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和杨成变得十分警觉,特别是钱氏,她的听觉本就十分敏锐,今晚更是如此。就见她沉着脸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院中转了一圈对杨小姣说道:“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人你就喊。”
杨小姣有些奇怪,钱氏再三要求,杨小姣只得出去看看。外面却是什么也没有。但没隔多久,钱氏又出来说有人在屋顶上。杨小姣只好向屋顶上扔了一块石头,结果砸到了一只猫。
如是三番后,钱氏才终于放心地回屋。杨小姣却被折腾得不轻。
她默默地收拾行李,家里其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一个下午过去,她们姐妹俩已经打好了七八个包囊。
没想到当天晚上杨小娟又犯病了。她浑身抽搐,乱踢乱打,状似疯癫。杨小姣先是好声地哄劝,钱氏也哄,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两人合力将她摁在床上,好声安慰。杨小娟折腾了好一阵,钱氏也累了,她无奈地说道:“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吧。你要小心些,这病犯得狠了会六亲不认的。”
杨小姣也是一脸疲惫,迟疑地点点头。等小娟安静下来,杨小姣开始熟练地用绳子将她捆绑起来,并固定上床板上。她没有回自己房间就在这里和衣躺下。可能因为太累了,她睡得又香又沉。她梦见自己在烤烧饼,炉子的火熊熊燃烧着,灼热的气息直喷到她的脸上,钻入她的鼻孔里,让她愈发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小姣猛然被一阵凄厉慌乱的声音惊醒了:“走水了,走水了——”
杨小姣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她每一个反应就是赤着脚跑到院子里大喊大叫:“爹、娘,你快醒醒,失火了!”说完,她又想起小娟还在屋里,便又飞奔进屋摸着黑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杨小娟像在发癔症似的,整个人仍是迷迷糊糊的。杨小姣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将她踹出去:“快醒醒,失火了。”
两人跑到院子里,他们这才发现,巷子上方的半边夜空被火焰映得通红。
周围一片兵慌马乱,大人的呼喊声,小孩的啼哭声,还有众狗惊慌失措的吠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愈发让人慌乱。
杨成和钱氏听到动静早已起来了,并且点了灯。他们不住地叮嘱两个女儿:“火势不大,不要慌不要乱。”
杨小姣跑到爹娘屋里,她先是从水缸里打水,把几人身上淋湿,然后又弄湿几件衣服,顶在头顶,挡住口鼻。
这时,外面的大火早已包围了整座院子,今夜风势不小,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杨小姣果断地将厨房的门板卸下来,用水浸湿了。再和妹妹把父亲抬到门板上,然后再用一根绳子捡到自己的腰上,绳子的另一头放到母亲手里。杨小娟在前,她在后,两人抬起门板就往前冲。眼睛逃命要紧,行李什么的她们也顾不上了。
两人刚出了院子,火势便已经蔓延过来,整个小院陷入了火海之中。
他们逃出院子容易,到了巷子口却卡住了。这条巷子本就十分狭窄,此时,人们扶老携幼乱作一团,更显拥挤。那些年轻力壮的,仗着力气大,拼命地往前挤,有人一不小心就倒下了,倒下也没人管,黑夜中又看不清楚,发生踩踏事件再寻常不过。
杨成看到这情景,嗓音都变了,他急声说道:“小娟小姣,快带着你娘逃命去吧,不用管我。”
两人哪里肯听得他的,杨小姣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道:“都别挤,都能逃出去的。”可惜人人只顾逃命,谁也顾不上。
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像粘了锅的饺子似的挤成一团,杨小姣姐妹俩抬着个门板愈发的碍眼,有的人还嫌她们挡道,故意用力地推挤,险些把杨成给推下来。
黑暗之中,杨小姣看不清那人,却狠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我爹推下来,我就拉着你一起烧死。”
那人当下便怂了。
这时,火势已经往他们这边蔓延,浓烟滚滚,
风吹到脸上身上灼热得拷人,噼里啪啦的声响,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让人理智全失,除了无边无尽的恐惧和逃命的本能外再无他想。
姐妹两人被人群挤得站立不稳,杨成虽瘦,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时间一长,杨小姣姐妹两人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杨成哑着嗓子大声命令:“放我下来,否则咱们全家一个都走不了!”
杨小姣不语,杨小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们像两头犟牛似的只顾闷头朝前冲,不到最后一刻最不放弃。
躺在门板上的杨成望着身后的冲天红光,突然用尽力气,往下一跃。她们不放弃,但他不能成为她们的毗赘。
“爹——”
杨小娟凄厉地叫道。
“孩子他爹,你——”钱氏心中虽然早有预料,可事到临头可是心痛不已。
杨成发出一声命令:“快逃——”
他没有机会说出太多的话,因为后面的人群已民经蜂拥而来,挡都挡不住。
杨小姣声嘶力竭:“别踩啊,我爹在地上!”
