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烛火通明,谢琰端坐在书案前,略作思索,遂执笔写下了一群人的姓名。前世今生的异同,便着落在这些关键人物身上,他自是须得一一理顺,方能将繁杂的诸事清出头绪来。且正因为有了这些异同,其人其事都未必如他所知的那般发展,决不可轻易犯先入为主的过错。
他信重的部曲们团团坐在下头,继续回报道:“武贵妃是应国公武士彟之次女,初嫁弘农杨氏子弟,没两年便夫亡归宗。据应国公府仆从所说,圣人当年尚是晋王,还未婚配,偶在街上遇见胡服骑马的她,便觉得甚为合意。虽然她是寡妇之身,先帝与文德皇后却并不在意,给晋王聘来为妾。后来圣人成了太子,她便是太子良娣,登基后立即受封贵妃。”
武氏并未入宫侍奉先帝,而是嫁回了母家弘农杨氏,这便是分歧之一?如今的武贵妃深得圣人宠爱,就算要立她为后,也定不会有人横加阻拦。毕竟她算是功臣高官之后,家世清白,没有聚麀之耻,皇室也并不十分介意再醮之妇当作继后。从不曾受过冷落磋磨的武氏,从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武氏,深受长孙皇后与杜皇后熏陶的武氏,会成为那位为了权势而大肆屠戮宗室的女帝么?
想到此,谢琰微微眯了眯眼,用朱砂圈出了武氏的名字:“她的两位兄长,是否为武元庆、武元爽?母亲杨氏,是否生了三个女儿?除了她之外,长姊嫁与贺兰氏,幼妹嫁与郭氏?”
“郎君怎么都知道?”那回话的部曲睁圆了眼,惊讶道,“确实如此。如今武家已经凭着贵妃,渐渐显贵起来了。虽不如皇后母家杜氏,那些兄弟子侄却也颇为自傲。只是他们曾对杨氏与先前归宗的武贵妃颇为怠慢,贵妃与他们完全不亲近,也不曾向圣人讨要什么官职。嘿嘿,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们整日捧着杨氏还来不及呢。”
“再细细地去查,她的亡夫究竟是弘农杨氏哪一支之后。当时夫妻是否和睦,那男子又是因何而亡的。若能查出究竟谁与这两家做的媒人便更好些,许能从官媒口中探出一二来。此外,杨贤妃的生平背景也去查一查。她与武氏的经历应当很相似,先为晋王妾,后为太子良娣。虽是杨家人,想来也并非显支。”杨氏是从未出现过的人,也许亦是变数之一。如今她生了皇长子,母凭子贵,日后或许是武氏的劲敌,自然须得对她及她身后的人都十分了解方可。
“是,某省得。”
“那中书令高家的姻亲,分别是哪几家?”谢琰又问。他当日见着那眼熟的女子,应当是高家的儿媳之一。只是一时之间,很难从记忆中寻出此女究竟是何人。不过,高家败落得早,他曾见过的内眷,应当不可能是高家媳才是——这或许也是极大的变数。
“渤海刁氏、河东薛氏、闻喜裴氏,还有兰陵萧氏。”
“兰陵萧氏……萧氏。”谢琰怔了怔,忽而想起另一张有些相似的脸庞,低低地笑了起来。因着母女俩性情不同,一个张扬艳丽,一个温婉柔顺,他此前竟然完全不曾发觉她们之间的血缘。萧氏,萧淑妃,居然嫁入了渤海高氏,而非选为太子良娣?所以,义阳才成了杜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不,她们不过是封号相同罢了,连出身都全然不似,更别提年纪也有些差别了。
仔细想来,长孙皇后并未早亡,这是最早的变数,也应当是一切变数的源头。正因有她在,武氏阴差阳错并未选入宫中,而是嫁了人。或许也因有她的缘故,导致晋王的婚姻完全改变。长孙皇后之事,如今已经离得太远,恐难以打听清楚。而当今圣人——过去的晋王为何会娶了如今这些妻妾,才是最大的变数罢。除了长孙皇后之外,又有何人在圣人的婚姻之事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你们继续去打听清楚,当年圣人身为晋王时,为何没有选取祁县王氏女为妃,反倒是选中了杜皇后?杜皇后究竟是谁举荐的?武贵妃与杨贤妃又分别是谁举荐的?同安大长公主最初向先帝举荐的祁县王氏女去了何处?此外,同安大长公主之孙王方翼如今是我的同僚,亦是祁县王氏宗子,可再仔细地查一查他。”
“是,某等必不负郎君所托!”
