方,垂着眼,低着头。和他第一次在殡仪馆梦游的时候一模一样,也和下午的沈郁生一模一样。
王叔没敢叫醒林景澄,转身去找林建明。
林建明一听林景澄梦游了,火急火燎地跑到吊唁厅,嘴里还不断地叨咕着:“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