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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桐不服道:“层层云峰?不对,这道菜应该叫重重迷雾。再来,我就不信一道都猜不出来。”
    “第三道叫莲蹄逗趣,全是素菜。”
    月桐吃完,嫣然一笑:“康哥哥,你不再为难我了?菜名就告诉我有什么。是豆腐包裹着莴苣,马蹄,莲藕,竹笋对不对?莲蹄逗趣,这名字有意思。康哥哥,这些菜名都是你起的?”
    萧逸之微笑道:“闲来无事就想一些奇特的菜名自娱而已。这道菜你答对了,你想为它改什么名字?”
    “嗯,叫逗你开怀。”
    “最后一道叫甘之如饴,是一道甜食。”
    月桐喝了口汤,再每种丸子吃一遍,得意地笑道:“康哥哥,今天你可赢不了我。这甘之如饴的三种泥丸子是红薯,芋头,红枣,甜汤用了红豆熬制,对吗?这甜汤叫甘之如饴,饴和泥字音相通,果然又是好名!”
    “你要改什么菜名?”
    “菜色千古百怪,如堕重重迷雾,原是逗你开怀,只求怡然如蜜。怎么样,我改的名字也不错吧!”
    萧逸之一平如镜的眼瞳闪出细碎的光芒,柔柔絮絮,无声无息地潜入心间。
    月桐满意地躺在榻上:“康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想以后每天都吃你带来的菜。不行,每天都吃成这样,不出十天,我就会变成只小胖猪。”说完脸一鼓,用手比划一个大肚子。
    剑书和小茹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又惊觉失礼了,忙望向萧逸之。
    她的笑靥似火,把萧逸之眼中的光芒越燃越烈。
    之后每日的午膳,萧逸之都会带上不同的菜色,去到月桐的房间一同用膳。月桐吃得眉飞色舞,莺语不绝。
    “听说你在鸣月庄绣了一幅万骏奔腾图,你年纪轻轻,怎么绣功如此了得?”
    月桐得意地笑道:“刺绣是我娘教的。我娘没嫁去月氏时,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歌舞刺绣,样样精通。”
    萧逸之微笑道:“那你必是尽得令堂的真传。”
    “当然-──不是。”月桐狡笑道“琴棋书画太沉闷了,一点也不好玩。除了刺绣,我最厉害的是赛马和射箭。对了,康哥哥,你会骑马射箭吗?”
    “会!”
    “太好了!”月桐跳坐起来“等我的眼睛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打猎。”
    萧逸之失笑道:“打猎?你一个女子去打猎?”
    月桐眉头蹙起,义正词严道:“对啊,为何女子就不能去打猎?在我们月氏,能与男子并驾齐驱的女子多得是,就算匈奴攻打我们国土,不少女子也穿上盔甲,上阵杀敌。不像你们大汉女子都被困在闺房中,只能依赖男人而活。”
    萧逸之霍然收敛了笑意,肃然道:“是我冒失了。”
    月桐重重捶榻:“要是我年长几岁,我一定会留在月氏,与月氏王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要匈奴人知道,就算匈奴攻破月氏,也绝折服不了月氏子民的心。”
    “你爹娘知道你有这份气魄与胆识,一定很宽慰。”
    月桐沉凝片刻:“我的命是很多叔叔用血换回来的。我答应过娘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了爹娘,为了众多叔叔。”
    萧逸之心头轻颤:“你来到了大汉,你我在此相遇,我会……”
    “你会什么?”
    萧逸之柔语:“我会为你奏箫,带你品尝佳肴。还可以……”
    “还可以什么?”
    “还可以带你去东海,回西域。”
    “真的?”
    “真的。”轻柔的两个字,在萧逸之心里重似盘石。
    月桐举起小手指:“我们拉勾。”
    萧逸之轻笑,伸出小手指勾住她的小指。两指交缠,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缠入心头。
    月桐展颜笑起:“娘说,拉了勾就是许下诺言,你可不许反悔。”
    “我会守诺。”萧逸之郑而重之道。
    月桐兴奋道:“你奏箫我唱曲。你给我带好吃的,我也可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康哥哥,你喜爬屋顶看月亮吗?”
    萧逸之哑然道:“月氏女子都像你这样?爬屋顶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没多少人做过吧!”