诸事皆安排妥当之后,谢琰方踏着月色返回了内堂。当瞧见李暇玉斜倚在榻上,正在翻看书卷时,他心里倏然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更涌出无尽的脉脉温情。这些时日以来,因噩梦或者说前世之事,他对妻女有些忽略,实在是不应该。而且,那都已经是前世的旧事了,阿玉与染娘才是他如今最珍爱的人,谢家才是他该维护的家庭。
无论如何,便是前世今生都算上,阿玉也是他唯一钟情之人。她是他自己倾心求娶的女子,脾性才智与能力无人能出其右,且与他志同道合、夫妇相得。而他们的染娘,亦是他唯一的孩子。便是一生都只得这个孩儿,心中也已经是万分满足了。
“三郎。”见他浑身带着些春寒之意进来了,李暇玉便坐起来。才想出声问一问他的身体如何,头疾可有复发等等,谢琰却猛然紧紧地搂住了她,而后便是落下如春雨一般温柔而又有些急切的亲吻。
两人重逢之后,也偶有温存之时,却因种种缘由从未如此热情过。恍然间,他们仿佛回到了新婚燕尔的时刻,恨不得将对方都融进自己的血肉当中去,极尽缠绵。二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地想着:无论前方将有何等暴风骤雨,只需他们一家人相守,一直平安喜乐,此生便已经足矣。
翌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亦是休沐之日。一早二人起身之后,便均换上了薄春衫,带着染娘前往王氏院子中请安。王氏这几天兴致不错,也不再拘着儿媳们,打算阖家乘车去曲江池畔踏春赏花饮宴。
因着今日是慕容家兄妹的生辰,李丹薇也即将启程离开,李遐玉便特地携着染娘与她们同坐了一辆宝盖朱轮车。王氏透过车帘的缝隙瞧见,皱眉轻轻哼了一声。小王氏听了,回首一瞧,不免心中长叹:那是怀远县主的车驾,县主想让谁同坐但凭自己的喜好,便是华丽轻便胜过谢家的车驾又如何?而且,弟妇连公主的厌翟车都坐过无数遍了,自是不放在心上。偏偏她们这位阿家却越发左性,竟连这些小事也迁怒起来。
“阿修,芷娘,今日是你们的生辰,姨母给你们准备了庆贺礼,打开来瞧瞧?”车内,李遐玉给慕容兄妹一人一个沉甸甸的香囊,笑道。
染娘也伸出小胖手,给了他们两个勉强能看得出缝了两针的布包:“我的贺礼。”她这是头一次动针线,特地将“香囊”留下来,给小伙伴当作礼物。因着太过年幼,针线完全不能看,也只能勉强收个口,线头都露在外面呢。
慕容修愣愣地看着这布包,忙不迭地收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俊秀的小脸红了起来:“多谢姨母,多谢染娘。我会一直收着的……”阿爷说过,未来娘子给的物事都是定情信物,定要珍藏起来,轻易不能给旁人瞧去。不过,怎么都觉得,“定情信物”这样的物事应当是独一份才对。为何自家妹妹也得了同样的呢?