那些人像是集体耳聋似的,仍然不管不顾地往前拥。
就在杨家三人绝望之极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弯腰抱起了地上的杨成。
接着,有一个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杨小姣冰凉的手:“跟我走。”
杨小姣听出了来者是谁。
“云凤章。”
云凤章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温和又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咱们快走吧。”
“不,一点也不晚。”杨小姣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手掌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让她冰凉的手心渐渐有了暖意,心也渐渐随之安定下来。
前面忠伯开道,云齐背着杨成在后,云凤章牵着杨小姣,杨小姣身后跟着母亲和妹妹,这一行人跟着人群有惊无险地出了巷子,到了开阔安全地带。
外面,很多人都在提着水桶泼水救火。
秋天的下半夜已是十分寒冷,不少人只顾逃命,只穿了单衣、里衣出来。人们像一群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次火灾殃及的都是东街的民居,西街的都安然无恙。不少西街的百姓也起来了,或是帮忙或是看热闹,也有的及时送来衣物被褥等等,还有的人把认识亲厚的邻居邀请到自己家。
周家的下人们都出来帮着扑火,丫环婆子们也送了不少衣物被子等。
云齐把杨家一家也安顿到了云府,忠伯也收拾了一些空房安置受灾的人家。
大火被军民合力扑灭,除了部分房屋倒塌,一些人被踩踏致伤致死外,基本没有太大损失。
☆、第十一章 皎皎云间月
周家别院,不,现在应该叫云家别院了。云家别院跟上次比,已经大大变样。遍地丛生的野草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干涸的池塘也重新注入了清水。树木被修剪,一排排空房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些灾民被安置在前院,女人一个院子,男人一个院子。忠伯让短工们送来了热水热汤。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
“唉,这家都烧了,以后可咋活哟。”
“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是啊是啊,大不了,大家互相帮衬些,紧着腰带熬过去呗。”
“这次多亏了云公子,要不是他家的短工都在,要不是他家刚修了水池,打水方便,大火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扑灭。”
而女人这屋,议论的话题也是大同小异。
她们说着说着,就有人说道:“你不觉得云家缺点东西吗?”
“缺什么哪?”
“缺个女主人呀。”
“对呀。也不是谁有福气当他家的女主人。”
“反正我没有,嘻嘻。”
众人越说越兴奋,多少驱散了火灾造成的恐慌和不安。
杨家一家四口没和镇上的灾民挤在一起,他们被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
他们不但有暖和干净的衣裳被褥,还有热水热汤热饭。
钱氏和杨成十分不安地道:“太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云凤章轻轻一笑道:“因寒舍暂时没有女主人料理家务,一切从简,怠慢之处还望包涵。”
“云公子客气。”杨成和钱氏私下里捏了捏手,两人都有些心虚和疑惑,毕竟,白天的时候,他们还在怀疑人家对他家闺女心怀不轨。结果晚上人家又是相救又是雪中送炭的。
杨小娟和杨小姣此时是惊魂方定,姐妹两人并排躺在又软又滑的丝绸锦被中窃窃私语。
其实主要是杨小娟在说话。
“姐,你说那个谁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呀?”
杨小姣一本正经地道:“他暗恋我。”
“噗,我觉得是真的耶。”
杨小姣拉上被子蒙住脸,闷声说道:“睡吧,别打扰我做美梦。”
“你随便做。”
杨小娟翻身睡去。
另一间屋子里,杨成和钱氏却无心睡眠。
钱氏小声说道:“孩子爹,你说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杨成道:“我也弄不明白,你说他要没目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对咱家闺女那样上心?——若是他们的相貌掉个个儿,一切都说得通了。若是有目的,他犯得着这样救咱们吗?当时那场景,人人只顾自己逃命,有的亲爹妈都顾不上,谁有功夫管不相干的人?”
“那咱们还搬不搬?”
“再说吧。”
两人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不想却被东西的忠伯听个正着,他也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他的听力太好。
忠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云凤章。
云凤章一听,立即花容变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要搬家?而且还怀疑我在用美男计?”
忠伯面无表情:“是的。没错。”
云凤章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停住问忠伯:“我的做法就那么可疑吗?竟然如引轻易地被人看出来?”
“少爷,您的做法确实可疑,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云凤章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
忠伯摇头:“恕我帮不了少爷。我跟我那死去的老婆子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你去歇息吧。”云凤章摆摆手,一脸倦容地说道。
忠伯于心不忍,回头看了看云凤章。他无儿无女,又是从小看着云凤章长大,因此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少爷,您一定要娶小姣姑娘吗?”
“一定。”云凤章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她的容貌……”也不怪忠伯以貌取人,杨小姣的容貌实在太丑,两人之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