    “啊,这么好玩的事你都没玩过?夜里躺在屋顶上看满天星辰,可好看了。等我眼睛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萧逸之轻笑道:“好!”
    “康哥哥,那你平日都玩些什么?”
    “我是生意人,平日自然是要洽谈生意,可以玩耍的时候并不多。”
    月桐嘟起小嘴:“那你的日子岂不是过得很沉闷。别担心,有我在,一定让你玩得痛快。”
    萧逸之怡然笑起:“你眼睛好起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长安找我外公。”
    “听少庄主说,你叔叔的腿还要治理至少半年。”
    月桐托腮苦恼道:“是啊,半年,要留在这半年,那我岂不会闷坏了。唉呀,那少庄主该不会翻脸不认账,要我付钱才继续治叔叔的腿吧!”
    “鸣月庄不缺钱,少庄主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你和少庄主熟吗?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个肥头大耳,奇丑无比的小财主?像他那么会算计的人,我看见他最好转头就跑,免得他来找我的碴。”月桐语气中禁不住溢满了忿意。
    守在一旁的小茹忍不住噗嗤一笑。
    月桐猛地想起了什么:“对了,康哥哥,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不如,你让我摸一摸。”
    “摸一摸?”纵然萧逸之再见多识广,这摸一摸的要求着实令他愣得不轻。
    “对啊!”月桐理所当然地点头“让我摸一摸你的脸。”话音未落,双手已举起向萧逸之伸去。
    小茹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当看见犹豫了片刻的萧逸之把她的手拉起放在脸颊上时,她的嘴再也合不拢。
    月桐边抚摸,边呢喃:“康哥哥,你的肌肤好光滑,一定是位玉面公子吧!天庭饱满,双目圆大,鼻梁高挺。”月桐的手指轻扫过他的唇时,萧逸之的身子禁不住轻颤“唇瓣丰厚,康哥哥,你长得好俊啊!”
    萧逸之的心跳如擂鼓,热潮自心湖中飘散而出,冲破他的心房,灼热他的脸颊。
    刚步入房间的文叔看到眼前一幕,震撼难言。
    “咦,康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越来越烫?”
    萧逸之轻拉下她的手,暗中深吁口气把心怀的悸动压下,哑声道:“我没事。我有事要处理,要先走了。”
    月桐不舍地嘟起小嘴:“你又要走了。”
    “我明日再来。”
    月桐嫣红的唇弯成了小月牙:“康哥哥,明日见!”
    ☆、第6章 康哥哥〔3〕
    萧逸之步出房间后,重重地吐了口气。雷鸣般的心跳,震动出一种喜不自胜的乱,甘之如饴的麻。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浮莲随风轻舞,舞起了圈圈轻盈的波纹,漫延在一平如镜的湖面上。萧逸之怔怔失神地凝视湖面,过了好一阵,才能平缓心中的雷鸣,才听到文叔在身旁的叫唤。
    “少爷,大夫人和大少爷明日会到。”
    萧逸之把思绪拉回,淡然道:“知道了,去好好准备。林先生那边说好了吗?”
    文叔苦道:“他一听是为大夫人看病很不情愿,说他就是不想受那些娘娘的气才离开皇宫,现在竟然还要受女人气。”
    萧逸之道:“把那两埕放了五年的葡萄酿给他吧!有酒喝,他的气会消的。”
    文叔叹道:“这次大夫人和大少爷又不知要折腾多久。”
    萧逸之冷然道:“你多安排人手把大少爷盯紧,庄里庄外都要。千万别让他看见月桐。华榕轩是不是来了新的姑娘?”
    “是,有两位姑娘是从月氏逃难来,芸娘回说是长得貌若天仙,舞姿曼妙,有做头牌的本事。”
    “她俩可是心甘情愿的?”