“多谢姨母。”慕容芷亦是笑嘻嘻地道,仔细地将染娘的“香囊”瞧了瞧,“我头一回做的香囊也是这般模样,教阿娘嫌弃了好久……如今看来,染娘做得也不错么。”
“这丫头,这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呢。”李丹薇伸出纤纤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三个孩子遂笑闹着在一起顽耍起来。李遐玉望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脸,勾起嘴角:“十娘姊姊明日便启程归家,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们。不过,若是再多留几日,说不得姊夫便要怨怪于我了。”
“他如今忙得很,哪里顾得上我们娘仨?如今天候暖些,回去也正好打猎游玩,倒是不必理会他忙是不忙了。”李丹薇回道,“你可记住了,先前答应过我,带着染娘来我那里住,绝不能食言。孙憨郎与茉纱丽也等着见你呢,他们家的大郎和梅娘也常念叨着染娘。”
李遐玉自是含笑颔首,掀起车帘对外头骑马的谢琰道:“三郎,何时得空了,疾驰去慕容姊夫的军府探望他们,再疾驰回来如何?横竖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两夜的功夫罢了,只需休沐一日便能来回呢,应该也不耽误你当值。”
谢琰挑起眉,点头道:“与其让你们母女俩前去,留我一人在家中孤孤单单的。倒不如咱们一家人同去。待到过些时日不那么忙碌,再寻个三日休沐的长假启程便是。也不需紧赶慢赶,免得染娘生受不住。”
李丹薇听了,在车中轻嗔道:“果然你还是舍不下谢三郎。”
“怎么,十娘不欢迎我?”谢琰不由得笑了起来。
“也罢,阿若见了你定也很欢喜。你们便一起来罢。”
“十娘姊姊听起来有些不甘不愿,这可并非待客之道呢。”
“我待客还不够友善大方么?到时候等你们去了,保管宾至如归,回程的时候给你们带上十几车程仪。”
“三郎,十娘姊姊这是在提醒我,明日送她们离开的时候,绝不能少了给她的程仪呢。”
“那便将之前收的那些只能装点门面的贵重礼物都转赠给她带回去罢。正好给咱们腾出几间库房,以后也能装些其他得用之物。”
“你们这两个促狭的,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孩子们都还在车里呢,可别教坏了他们。”
说笑声传开,除了王氏之外,谢家众人皆是会心微笑起来。车驾缓缓驶出宣平坊,迎着春日暖阳,一路往南边的曲江池而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潮涌动
因早已遣仆从先行出发,准备好赏花踏春的种种行头,故而谢家到得熙熙攘攘的曲江池畔时,很快便寻着了地方下车歇息。许是巧合的缘故,谢家建的帐篷行障旁边不远处,正好便是权家、韦家、高家等的围障。王氏自恃为长辈,不愿主动出面,便命小王氏妯娌三人出去逐一拜访,又让谢璞兄弟带着小郎君们去水边洗濯修禊。
李遐玉思及陆氏此前所托之事,便轻轻问谢琰:“千牛卫选拔结束了?可都授了官职?我眼下便要去见陆娘子了,能否向她交待?”其实她很清楚,前世那位阿翁亦是不错的才俊,若有机会,定然不会埋没在一众世家子弟当中。如今仔细问一问,也不过是想知道结果罢了。若是陆氏问起来,她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谢琰回首一笑,与她详细说了些考校的过程,最后方道:“圣人亲自着权峙补了千牛备身的缺,明日便要开始当值了。不过,毕竟他从未在御前侍奉过,还须训练一些时日,才能守卫在圣人身边。你便让他们尽管安心就是,只要得了圣人信重,尽心尽力地履行职缺,日后必不会少了他的前程。”他与权家并无任何交情,贸然示好太过突兀了。恰逢李遐玉与陆氏交好,适当地传几句话便足矣。
