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贝贝没必要解释,但是面对这个少年质疑的神色,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她是从楼上跳下来自杀,脑子才摔坏的,要是恢复了记忆,说不定她会再跳一次。她丈夫杀了她的父亲,她自己又流产,被丈夫背叛,又被强|暴……”蓝贝贝说到这些,一点都不脸红,最后总结道:“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悲惨的女人。”
乌鸦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不敢想象一个女人经历了这些是不是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而蓝贝贝盯着他有些发白的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他倒是没有反省灵犀的一部分灾难都是由他带来的。
两个人沉默着,灵犀穿着雪白色半旧襦裙微笑着走过来,她跟摊主要了三碗米粉,坐在两人旁边的凳子上,又笑道:“你们俩说体己话呢,还要跑这么远躲我。”
她抄起筷子搅了搅米粉,卷起一团塞进嘴里,然后她看见乌鸦注视着自己,眼神忧郁的好像滴下泪来。
“额……”灵犀把嘴巴闭上,推给他一碗:“你也有啊,别看我。”
蓝贝贝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三个人埋头吃米粉。这是南方边陲之地才有的小吃,不是本地人很难吃惯,蓝贝贝用筷子挑起了几根,兴致缺缺地说:“这东西粘得像鼻涕。”乌鸦也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灵犀红光满面地说:“我觉得很好吃呀。”把他们俩的饭碗都挪到自己这边了。
乌鸦起身去结账,蓝贝贝注视着她说:“连这么难吃的东西都吃得惯,以后可以在南边生活了。”
灵犀放下筷子仰起脸,海风慢慢吹过她的脸颊,她往米粉里放了一点辣椒酱,继续吃的兴致勃勃。
再过一天,他们就可以出海了。凤凰岛已经成了白地。但是蓝贝贝那么有钱,随便在南海找个小岛就能发展成一大片产业。他展开地图给灵犀看,指着一个小黑点说:“这是我的新家。”
灵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发现只有两指长,就笑道:“很近嘛。”
说的蓝贝贝和乌鸦都笑了,乌鸦道:“其实很远的,坐大船要走三天。”灵犀就又想起另外一事,问道:“你最近怎么不给我药了?”
乌鸦有些尴尬,讪讪地走开了。
蓝贝贝买了一艘三层楼高的大船,在临出海前,他们三个每天积极地出门买东西。灵犀买胭脂水粉和首饰衣服。蓝贝贝买香料珠宝和衣服,只有乌鸦比较务实,买了很多吃的喝的。
这天下午三人在客栈里午睡醒来,相约去树林里摘菠萝蜜。乌鸦背着一个大竹筐走在前面,灵犀和蓝贝贝朦胧着眼睛跟在身后。蓝贝贝用手帕托着一小块石头给她看:“你猜这是啥。”
灵犀远远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定睛看了看,猜测道:“屎……”
蓝贝贝唰地把手帕收起来,绷着脸不理她。乌鸦哈哈大笑,又说:“猜得也差不多啦,这是龙涎香。”
灵犀一听,兴奋了起来:“再给我闻闻。”
蓝贝贝闪身就跑,灵犀正打算追,被乌鸦一把按住。他仰起脸看天,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只有几只野鸟吱吱飞过。
“有人。”乌鸦低声说。
蓝贝贝浑不在意:“也许是本地人来摘榴莲的。”
灵犀倒是有点害怕了,她紧贴在乌鸦身边,嘀咕道:“昨天夜里我窗口好像有人,推开门却不见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乌鸦怀疑地看着蓝贝贝,蓝贝贝急忙说:“不是我!我没那么变态啦。”乌鸦想了想,安慰道:“没事的,就算有坏人,我也能保护你们。”乌鸦武艺高超,的确是一名出色的保镖。
于是三人又继续往密林深处走,手里拿着小镰刀砍掉碍事的荆条藤蔓。三个人走远了,树丛里才慢慢走出来十几名黑衣人,俱是锦衣华服,腰佩长剑。众人整齐地站在羲和帝身后,一言不发。
羲和帝沉着脸,身体僵硬得宛如一支标枪。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灵犀笑得这么开心了。
乌鸦挥舞着镰刀,把树枝上的榴莲砍下来,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两个帮帮我啊。”
