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当即喊道:“杀君弑父程雪落!”
众人接连谩骂:“杀君弑父程雪落!”
段无痕在京城挟持过天子,人尽皆知,毁誉参半。而现在,程雪落竟然顶替了段无痕,代他承受所有糟糕的恶名。
段家长老抓紧机会,连忙大声说:“程雪落!难怪当日在京城,你使出了魔教的昭武十八式,去对付谭百清! 你扮作我家少主,混入我段家门楣,犯下‘杀君弑父’的滔天大罪!罔顾人伦!其心可诛!”
长老气势磅礴,嗓音震耳欲聋。
但他骂得再凶,也没有动手去捉拿程雪落。
段无痕抬起头,与程雪落对视。
程雪落轻声道:“保重。”
他转身离去。
背影渐远。
“不打了,”段无痕抱起父亲的尸体,“我们回家。”
段永玄已死,段无痕就是新任家主。
长老和剑客们跪在段无痕面前,朝他磕头,齐声道:“谨遵家主之命。”
不远处,郑家主看着混乱不堪的江畔,吩咐道:“你们去解开渔民身上的点穴之术,给他们留点银子。我们也走吧。”
郑家的武士们喊道:“家主……”
郑家主直言不讳道:“我们本是为了秘籍而来。段永玄都死了,段无痕不打了,你们谁能斗得过卫凌风?”
武士们缄默不言。
“哎,这一次……”郑家主叹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家主暗想:要是谭百清和石刁柏还在,今日的局面不至于……
念头猛地刹住,郑家主又暗暗责骂道:谭百清和石刁柏都是恶棍!算了,为了稳固家业,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多和达官贵人联姻吧。
他一边思考,一边走远。
段家与郑家都走了。
群龙无首,江湖七大派茫然失措。
只有东岚派的弟子们还在负隅顽抗。东岚派的弟子根本不擅长近战,失去了郑家长老的保护,他们这一群人就像是砧板上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常夜琴朗声大笑,抓住了东岚派掌门,骂道:“你也配用七杀琴!”
东岚派掌门含恨道:“七杀琴是我们的镇派之宝!你爹娘偷走了七杀琴!你这无耻小偷的孽子,不必跟我废话!要杀就杀!”
常夜琴立刻挥剑,正要斩落,却被一阵风拦住了。
常夜琴皱眉,侧头去看,看见了卫凌风。
卫凌风嘱咐道:“把七杀琴还给他们。”
常夜琴破口大骂:“你说得轻巧!慷他人之慨,你算什么东西……”
卫凌风打断他的话:“七杀琴十分珍贵,也是东岚派第一任掌门的心血。”
常夜琴低头垂目,猛然发现卫凌风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是教主的掌教之戒!违背教主的命令,等同于叛教。
常夜琴一怔,心中怒火熄灭。他犹豫片刻,将七杀琴扔在了东岚派掌门的怀中。
东岚派掌门紧紧抱住七杀琴,顿时泪流满面,不住念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终于能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东岚派弟子们也跪在掌门身边。众人热泪盈眶,哭成一团:“七杀琴回来了,恭喜掌门!恭喜掌门……”
至此,江湖七大派全都没了战意。杀手宗门难敌魔教高手,也在示弱之后撤退了。
江上风波渐止。
程雪落吃了卫凌风给他的止血丹,匆忙乘船渡江。他在江心处发现了一艘乌篷船。他一个箭步跃到船上,只见沈尧和柳青青都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面如土色。
而云棠倚在船头,唇边带血,神色宁静,仿佛在观赏山水之景。
“我快死了,”云棠轻声说,“程雪落,你抱我一下。”
程雪落跪坐于她身边,触及她的脉息,他浑身一震:“你的内功……”
云棠笑着说:“你要是在旁边,我就把内力给你了。我筋脉尽碎,体内溃烂,救不活了,《灵素心法》也没用 。”
程雪落只回答:“我不会让你死……”
她在他怀中轻轻喘息。须臾,她小声说:“山有木兮木有枝。”
程雪落抱她更紧:“荣幸之至。”
云棠看着他:“你的心意,始终和我一样吗?”
程雪落终于承认:“是的。”
她笑了:“我好开心。”又问: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程雪落回答:“怕让你生厌。”
“多可笑啊,”云棠抚上他的脸,“我也是。我怕我说了,就会招你讨厌。”
她摸到他的唇角:“那天晚上,你吃了合欢散 ……”
“我一夜未眠,”他低着头,诚实诉说,“我一直在忍。”
云棠含笑:“你的品行真好,成天和我混在一起,也没被我带坏。”
她说:“还有……”
他附耳靠近。
她用最后的力气抬头,以求和他接吻。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亲吻,他也是第一次。
可惜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片刻之后,云棠贴在程雪落的耳边说:“十八岁那年,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和你生了一个女儿。我知道那是一场梦……我只是说说罢了。”
程雪落没作声。
夜空岑静,星辉月明,天上好像落下几滴雨,水珠冰凉,落在云棠的脸上。这不是雨,这是程雪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