李遐玉闻言也觉得很欢喜:“三郎,我观权家人心性都颇为不错,又并非寻常的膏粱子弟。你得的新差使正缺可信之人,他应当能襄助你。毕竟权家一直待在长安,许多事都比咱们这种初来乍到的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你说得很是。”谢琰扬起眉,“只是你与陆氏相识应当并不久,居然便如此信任她,也愿意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往后该不会接二连三地结识这种朋友罢?我可不能将她们的夫君都安进千牛卫中去。”
“我与阿陆脾性相投,一见如故,自然信得过她。”李遐玉浅笑道,“这么些年来,除了十娘姊姊之外,我难得遇到这般投缘的友人,也想好好经营这番情谊。你安心罢,我还不知道你的禀性么?若非真正的人才,我绝不会给你举荐,替旁人说话的。”
谢琰本想再问一问她萧氏之事,不过见她笑容晏晏地转身离开,心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便目送她与李丹薇往权家的帐篷去了。依稀能瞧见,权峙与陆氏正好带着二房的兄弟们出来,见她们来了,陆氏遂满面惊喜地迎了上去。
“居然是千牛备身?”陆氏惊讶地掩住唇,双目中透出欢喜之色来,“莫不是难为谢中郎将了罢?他从未出仕,便一举得了这般高的官职,我惊喜得都有些忧心了。唯恐他担不起这般的重职,反倒是连累了谢中郎将呢。”
李遐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三郎可不曾做什么,不过是权郎君考校的成绩确实得了上上,真正的好人才怎么也不可能埋没罢了。而且,当时圣人就在旁边,听了权郎君的问答,便觉得很是赞赏,亲口说要将千牛备身授给他呢。得了圣人的青眼,往后权郎君的仕途便一帆风顺了。”
陆氏顿时感动至极,回首埋怨地瞥了权峙一眼:“昨日考校回来,偏偏什么也不告诉我,白白看我担忧难过、焦躁不安,心眼可真是坏得很!”
权峙笑了笑,郑重地过来行了礼:“多谢定敏郡君前来相告。昨日圣人与谢中郎将也并未当面点评,只教某等回去等候消息。想不到某竟是如此有幸,得了圣人与中郎将的看重,日后必不负千牛备身之职责。”
“权郎君与我表忠心又有何用?”李遐玉遂摆了摆手,“留着明日与三郎说罢。他素来喜欢尽职尽责的属下,想来日后你们的脾性也会甚为相得。圣人亦是一向都十分慈爱,对身边的人极好,你只管放心当差就是了。”
陆氏自是百般感谢,又将自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唤出来见礼。虽然孩子们年纪尚小,但眉目之间颇为相似,容貌也都生得极好。恍然间,李遐玉又忆起了另一张时时含笑的脸孔,竟有些出神。
李丹薇轻轻地推了推她,笑道:“这两个孩子生得这般好,看了真是教人爱得紧。元娘都看得呆住了,莫非想带一个回家不成?”
李遐玉这才回过神来,笑着从袖中取出自己常带着的匕首给权家小郎君,又从手上拔了虾须镯给权家小娘子。李丹薇也给了常备在袖中的两块玉佩。因是长辈给的见面礼,不可推辞,陆氏便让两个孩子行礼谢过了。
说了几句话后,陆氏又盛邀她们过些时日赴权家宴饮。李遐玉不好解释李丹薇不日便要离开,暂且满口答应下来。而后,两人便不再相扰他们,把着臂离开了。
紧接着,二人又去了高家的帐篷中问候了薛夫人,与萧氏说笑了一阵之后,方辞别她们。甫回到谢家的行障当中,抬首便见李七娘笑吟吟地自帐篷中走出来。
李遐玉不着痕迹地蹙起眉来,上前寒暄道:“七娘这是来与我阿家见礼?若是我不曾早些回来,岂不是正好与你错过了?”她总觉得李七娘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奇异,便出言试探一二。
李七娘扫了她们一眼,抿唇笑道:“两家恰好离得这般近,自然应该过来向王郡君问安。十娘,虽说你与元娘姊妹情深,但一直住在谢家也不像。我与八娘也是你的姊妹,怎么不过来陪一陪我们?”