蓝贝贝和灵犀装作听不见,两个人正忙着摘红艳艳的凤凰花。蓝贝贝很艰难地把她抱到树上,又伸长了手叫到:“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灵犀捏起树干上的毛毛虫,一只一只地往蓝贝贝身上扔,蓝贝贝吓得又叫又跳,很生气地找树枝想把她戳下来。他正低着头在地上寻找,不提防看见了一双鹿皮靴子。然后他抬起头,与羲和帝打了个照面。
乌鸦反应很快,他扔了镰刀竹筐,很迅速地抽出长剑,移步到灵犀身边,又低声说:“主人,到我这里。”他不认识这一群陌生人,但也瞧得出来为首那人来者不善。
蓝贝贝注视着羲和帝,脸上没有了一贯的轻薄浮荡,他眼神很坚决,像是准备决斗似的。
“你再晚来一步,我们就走了。”蓝贝贝很挑衅地开口:“可是你来了,也带不走她……”他一句话没说完,小腹被狠踹了一脚,整个身子平平地飞了出去,撞到几丈外的大树上滑落下来。
乌鸦挥舞着长剑飞过来,羲和帝一手握住剑刃,硬生生地夺了过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立刻有十几把钢刀齐刷刷地压在乌鸦的脖子上。
“这是我跟他的事情。”羲和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蓝贝贝擦擦嘴角的血站起来,大声说:“乌鸦你不要插手。”他踉跄了几下,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攥紧了拳头。或早或晚,他们两个都该打一架的。
蓝贝贝一拳头挥过去,没碰到羲和帝的脸,然而被他攥住了手腕,微微一扭,咔擦一声腕骨被掰断了,旁边响起女人的尖叫声。羲和帝略一愣神,脸上就被蓝贝贝打了一巴掌。
这一场决斗很快发展成了单方面的殴打,干燥的树林里,不时响起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骨骼拗断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蓝贝贝倒也有种,被打成这样也没哭叫过一声。
“朕瞧不上你这种畏缩愚懦的人,”羲和帝声音微微喘息着,冷冰冰地说:“可灵犀偏偏要跟你走,”他收了拳脚,因为蓝贝贝已经被打成一堆碎肉了。他似是叹息地说:“好好待她。”
然后他转了身走向了灵犀。灵犀还站在树上,眼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灵犀后退了几步,逃无可逃地紧紧握住树枝。
羲和帝伸出手,手指刚好碰到她的裙角,他的声音很温柔:“灵犀,快下来吧。”
灵犀不认识他,然而下意识地喊:“大哥?”
羲和帝很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双手一沉,温香软玉抱满怀。羲和帝怔了怔,很爱怜地蹭了蹭她的鬓发,半晌才把她放下。灵犀狠狠地推开他,飞似的冲向蓝贝贝,摸了摸他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又大声哭泣道:“贝贝!你快醒过来啊。”
羲和帝只好苦笑,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支短短的匕首,几缕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她力气不大,不然这一刀可以扎破心脏了。
羲和帝想把这把刀拔|掉,想了想又算了,灵犀就是他心口的一把刀,拔不拔都是疼的。
他慢慢走到灵犀面前,弯下腰尽量做出很温和的样子:“灵犀,大哥要走啦。你把手伸开,大哥最后送你个小玩意儿。”
灵犀很害怕地坐在地上,她的脸色苍白,颤巍巍地举起了双手。羲和帝声音很轻柔,教她把手掌拢成一个球状。然后他从袖子里捧出一个很小的兔子放在她手心。
“我刚才在树林里走路,看到这个就在想,你大概会喜欢的。”说完,想摸一摸她的头发,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碰。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灵犀。
灵犀脸颊丰润,双目漆黑灵动。她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微微笑了一下,她的手背上有几个小酒窝,指甲干净整洁。她离开他之后,日子过得很好。
羲和帝温柔地凝视着她的微笑,他现在想,他不一定要得到她的人,有她的一个微笑就够了。然后他很果断地转身离开。而他的那些御前侍卫们也齐刷刷地收了刀剑,默默跟在羲和帝的身后。
树林里枝叶繁盛,羲和帝的黑色长袍在风中飘扬,衣袖边缘是金线绣成的蛟龙图案,那蛟龙在阳光下闪着很好看的光芒,然而这光芒也很快消失在密林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蓝贝贝:救我……
☆、暗算