    “这年头,她们能活下来,还能有什么不甘愿。”
    萧逸之默然道:“你去看看,安排一个给大少爷,异国风情应当可以让他安定一段时间。让剑书,小茹回避,叫她们去陪月桐,少在庄里走动。”
    文叔会意道:“知道了。”
    大夫人和大少爷的马车和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鸣月庄前时,萧逸之和文叔已站在庄门前相迎。一名中年美妇扶着丫头的手优雅地下了马车,随后下来一名二十来岁的俊朗公子。
    “大娘,大哥,一路辛苦了!”萧逸之恭谨地他们行礼。
    中年美妇扫了萧逸之一眼,冷言嘲道:“你知道我们辛苦就好。让你请一名大夫到长安为我看病你都做不到,要我不远千里前来,你这个儿子可真有大娘的心。”
    萧逸之一脸恭敬道:“名医总会有些脾性。林先生连皇宫都不愿留,孩儿实在无能劝说。让大娘受累了。”
    中年美妇冷哼一声:“你爹不是常称赞你没有做不到的事吗?彷如要你摘月亮你也能摘下来。你大哥可就没你那么能讨你爹的欢心了,毕竟没有天生的狐媚心眼。”
    萧逸之的脸庞闪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愤怒,剎那间又回复如常的淡然:“大娘劳累了,请进庄洗漱休息,明日林先生会亲自来为大娘看病。”转身向公子揖道:“辛苦大哥一路照看大娘,四弟已备好酒菜为大娘大哥洗尘。”
    公子扬眉道:“一年不见四弟越发挺拔俊逸了,尽得三娘真传啊。”
    “大哥过奖了。大哥才是英姿焕发,四弟望尘若及。”
    公子傲气地呵呵两声,扶着中年美妇进庄。两人正是鸣月庄庄主萧若游的嫡妻刘蔓和嫡长子萧胜之。
    文叔看见两人盛气凌人的嘴脸,心中极是厌恶,却也只能阿谀陪笑。看着萧逸之对他们的热嘲冷讥无动于衷,心中既佩服又惑慨,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心性却深沉得旁人无法看透,到底是应悲,还是应喜?
    “哟,好精致的菜肴,难得你用心了。不知味道如何?”刘蔓看见一桌精细别致的菜肴,不屑中难免透出欢喜。
    “四弟是最会玩精细活,菜肴都做得雕花似的,和三娘的脾性倒是一模一样,却是少了些男人气慨吧!”萧胜之嘲笑道“对了,四弟不是刚给爹送去一幅刺绣,又是女儿活,难怪看你是多了些媚态。”
    在一旁侍候的文叔眉头一紧,赶忙微垂下头,缓一缓脸色。萧逸之好似没听出他的嘲讽,夹了片鱼块给刘蔓:“大娘,这是葡萄醋鱼,用西域来的葡萄加淮扬的红醋配上桂花鱼做成,开胃又养颜。没吃过葡萄又吃不到葡萄的人总以为葡萄是酸的。孰不知葡萄清甜可口,只是不识货之人求之不得才反咬一口罢了。”
    文叔心中一悦,萧胜之却脸色一沉。
    “养颜?”刘蔓摸了一下脸颊“唉哟,逸儿是暗讽大娘年华老去?也是,我何曾有你娘的美貌,更没有她能歌善舞,我毕竟出身大户人家,比不上歌伎那么会掳获人心。”
    “大娘多虑了。过虑倒真是对身子不好。大娘何不能放下且放下,说不定病也可不药而愈。”
    刘蔓冷哼一声:“那看来你娘是思虑算计过多才会早早撒手人寰。可惜啊,看不到你如今风姿焕发,妙语连珠。”
    热血汹涌地冲上萧逸之的脑门,脸色在垮下前的一瞬被紧攥起的拳头撑起。他暗暗喘了口气,吹灭眼眸窜起的火苗,面不改容道:“娘生前有大娘照看,又怎会忧虑过多。娘知道孩儿有大娘照顾理应宽慰上路,但娘走后六年来,爹一直心结难解。每次爹来这,总会提起当初为娘建起这座鸣月庄别院,浮莲依雅亭,君子慕佳人。只是,爹对娘念念不忘,孩儿难免心有凄凄。孩儿在外奔波,不能常侍候爹左右,大娘常伴爹身边,多加慰解,甚是劳累。可惜,大娘有万千心思,孩儿难窥万一,不能为大娘分担,只能让大娘独自受苦受累,实是孩儿之过。”
    刘蔓凤眼瞪成了圆盘,他的字字句句全击中她的要害,她却无言以驳。
    萧胜之忙打圆场:“娘一直都知道四弟孝顺,这里每一道菜都是他为娘精心制作,娘你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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