李丹薇勾着嘴角:“明日我便要回去了,下回再说罢。既然七娘姊姊你都这般说了,那我日后带着孩子来寻你们顽的时候,可别怨我打扰了你们的清静。”
三人不过是勉强维持着面上情而已,寒暄了几句,便分别了。李丹薇望着李七娘的背影,忽然道:“她有些不对劲。元娘,莫不是她与你阿家说了些什么罢?无论如何,这些时日你都须得着紧一些。若是她造谣生事,恰好让你阿家发作起来,你可能会受些苦楚了。”
“以她与李八娘对我的恨意,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如何敢随意行事?”李遐玉浅浅一笑,牵着她来到行障一侧的角落中,将身边的几个小婢女都唤过来:“幸得我早有准备,已经命人时时刻刻都跟着她了。”不仅李七娘李八娘姊妹一直有人盯着,王氏身边也安插着好些个她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许是听见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回话的小婢女们脸上都带着几分愤愤之色:“娘子们前脚刚走,后脚那李七娘就过来了。两人将贴身婢女都遣了出来,先在帐篷里头说了一阵话,许久才唤人端上吃食浆水待客。若不是商量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特地将婢女都逐了出来?那李七娘后来还忍不住笑说‘眼下倒是威风,过些时候倒要瞧她受不受得住’——说的可不就是咱们娘子么?”
李丹薇顿时愕然:“她们是什么时候勾连在一起的?分明先前根本不认识罢。你那阿家从未去参加过多少场宴饮,按理来说,以她们的年纪辈分与诰命身份也不该坐在一起,成为什么‘忘年之交’才是。”
“就在前些时日我家乔迁的宴饮上,李七娘刻意悄悄地拜见了她。”李遐玉回道,淡淡地笑了笑,“你觉得她们想如何对付我?如何才能如我那阿家的愿,将我休离出谢家,而三郎不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如何才能令我彻底声败名裂,让李七娘姊妹二人尽情嘲弄笑话?使各种手段报复于我?”
李丹薇双眸微微一缩,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遐玉便吩咐身边的婢女们道:“你们那些小姊妹耳目很灵便,方才许是听得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让她们随时回报过来。此外,李七娘与李八娘的行踪须得好生盯着,若有如何异状,立即前来报我——暂且不必教三郎知晓。”
“雨娘晴娘,你们只需替我看紧了门户,不许流出任何一样衣物首饰玩器,也不许收入任何一样不属于我的物品就是了。”最险恶的手段,自然便是坏人的名节,污蔑她与旁人有私,彻底离间她与谢琰的感情。这绝对是她们能做得出来的事,须得仔细防备。至于其他,但凡涉及谢琰的名声,王氏都绝不会答应,但李七娘姊妹想必更觉得两全,也不得不防。
虽说都是些妇人算计,但到底防不胜防。若是她们果然如此丧心病狂,她便不得不反击,让她们终生愧悔了。她能用的手段,想来比她们更直接粗暴,但也更有效。
“我……我还是守着你罢,暂时不回去了。总不能教你一人面对这些阴谋诡计。”李丹薇忧虑地握住她的双手,“她们能使出来的恶毒手段可多着呢,你千万不能自己撑着,至少该教谢三郎都知道才好。”
“放心地回去罢,既然我已经知晓她们的动静,自然会仔细防备。待有了足够的证据,我定会与三郎分说明白。”李遐玉回道,“那毕竟是他的阿娘。我若是无缘无故地与他说这些,只会平白让他心里不好过罢了。”她也从未想过凭一己之力与王氏争斗,不然又何必将大房与二房的兄嫂们都拉过来做了同盟?