羲和帝轻车简从地出来寻找灵犀,见她过的安好,就也只好心灰意冷地回洛阳当他的皇帝了。 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少年了。离京月余,龙案上的奏折只怕都堆积成山了,太子年幼,诸多事务只好由冯虎代|办。长公主得了麻疹,也不知道好转了没有。
羲和帝一边记挂着京城,一边又思念着灵犀。众侍卫簇拥着他走过一条峡谷时,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山上滚下大石头,顷刻间把他们的来路和去路都封死了。
这些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的,迅速调整队形护着羲和帝,他们以为是拦路抢劫的劫匪。谁知巨石滚下后,又嗖嗖嗖地射来长箭,宛如下雨似的密密匝匝地朝他们飞来。羲和帝穿的有金丝甲,加上侍卫们的遮挡,他才没有伤到要害,而那几十名侍卫们抵挡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从山上飞奔下来几十名形貌各异的汉子,看打扮似是江湖人士。羲和帝翻身下马,以长剑护身,后退几步,沉声道:“诸位是劫财?还是寻仇?”
为首的老者也不跟他废话,挥手洒出一把毒蒺藜,羲和帝左右抵挡,还是被划出一道伤口,他只觉胳膊一阵酸麻,身不由己地倒下了。众人这才簇拥上来,定睛看了一会儿,掏出一串纯钢打造的铁链子,将他从头到脚地锁了起来。
蓝贝贝的伤看着可怕,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他浑身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委屈的大眼睛。乌鸦给他诊脉,然后温和地说:“那个男人下手很有分寸,你只需安心静养就是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倒真是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蓝贝贝抓起药水瓶扔到他身上:“你眼睛瞎了吧!”
乌鸦轻松地接住瓶子,一滴不洒地放回原位,拍拍手说:“就这么一瓶好药,弄洒了你用硫磺擦身子吧。”他比划了一下:“留一身疤瘌,美女蛇。”
蓝贝贝动弹不得,只好直着鼻孔出气。灵犀坐在旁边的小圆桌上,拿一块萝卜喂兔子,玩得不亦乐乎。蓝贝贝喂喂喂叫了一声:“你,给我倒水。”
灵犀把兔子揣进怀里站起来,对乌鸦道:“这个人真是讨厌,早知道让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把他打死算了。”
乌鸦深以为然地点头,两个人一起出去了。迎面遇到一群形貌各异的中年男人。灵犀微微转过脸不和他们打照面,蓝贝贝结交了很多江湖人,他们经常会有来往,灵犀倒是没有在意,而乌鸦在跟他们错身而过时,微微蹙眉,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蓝贝贝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位老者走上来,低声说:“蓝公子,那人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蓝贝贝嗯了一声:“把他的手脚打断,明天押运到船上。”心里恶狠狠地想:“到了瑞龙岛再零碎折磨你。”顿了顿又说:“有劳诸位啦,明天管家会把银两奉上。”
那几个人都笑起来,又拱手道:“好说好说,蓝公子旦有驱使,我等再所不辞。”
月色如水,照在客栈的后院里。被玩弄了一整天的小兔子奄奄一息地趴在竹篮里,灵犀还拿了一把小梳子给它梳毛。乌鸦不想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想跟小兔子玩。小时候学艺辛苦,师父又很严厉,导致他想养小动物的心愿一直得不到满足。
“你不要一直摆弄它。”乌鸦急得挥舞着手臂:“它是生命,不是你的玩具,你让它安安静静睡一会儿是会怎样。”
灵犀听了,就放下梳子,掏出小手帕叠成方块,盖在小兔子身上。乌鸦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劝谏道:“兔兔是耐寒不耐热的。南方天气本来就热,没必要给它盖东西。”
灵犀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兔兔……”
乌鸦登时脸红了,但还是把手帕撩起来,他自己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提议道:“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灵犀最喜欢起名字,略一思索,开口道:“就叫茕茕吧。”
乌鸦愣了一下:“穷……这个名字有点凄惨啊。”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灵犀随口念了这几句。
而乌鸦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了,灵犀忽然觉得很伤感,低下头不说话。而当她在抬起头时,乌鸦披着一身的月光,深沉而忧郁地凝视着自己,眼睛似乎要落下泪来。
灵犀揉了揉发麻的脖子,心想他是不是欠我钱,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回去要好好查一下记事本。而乌鸦只是觉得很难过,他想,这个女人好可怜,她还在思念欺负过她的人渣呢。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几人一起出海。蓝贝贝坐拥金山,分分钟就召唤了一大堆仆从,男仆们抬着轿子,女婢们挥舞着团扇,密密匝匝地围拢着他。而灵犀和乌鸦则袖手跟在后面。
这艘船果然很大,众人上了甲板之后,船工们又开始往上面抬箱子。灵犀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眼看东西搬运完毕,她正要回船舱时,忽然发现甲板上有一串新鲜的血珠子,灵犀惊叫了一声,叫乌鸦过来看。
乌鸦倒是不怎么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含糊地说:“也许是主人打的猎物。”随便敷衍了过去。当天下午他给蓝贝贝换药的时候,恭敬而认真地提到了这件事。
“你这样做有失道义,他没有重伤你,你又何必暗算他呢。”乌鸦很严肃地劝谏。
蓝贝贝抓起一团绷带朝他扔过去:“滚。”
乌鸦只好站起来走了,而蓝贝贝又沉声说:“滚回来。”乌鸦就转过身站在原地。
蓝贝贝想了想,目光冷森森地盯着他:“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给灵犀。”
乌鸦没有回答,但是既然主人开口了,他自然会照办,他们之间是有约定的。
蓝贝贝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干脆一次把话说清楚:“灵犀是我老婆……反正她迟早是我的。你虽然不是下人,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少跟她拉拉扯扯的。”
乌鸦到底脸皮薄,当即就急了:“我没有,我是清白的。”
蓝贝贝可不想听他解释,哼了一声又说:“再过一年你就自由了,到时候环肥燕瘦,你会遇到很多女人,灵犀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我而言,她是唯一的。”
“我对她没有任何私情!”乌鸦咬着牙道:“您且看着吧。”大步走了出去,迎面撞见了灵犀。灵犀笑吟吟地捧着兔子:“小兔子可以喝水吗?”
乌鸦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地走了。从此以后他见到她就绕着走,也再没跟她说过话。
蓝贝贝三言两语就除掉一个潜在情敌,心中颇为得意。而灵犀刚觉得乌鸦可成为朋友,就被浇了一盆冷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倒是很困惑。
瑞龙岛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整座岛都是蓝贝贝的产业,岛上居民多是汉族,也有少部分异邦人。岛上建有码头,港湾中停靠着许多船只。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这些商船。
蓝贝贝的大船停靠到港口之后,仆人和臣子恭恭敬敬地站在码头上迎接他。海风猎猎,附近的渔民船工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好奇地往这边看。
这是一个很富饶平和的小岛。
蓝贝贝躺在担架上,微微抬起手朝众人致意。进入人群后,他又说了些安抚的话。灵犀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后,蓝贝贝谈吐风雅,意态从容,倒是很有岛主的派头。
几个耳朵上挂了金铃铛的少男少女排队走进船舱,脸上俱是凄苦哀伤的表情。前后又有凶神恶煞的船工催促。灵犀见那些铃铛好看,就问了一句,旁边的侍从解释说:“这些人是准备被贩卖到双秋国做富人家的玩物。”
灵犀奇道:“青天白日的,竟敢公然拐卖人口吗?”
“那倒不是,这些孩子是被他们贫苦的父母卖出去的,其实在富人家里是享福,运气好了还能成为小妾,比跟着父母强多了。夫人可以买几个顺眼的做丫鬟。”
灵犀摇摇头说不必,她很疑惑为什么侍从称呼她为夫人,后来猜想也许是这里的风俗,也就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