李丹薇这才松了口气,心里难免又盘算着,须得在临走之前与谢琰交托此事。虽然元娘万事都替他着想,但究竟孰是孰非,他也应当早就明白了。若是当郎君的不能及时护着妻女,要来又有何用?对付王氏,还应当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才最有办法。
第二日,李丹薇便带着慕容兄妹启程归家了。李遐玉领着染娘、义阳小公主与谢沧兄弟来相送,正笑吟吟地看着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回首就见李丹薇低声与谢琰说了几句话。谢琰紧锁着眉头,回首望过来——
十娘姊姊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孤军奋战——李遐玉遂心中一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二百一十四章 见招拆招
谢琰从未想过,王氏居然能做得出勾连外人陷害家人这般的事体。然而,一经提醒,他却自然而然便觉得,这确实是她如今行事的作风。自从被封为四品郡君诰命之后,她似乎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然巩固,平日常受到的吹捧也令她越发飘飘然。不但言行愈加毫无顾忌,亦是愈加横心左性,但凡有丝毫不满意便觉得必须将一切都斧正,否则便是儿孙不孝,便是仆婢行事张狂。
她不喜李暇玉的寒门出身,便看她百般不顺眼。为了强迫他休妻,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只是他近来专注公务,又被噩梦所扰,没有发觉家中风平浪静底下涌出的暗流罢了。偏偏阿玉又是凡事都自有打算的,不愿事事都让他烦扰,便索性什么也不提。
当夜,谢宅西路正院内堂中,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李暇玉仍是唇角噙着笑意,谢琰却是十分郑重严肃:“阿玉,你莫不是不相信我?所以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居然瞒得滴水不漏?你不信我会替你谋划?与你同进同退?你不信我会为你违抗母亲之命?”他一句一句质问紧紧接着,带着几分急切之意,甚至含着些上阵时的气势。
李暇玉想不到他竟然反应如此之大,甚至显得有些焦躁了,立即收起笑意,摇首宽慰道:“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相信你。不过因你最近公务繁忙,身体又一直不好,所以不想教你心绪越发烦乱罢了。你的暗伤尚未痊愈,多思多虑难免伤身。此事我自己便能应付得了,又何必说与你知晓?”
“我们之间从无秘密——”说到此,不知为何,谢琰顿了顿,才又接道,“且你当我是什么人?怎可能因此事便暗伤发作?无论母亲会如何行事,我都已是见怪不怪。这些作为,尚且伤不了我。”
王氏的固执,他少年时便已经领教过了,结局便是无法转圜,只得离家出走。分隔多年之后再度相逢,原本心中多少还存着些希冀之念,然而种种事体闹出来,却连这些许母子情谊也消磨了不少。故而,便是她再做出什么伤人之事,他的心也已是坚硬如铁,自能明辨是非轻重。
“三郎……”李暇玉轻轻一叹,伸出双臂拥抱住他,“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你如今还想知道什么?我尽数告诉你罢。总归从昨日开始,我便命婢女部曲们紧守门户,不许放任何可疑的人出入院子,暂时不能添减任何贴身物品。无论是人是物,原本不属于咱们的,进出都需查个清楚明白。咱们不与兄嫂们一同进食,厨下采买一应都是单独的,故而很容易让人钻了空隙。”
“光是守紧了恐还不够——”
谢琰话音方落,便听外头婢女们禀报道,“娘子听闻三郎与李娘子刚从宫中回来,便命人送来些吃食,说是当作宵夜,略用些便早些歇息。”
“拿进来罢。明日问安的时候,阿玉记得替我向母亲道谢。”
外头雨娘晴娘守得紧,并未让那婢女进内堂,便用装着制钱的香囊打发她走了。夫妇二人耳聪目明,依稀能听见那婢女低声咒了几句“守得紧”之类的话,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李遐玉遂似笑非笑地瞥了谢琰一眼:“我还道怎么好端端的,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他们搬入宣平坊之后,也已经有些时日了,王氏可从未体贴地派人送过什么吃食。今日却将贴身婢女遣了过来,实在是有些突然。谢琰看着那个食盒,挑起眉来,忽然对雨娘道:“将食盒拆开来细细检查一遍,明日再送去隔壁大长公主别院中,请侍奉观主的女冠们瞧一瞧这些吃食可有什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